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98.

    殷郊在米兰有一套公寓。公寓一共五层，往上三层是用来住人的，一楼和二楼由沿街的商铺产业处置。这套房子隐藏在繁华的都市里，打开门就是一副普通的现代式家具的样子。

    殷郊负责拉着行李箱进来，关上门后跟杨戬说：“先在这里暂住两天，过两天会有人接我们去罗马。”

    杨戬点头。

    四处看看，很简单的一所公寓的模样。开放式厨房中配了一张四腿木质餐桌。餐桌上有玻璃花瓶和银色的烛台。左右两边是两间卧室，一个卫生间。面积大约只有九十多平米的样子，不是很大，但是两个人住倒也绰绰有余。殷郊说暂时将就一下，杨戬说，没事，能住在这里还算不错了，我没那么娇气。

    殷郊一笑，将沿街的窗户打开，给杨戬看，问他能看出点什么花样来。杨戬对这个要求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办了。他探窗一看，只见对面就是有轨电车的车站，人来人往。窗户正对三条岔口，将一切动向尽收眼底。

    这栋公寓所在位置正在三条岔口的斜侧，只要有人包围过来，无论如何都能选一条路绿灯通过逃走。

    杨戬回头，一锤他肩膀，行啊你，老油条了。

    殷郊笑着摸了摸肩膀，说这还不是重点，拉着杨戬去次卧，翻开一侧床板，掀开地毯，露出一块通向地下室的电子密码屏，打开地下室的水泥门，只见里面装满了各种现代化武器。

    手枪、步枪、狙击枪、美式轻挺步枪、红外瞄准镜、防弹衣、战术手表、护目镜、高爆手雷、催泪瓦斯，整整四大步枪子弹。最夸张的是还藏了两把RPG。各种型号的伞兵刀和军用匕首清一色的挂在地下室墙上的黑色拦网上。

    殷郊说这都是和驻阿富汗美军那里抢来的，标准的美国货，均以又轻又快、火力猛著称。杨莉莉，你要不要拿一个在关键时候防身呀？

    杨戬认了一遍所有武器，又转头看向殷郊，突然伸手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

    “我觉得我最应该防的人就是你。”杨戬说。

    “嘻嘻，别这样。”

    “给我一只手枪吧。”

    “一只够吗？”

    “够了，有人抢我的话可以靠近战解决。不到万不得已，我一般不用手枪。”

    殷郊思考了几秒，就沿着架子上一列找过去，手指到了马格南上，停住。

    “那就这个好了。”

    有些枪杀伤力太小，不能一击毙命。还得补刀，太麻烦了。有时候急着脱身时来不及补刀，就会被警察找到，留下很多麻烦。

    殷郊退了子弹、让杨戬检查一下。杨戬翻来覆去，看了一下膛线完好、枪身崭新，使用的尖头子弹长得狰狞，让人印象深刻，一看就是不到万不得已开枪却能一枪击毙，比他们警用的六四手枪伤害力提高了至少四颗星。

    杨戬笑了，对殷郊说：“你的老鼠洞被我发现了，你该怎么办？要不要杀我灭口。”殷郊哈哈两声，握着杨戬的手轻轻舔了一下马格南的枪管，含住，塞进嘴里，嘟囔不清的几个词，来啊，这里。

    杨戬顿时不想跟这个人多讲什么话。

    第二天，杨戬睡到自然醒。

    他发现殷郊这个时候已经不在了，可能是去忙了吧。餐桌上放着一盘三明治，碟子旁边躺着一张银行卡。

    冰箱上贴着便利贴：杨莉莉，早上好。今天我恐怕不能陪你了，你一个人在米兰逛逛，这里的情况比你想象中的要好一点，可以不用带枪出门，你可以在米兰大教堂附近走一走。p.s.达芬奇的油画是需要预约的，但是你知道我早已经搞定了，路上注意安全。爱你的，Joe.

    杨戬看他像托付小孩一样的口气就笑了，他几时轮得到殷郊来管他？他一路上也是做了很多功课的。他吃了桌子上的三明治，按照每天要吃的矿物质维生素、叶酸这样吃了一轮，摸了摸每天愈发圆润的肚子，掐着腰在自己身上比来比去，好像又比昨天大一公分了的感觉。

    双胞胎是真的很会长大，四个多月已经让杨戬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走路需要踩着有弹性的软底鞋慢慢走，穿牛仔裤和其他长裤会觉得不舒服。尚且在朝歌的时候，殷郊就说你还不如买两条裙子，到了意大利随便穿。杨戬本欲发作，但转念一想，也有道理，都已经在国外了，他出门时的心情应该不用那么紧张了。

