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情长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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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像是领导视察般地在院子里打量, 最后走了两步到厨房, 探着脖子往里看。 “这灶台还烧着柴呢。” 宅子的厨房独立于主屋, 四五平米大小,方方正正, 厨房门旁边开了一扇米字窗,此时有袅袅白气从里面冒出来。 岑眠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像是炖的鸡汤。 这时,栅栏发出咯吱的声音,有人从外面进来。 程珩一抬起眼,看见院子里站着的两个人时,愣了一愣。 李主任听见响动,扭过头去。 “哎呀,珩一,你上哪去了。” 程珩一的视线先是看了看岑眠,才缓缓移回,看向李主任:“出去摘了点菜。” 他手里抓了一把青辣椒和两根茄子。 农村做饭,要吃什么,都是现去地里摘。 岑眠没拿正眼看他,盯着院子里的绣球,嘴唇轻轻抿起,一言不发。 “你阿公不在家?喊了他好几声。” “屋里头看电视,老头子耳朵不好,估计没听见。” 李主任点点头,笑笑,道明了来意:“我已经把你同事都安排好了,只是少了个房间,住不下了。” “你家二楼,是不是还空一个房间?”他问。 “……” 程珩一听完,并未马上回答,他朝岑眠看去。 岑眠耷拉着脑袋,乌黑发顶对着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他皱皱眉,换了方言问:“住不下怎么让她过来。” 医疗队里那么多男的,怎么好意思叫一个小姑娘单独住出去。 李主任没理解他意思,以为他是不高兴来了一个女孩子,觉得不自在。 他解释说:“跟她一起住的那个女医生怀孕了,想自己一个人睡觉,其他房间都满了,也没办法呀。” 李主任和程珩一换上方言聊天以后,岑眠听不懂,但猜到了肯定是程珩一有意见,不想让她听见。 她撇撇嘴,脚尖踢走了地上的碎石子。 碎石子向前滚,碰到了程珩一的鞋子停下。 程珩一的目光投向她。 “你想住这里吗?”他换回了普通话,问她的意见。 半晌沉默。 岑眠见许久没声音,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抬起头,对上了男人漆黑的眸子。 “……” “这里条件不会很好。”程珩一提醒她,“洗澡和上厕所都很麻烦。” 老屋唯一的水源,是院子中央的那一口井,洗澡得自己打水烧水,上厕所要走几百米,去公厕。 程珩一是好心,不想她住进来吃苦,岑眠却是曲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不乐意,在找借口。 她这个人,多少有些反骨。 越是不想让她做的事情,她越是要逆着来。 岑眠“嗯”了一声,末了还不忘呛他,“你要不想让我住就直说,别问我想不想。” 程珩一顿了顿,直说道:“确实是不想让你住。” 岑眠仰起头,瞪他,“那我偏要住。” “……” 李主任站在旁边,听他们的对话,心底感到讶异,城里人讲话都那么直接的吗。 “幺儿——” 老屋里传来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 “饭怎么还没做好哟。” 程珩一朝着老屋回道:“马上了。” 李主任笑说:“你阿公可真是,好不容易外孙回来一趟,就知道使唤你干活。” “那这事?你看看咋整。” 他松开搭在岑眠行李箱拉杆上的手,摊开掌心问。 程珩一盯住岑眠,看她态度坚决,薄唇轻抿,“你想住就住吧。” “……” 岑眠觉得自己住下了,好像心里也没多舒坦。 她板着一张脸,没吭声。 李主任松一口气,“行,那她就在这里住下了啊,珩一,你好好照顾人家啊。我还得回去看看余姐那边有没有其他事,先走了。” 李主任离开后,院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岑眠站在原地,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程珩一走到院子中央那一口井边,将刚摘的辣椒和茄子扔进盆子里,抵住压水井的把手,来回抬了两下,出水口喷出冰凉的井水。 他伸到出水口洗手,冲掉了手上沾到的泥土。 岑眠静静看他的动作,此时近黄昏,夕阳将那一口井和男人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雾霭,清凉的水花四溅,折射出斑斓色彩。 程珩一微微扛着背,眼眸低垂,黑发散落在额前,衬衫袖口被挽起,露出一截小臂,冷白修长,肌rou线条精致结实。 井口的出水渐小。 晶莹水珠从他的手臂滑落,氤氲出一条痕迹。 辣椒和茄子浸在水里,轻轻浮了上来,在搪瓷盆里打着转儿。 明明是一副很生活化的景象,却透着一股不真实感。 “……”岑眠眼睫颤了颤,意识到自己的恍神,很快别过脸。 程珩一洗干净手,走到老屋前,推开了那一扇双开的木门。 木门看上去有许多年头了,底部漆黑发霉,打开时,发出咯吱声。 随着木门的打开,老屋里传来一段悠扬的徽剧念唱—— “指着天,划着地,笑依东风笑依东风。” 岑眠隔着半开的木门,看见了老屋里的景象。 里头的光线昏暗,陈设简单,天花板上吊着一颗灯泡,没有灯罩,没开灯。 一张能坐两人的木头椅子,椅子斑驳掉漆,椅子里蜷缩了一位老人,头发花白,手上拿着遥控器。 老人对面的柜子上面,放了一台电视机。 电视机却是很大,超薄的机身,液晶屏幕,充斥着现代化的感觉,与整个屋子格格不入。 电视屏幕里,一位头戴乌沙,身着藏青色官服的戏剧演员,正有板有眼地唱戏,唱得是《醉卧长安》,徽剧演员饰演的角色是诗人李白。 沈平山搭在腿上的手,随着音乐,来回地轻摆,嘴里跟着轻哼。 “是何人,是何人——” “阿公。”程珩一唤他。 沈平山完全没听到,全神贯注盯着电视看。 程珩一走到电视机前。 电视被挡住,沈平山皱皱眉,才抬起眼,看向自己的孙子。 “饭好啦?”他问。 “还没有。” 沈平山嘟囔:“慢慢吞吞。” “刚李友振来做什么?在外面喊我那么多声。” 程珩一无奈看他,“您除了吃饭看电视,其他事叫您,就当没听见吗。” “我都老成这样了,还能关心什么事?” 沈平山缓慢抬起手,挥了挥,“去去,别挡着老子的电视。” 程珩一站开,让出电视画面,他的视线偏移,落向站在外头的岑眠身上。 岑眠朝屋子里头打量,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带着一种天真。 干净纯粹。 对于一个她浑然陌生的环境和世界纯粹的好奇。 没有那种自以为是的同情、怜悯,好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是一件很可怜的事情。 岑眠像是被养护极好的玻璃花,没见过人间百态的疾苦,就算见到了,也分辨不出。 程珩一望着她那双清澈眸子,停留了半晌,缓缓收回视线,对沈平山说:“那边房子住不下,匀了一个人,住到我们家里来。” 闻言,沈平山眉头紧皱,不高兴起来,骂他,“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就随随便便让人住家里?” “……”程珩一心想,这老头,真是年纪越大,脾气越不好了。 岑眠隔着门,探了个头进来,“爷爷,对不起呀,打搅您了。” 沈平山听见那么一个娇娇小姑娘的声音,愣了愣,眯起眼睛看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