第五章 会没事的

    出现在病院林间的不过是小型禁区，里面的诡异已死，禁区也就消散在了这个夜晚。

    苏禾离开前搜寻了一遍这个禁区，站在它的尽头能看到远处其他的景象，是一处拢着灰雾的诡秘坊市，有无数似人非人的白影来往其间，就像阴界普通城镇的闹市一般，很是熙攘、热闹。

    苏禾神色恍惚，她似在那诡市纷杂的白影间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戴着红绿金相间的猞猁面具，侧身朝她望来，淡色的嘴唇渐渐扬起勾人的弧度，点点狡黠的笑意染上了他的唇畔。

    “.......！！”

    苏禾下意识的想要呼唤对方的名姓，她张了张嘴，声音却梗在了喉间，无论如何使力都唤不出那个已被她遗忘的名字，就如同此时她被阻隔在这处禁区的尽头，再也迈不出半步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

    苏禾不禁心中怅惘，才恍然意识到那抹人影不过是过去对方留在她记忆里的痕迹。

    “.......常.......念.......常念......”

    她轻声喃语，还是磕磕绊绊的唤出了那个曾被自己埋藏的名字，随即却释然的嗤笑了起来，不再去看那诡谲的闹市，转身离去。

    皇城外送别那日，他曾言自己一生所愿便是家国安康，百姓无虞。又怎会出现在这诡域禁区之内？

    何况、他与她志趣不同，注定了最终的分道扬镳。

    已无需挂念。

    .......

    夜晚发生的‘热闹’并没有打扰到精神病院中的其他人，等苏禾跟陆康安回到病院时，宋茂早已经清理了病院走廊内的诡尸血痕。除了破碎的玻璃窗，干净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陆康安一回来就兴致勃勃的同宋茂说起了鸦诡禁区里发生的事情，在听到苏禾堪称变态的怪力时，宋茂不禁瞠目结舌，一半惊疑一半敬畏地望向苏禾，似在向对方确认陆康安话中的真实性，又像是要了解更多心中生起的疑问。

    苏禾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比起这些，她此时更惦记江应淮的事，记得当时借着月光看到了对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可能是受到了诡气的影响。

    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受过诡气的沾染，当第一次接触时身体会出现虚弱、难受的排斥反应，这也是陆康安他们成为诡师前必须要经历和适应的一个过程。

    苏禾回到自己的病房时，发现病房内显然也被宋茂清理过了，之前诡鸦的残骸血水已经消失无踪，整个病房都恢复回了原来的样子。

    空旷无声的病房中，江应淮穿着血迹斑斑的医生白服坐在苏禾的病床旁，在听到门口传来动静的那瞬间，他猛然抬头望了过来，如秋水柔情的眼睛里溢满了深深的忧虑和焦躁。

    苏禾微怔，缓缓走近江应淮的身前，她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擦去对方脸上溅到的血迹，却不想将自己手上的血水给抹了上去，顿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随后，她凝视着江应淮似水温柔的双眼，轻声道了一句“我回来了。”

    江应淮抬手抓住苏禾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脸庞，他唇畔微扬，柔和下那温润含情的眉眼，露出了笑来。

    “嗯。”

    苏禾抚过他在血迹映衬下越显苍白的面容，俯身微微将脸凑近，温热的呼吸萦绕在两人之间，轻问“你的气息很怪，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她的声音很轻柔，透出深深的担心来。

    “只是有点难受，很快就会没事的。”

    江应淮温声安抚着苏禾，那双倒映着苏禾身影的清润眸中却似藏了晦暗的幽光，一时竟有些让人难以捉摸。

    苏禾秀眉微蹙地沉默了半晌，才缓声道“.......看来是受了诡气的影响。”

    她能感觉到江应淮身上的异样，但又说不出具体的痕迹来。这抹感觉似有似无，她虽心中生疑，却还是将此变化归咎于是诡气对于这个世界的人的影响。

    何况，对方要是有心隐瞒的话，她也不好去多问。

    “如果之后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记得告诉我。”苏禾又仔细的叮嘱了一遍，在得到江应淮微笑的低应后，她才放下了心来。

    苏禾随即便要将手抽回，她注意到江应淮脸上被她弄出的斑斑血迹，不禁哑然失笑“我都给忘了，手上沾了那鸦诡的血，把你的脸都弄脏了。我还是先去洗一下.......”