    杨戬今天半梳了头发，头上戴着墨镜，带着一个帆布包包，穿了一条鸟蛋蓝的裙子，脖子背后系根带子。想来又觉得不甚放心，遂戴了一个草类编织的宽檐帽，就出了门。

    一路上走走停停，拍照片，饿了在附近找了快餐店，用薯条喂歌剧院广场上的鸽子，和人群一起分享了莱昂纳多·达·芬奇的雕像，杨戬在广角镜头下自拍比了个耶。

    他沿着广场附近转了一圈，跟着谷歌地图瞎转悠，忽然有几个意大利小jiejie来搭讪，问杨戬要不要帮忙，要去什么地方，麦当劳？还是大教堂？如果是朱丽叶故居和莎士比亚雕像的话应该是另一个方向。

    杨戬先是被这种热情吓到，震惊地退后一步，然后很腼腆的笑了起来，学会听懂意大利口音的英语，双方开始试图交流。

    对方的衣着就像是刚从Prada或者路易威登的大楼里走出来一样，笑的很宽容，对“中国女人”很宽容，然后告诉他你要是想买意大利的巧克力送人，怎么买、买哪种可可量好吃、怎么看糖分、什么品牌、哪里能买得到。

    杨戬一一记下，他是想，给元诵买点巧克力，这个小东西肯定开心。

    对方跟他学了个汉语，“好”，开始汉语泛滥，吧啦吧啦给他介绍巧克力为什么那么重要。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吃，月经疼的时候可以吃，压力大的时候吃，吃了有利身心健康，托了托胸部，说对这里也好，吃了巧克力=心情好=乳腺不结节=不会生病=对怀孕的女性也很好。

    杨戬被这套理论弄得脸颊绯红，当他去这两个当地女孩所说的糖果店里买巧克力，一边伸手碰到巧克力的外包装，一边忽然触电了一样的缩回手。

    杨戬在脸红的热度里感到轻轻崩溃，咬着嘴唇，拿了一盒牛奶巧克力，又犹犹豫豫，扭过头再拿了一盒。

    走到收银台结账，一个意大利老头子看见杨戬拿出一张百额欧元，忍不住大喊一声，上帝啊，做出了撮着一把盐的动作，只不过是指尖朝上，一个意大利经典手势，用意大利语说：“太大了，找不开。”

    杨戬愣住，听不明白，那个老头子岁数也不小了，所以不会英语。杨戬冷静下来想办法，拿出手机靠谷歌翻译，使劲想办法和那个老头子周旋、恳请通融一下。最后还是买成了，是杨戬去隔壁便利店买了牛奶和橙子，找开了钞票，就为了买两盒巧克力。

    杨戬看了那两盒巧克力的成分表，又看了看它没怎么在国内见过的外包装，脑海中勾勒出一副元诵抱着喜欢得不肯撒手的模样，因此淡淡的笑起来。

    回家久久没等殷郊出现，杨戬逛完街回来也累了，用小刀旋着橙子皮，这样能剥出一整个不乱流汁的橙子，抱在手里躺在沙发上边看电影边啃着吃。吃完了，还是觉得肚子饿，殷郊还不回来。

    杨戬犹豫了一下，但本着他饿肚子就是双胞胎在饿肚子的道理，披了件衣服出门觅食。在一家披萨店，他学会了和服务员点单，要了一份牛rou披萨，餐厅自酿的甜酒。杨戬还学会了在托盘里放了小费。这个时候突然从广场那里传来不知道哪个中国人在拉小提琴，拉的是《梁祝》。

    杨戬一边等着自己的披萨烤好了，一边突然听到了梁祝，缠缠绵绵、哀恸悱恻，心里涌起一阵特别、难以平静的感动。

    就在这个时候，服务员过来了，端着他的披萨和甜酒来了，还送来一副素描画，说是餐厅另一侧的一位男士看见杨戬搭着胳膊、坐在卡座的伞下、静静地聆听音乐的侧脸特别美，像他心中的女神一样，就画了。

    杨戬拿着他的一张小像，神态自若，侧脸画得特别像，惊讶的捂住嘴。寻着餐厅内的方向，杨戬看到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外国白男在跟他打招呼，ciao。

    啊这。

    杨戬快速缩回头。

    不是，他一时有点还没接受。这个，有点直白到超出他能接受的范围了。

    对方可能觉得这一幕小动作甚是可爱，就捂着嘴轻笑。声音被杨戬听到以后，耳尖绯红，恼羞成怒的要求服务员过来打包，赶紧离这种轻浮放浪的登徒子远一点。他才不管对方是什么国籍什么信仰什么文化，轻浮就是轻浮。

    杨戬站起来，拿着热披萨，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半件米白色短外套，起身拉开座位就要走。那个西装白男眼见不对，来势要拉住杨戬，无比请求，请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杨戬说，对不起。他说，可是我第一眼就觉得很爱你。杨戬说，不行！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请你离开。他说，我们可以不让你男朋友知道。杨戬见桌子上还放着他喝没完的甜酒，一杯全赏了对方的西装。

    “我要离开了。”杨戬说。

    在对方急着掏餐巾擦拭的时候，杨戬拿着打包纸盒转身就走。

    还是回到公寓，杨戬吃了自己的晚饭。深夜时分，殷郊回来了，轻轻换了衣服，来到床上。从后向前抱住杨戬，轻轻摸着他怀着双胞胎隆起的肚子，凑在耳边细语，今天过得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明天我们去附近的曼吉亚加利医院做个检查好吗？

    其实当从殷郊用指纹锁开门的时候，杨戬就已经醒了，悄悄摸向枕头底下的马格南，当听见是熟悉的、殷郊的脚步声后，他这才放松了警惕。

    杨戬答道：“还行吧，马马虎虎。”随后被子随着转身的动作悉娑悉娑，他转头问殷郊：“那你呢？今天过得怎么样？”

    “一般吧。”殷郊说，“主要是听人吵架去了。”

    杨戬挪过来，抱着胳膊和殷郊面对面，反正他今天晚上心情也不怎么样，就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说说看呢？”

    殷郊叹了口气：“最近不是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正在纷争阶段嘛，意大利境内流入了很多偷渡的难民。这些巴勒斯坦的难民呢，为了活下去，藏在运猪的货车里偷渡到欧洲，因为当地穆斯林不会检查养猪的车辆。但是黑手党这个帮派存在的理念是为了意大利本国至上。大多数党员都无法容忍这么多中东难民逃到意大利国境里面来，会扰乱本国的治安，或者玷污亚平宁半岛的血统。要求我为首，赶他们走。但是强行驱逐这些难民的话，他们就会被原路遣返，所以就很麻烦。”

    杨戬不说话，听殷郊把下巴搁在他的脑袋上，淡淡地说：“那可是战争啊，能从那个地狱里逃出来，何止那么简单。”

    杨戬说：“那你想怎么做？”

    殷郊道：“我不知道啊，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党首的位置的，我只希望我这辈子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开个饭店什么的。”

    一时间，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得清对方身形轮廓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这话说的，却让杨戬感觉到殷郊的内心究竟长的是什么样子。

    杨戬就道：“你也别叹气，总有办法的。这事，我猜不止是你们单独一方急。就好比，意大利的警察也着急。”

    殷郊问他此话何解。

    杨戬说：“我问你，警察什么时候最不关心你们黑手党的事情？”

    殷郊想了想，乖乖摇头，不知道捏，这个得看对方心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逮着我们不放呗。

    杨戬无奈，看来靠循循善诱这个方法对殷郊是无效的，就只能说，当然是警察最累的时候才不会关心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因为警察也是人，也有情绪，也会累，当他们被重大国际事件缠得什么事都不想管的时候，才是你们最应该值得庆祝的时候。

    殷郊听得入神，睁大了眼睛，听他老婆平静醇厚的声音慢慢说道：“假如我是你，明天就跟组织里的二把手、三把手开个会。”

    杨戬微微凝思，组织语言，说道：“就说，有难民这块挡箭牌在我们面前作掩护，这个时候应该趁机拿回几个敌对组织的地盘，少了警察的干扰，我相信以后你们一家独大，就不成问题了。”

    杨戬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

    “一定要在警察赶来之前停止争斗。”

    没等他说完，殷郊就抱着杨戬用力、狠狠、荡气回肠地亲了一口。那亲得叫一个畅快，亲得连杨戬一个激灵，差点以为自己脑髓要被殷郊吸出来了。

    “杨莉莉你真是我杨莉莉！军师！！！佩服佩服，你为夫下半辈子靠你了。我就是来吃软饭的，嗷呜嗷呜真好吃。软饭香，粒粒分明珍珠光。软饭好，稻花鱼吃得顿顿饱。世人只知神仙好，只有杨戬真的好。做爹做妈都是他，一个能顶两个他。一颦一笑真奇妙，看得人心慌乱跳。前凸后翘脸还俏，cao得乱丢还乱尿，我说杨戬真是好，毕竟老婆是块宝…”

    殷郊数来宝还没唱完，被对面的杨戬一个膝顶、顶中腹肌下三块，幸好黑暗中杨戬没顶准位置，否则殷郊想，他得去装义肢去了。

    杨戬又翻回身背对殷郊，这下心里那口气顺出去了，终于有心情可以睡觉了。明天继续出门逛逛，每天都能自由出门、逛街，看不完的博物馆、画展，这种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