    “本来就是脏的，再脏点也没什么。”

    江应淮温柔的嗓音中带着打趣的笑意，他并不在意脸上沾染的猩红血迹，只是贪恋着苏禾手心的温度，再次将其紧紧的攥住。

    “怎么了？”

    苏禾疑惑地询问，却见病房窗外透进的清冷月光下江应淮半敛眼眸，细长的睫羽在下眼睑处留下淡淡的光影，他将脸贴在苏禾的手心轻蹭，沾染鲜红血迹的清俊面容在此时多了分邪异、又惑人的美感。

    指间传来柔软的触感，苏禾愕然地看着江应淮轻吻她的手指，淡色的唇瓣沾上了她指尖的血痕，一点猩红仿若抹了胭脂般明艳、瑰丽。

    他微张开嘴唇，媚红、湿软的舌头从口中伸出，带着温热的湿意舔过苏禾指间的斑斑血水，如滑腻的小蛇一般舌尖翻卷，缠上了其中的一根手指，紧紧的裹在了舌间。

    黏腻的津液沾湿了苏禾的手指，层层旖旎的水色就像是被动物、亦或是昆虫做上了标记，在舔尽手指、掌心中的血迹后，他顺着血痕的延伸吻过苏禾的手腕，湿滑的红舌舔舐上肌肤，贪恋的流连在苏禾的小臂之间。

    江应淮唇间和红舌的柔软触感徘徊在每一寸小臂的肌肤上，直至猩红的血迹褪尽，他仍然意犹未尽地反复舔着苏禾手腕间的淡青经脉，似意犹未尽般，最终张开嘴唇含住了半个腕部，牙齿轻轻的磕在皮肤表面上，弱弱的蹭了几下，就停住了。

    苏禾始终安静地注视着江应淮的一举一动，并没有一丝阻拦的意思在。此时，她的眸色微沉，轻柔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微妙的平淡，问道“不咬下去吗？”

    刚才的一切，与其说是对她的贪恋，倒不如说更像是对她手上沾染的那些血水出自本能的饥渴。

    苏禾本来放下的心又跟着忧虑了起来，也不禁生出了许多疑问来。

    诡气对这个世界的人的影响能严重到这个地步？！

    听到苏禾似轻描淡写的问话，江应淮身体猛然僵硬住了，缓缓地松开嘴。

    “看着我。”

    苏禾的声音很轻，也很柔，却隐约透着一抹威压，迫得江应淮轻抿嘴唇，顺从地抬眼看向了苏禾，这也让苏禾看清了他此时的异样。在血色斑驳的脸间，他那双柔情温和的眼睛变得晦暗、幽深，包含眼白在内的部位都染上了黑色，再也不见其中苏禾的身影。

    这眼睛已不像是人的眼睛，反倒更像是昆虫才会有的单眼.......

    苏禾眉间蹙起，柔和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吗？”

    “我真的没事，苏禾。”江应淮弯起温和的眉眼微微一笑，他垂在身旁的手指却悄悄的攥紧了白服，温柔的语气中多了抹不自然“你也说了这是受了诡气的影响，我现在只是、身体有点奇怪，过段时间就会好了的。”

    苏禾没有多语，她一脸平静的伸手抚过江应淮如玉的脸庞，指腹揉过他一点猩红的嘴唇，随即在江应淮惊愕的神情下强行撬开了对方的唇瓣，将自己三根的手指伸了进去。

    “苏.......呃唔！”

    江应淮微仰着头，被迫张着嘴含进苏禾的手指，任凭对方在湿红、柔软的口腔内肆意摩挲，口中的异物感让他喉间艰涩的吞咽，伴着几丝的呻吟。

    “别动，很快就好。”

    苏禾看着江应淮略显难受的神色，轻声安抚着，深入对方嘴中的手指仔细地摸过其中的每一颗牙齿。

    “呃、嗯.......”

    上颚传来的敏感触感，使得江应淮身体微颤。他抬手抓住了苏禾的手腕，漆黑、邪异的眼睛难受的半眯了起来，下眼角渐渐开始泛红，唇中无意识的溢出几声含糊的轻吟。或许是太过不适，他口中那媚红、湿滑的舌头抗拒的缠上苏禾的手指，试图推搡这些异物出去。便见黏腻剔透的银丝萦绕在他的舌齿间，口中分泌出的津液更是无法抑制的从唇角淌出，顺着下颌的线条在颈间留下几道淡淡旖旎的水痕。

    这时，苏禾的手指一顿，蹙起的眉心间多了抹复杂。

    如她所料的，她从江应淮的两侧后牙的位置摸到了几颗畸形的牙齿，是两排细密的锯齿，顶端有着弯钩状的倒刺，形似蜘蛛的毒牙。虽然还只是细微的异变，但已经初显其中的尖锐和锋利。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后，苏禾立即收回了侵入江应淮唇齿间的手指。撤离间沾染晶莹水色的指尖刮蹭过其中湿软的红舌，牵扯出一缕缕黏腻、绵延的银丝。

    口腔中异物的撤出让江应淮稍缓过来，喉间不断的吞咽分泌的津水，仓促而又剧烈的低喘出声。

    苏禾轻轻地挣开江应淮握在她腕间的手，撩起病服长袖露出了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臂，之前沾上的蜿蜒血迹已经被对方舔尽，只留下淡淡的湿意。

    她低头看了眼手腕内侧隐约可见的青筋，注视着江应淮缓缓的说道“我曾认定自己是个灾星，出生时我的生父生母便被诡异杀死，之后被苏家的爹娘收养，还未还恩情便给他们带去了灾祸。那时我才知道，我不是灾星，只是我的血对诡异亦或诡异物都有着吸引，如同致幻的迷药.......”

    “苏禾？”

    江应淮的脸色微变，似乎已经猜到了对方要做什么，他身体不由地向后仰去，落在病床上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变得嘶哑的嗓音里多了分抗拒、且慌乱的颤意“.......苏禾......不、不要.......”

    苏禾渐渐逼近，抬手摁住江应淮的肩膀将对方推倒在了病床上，跟着她顺势将右腿半跪在床间，俯下身掰开了江应淮的嘴巴，强行把手腕内侧抵在了那两排异变的毒牙前。

    “唔呃、呃！！”

    感觉到抵在牙前的柔嫩肌肤，江应淮漆黑的眼睛猛地睁大，随即浑身颤抖地剧烈挣扎起来，他皱眉痛苦的望着苏禾冷静的眼睛，近乎哀求地从被塞满的嘴中溢出含糊、拒绝的呻吟。

    苏禾嘴唇抿起，能感觉到手掌下清晰的传来江应淮身体颤栗的抖动，这让她的动作顿了顿，却还是决定将手腕强压了下去，毒牙瞬间刺破肌肤的痛感令她眉间微皱。

    江应淮猛地僵硬住了，尖锐的牙齿被迫穿透过苏禾腕间细嫩的肌肤，一股腥甜的血味瞬间在他的唇齿间弥漫开来，口腔内被压着的红舌贪婪地攀爬上了手腕的肌肤，舔舐着从咬合处缓缓流下的鲜血。

    苏禾仔细的观察着江应淮的变化，她同样能察觉到对方口中舔舐血液的动作，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被她强行压在身下的男人只是身体不断地颤抖着，漆黑如空洞的异眼眸色渐深，眼尾泛起胭红，透出深深的无助和痛苦。

    除此以外，似乎并没有再出现其他异变的特征。

    难道是她猜错了吗？真的是因为诡气的影响.......

    苏禾眼神恍惚，陷进了自己的思绪当中，若有所思着。

    见苏禾压着手腕的力道减轻了下来，江应淮立即起身推开了压在身上的苏禾，仓皇又无措地逃进了厕所。他将手指紧紧地扣在喉咙前，弓起后背趴在洗手台前痛苦地作呕，掺着鲜红血丝的津液不断从他的唇中流出。

    “唔呃、呕——”

    过了半晌，胸前恶心的作呕感随着他心底渐渐平息的躁动跟着缓了下来，江应淮打开水，双手微微颤抖地洗净了脸上早已经干堌的血迹，猩红的血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出，转眼就被水流冲净。

    江应淮抬头迟疑的望向了镜子，镜中倒映出了他此时真实的面貌。

    清俊、温雅的面容一如既往，没有眼白的深黑眼睛里透出幽幽的暗光，在他温柔的眉眼上方则有着两对同样漆黑的诡异小眼，隐隐掺着赤红的血色，大概有指甲大小，形似蜘蛛的四个单眼。

    加上原本人类的眼睛，或许是八个。

    江应淮不禁苦笑地想着，唇角渐渐习惯性地向上弯起，露出了往日温柔亲和的笑容来。只是这依然改变不了他此时邪异、可怖的模样。

    他似乎变得已经不像是一个人类了。

    而这一切或许都跟一直以来在噩梦中追赶他的那只诡有关，当时的他输了，被诡追了上来......不论是什么原因，江应淮都不想让苏禾知道。

    江应淮很怕，害怕被苏禾发现自己已经非人的模样，他的整个灵魂都在苏禾的面前颤抖着、恐惧着。

    心底隐隐有道声音在告诉他，他要成为人，也必须是人。

    否则，会被苏禾杀掉的吧！

    “毕竟，我夺走了她最重要的人啊.......”他无意识的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