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孩子上小学的第一年年末,二姨和三姑就上门来和你谈。前些年过年都是你自己带着礼上门去亲戚家送礼,如今孩子上小学,到了懂事的年纪,她们就提出让你带着孩子去串串亲戚。 没道理再推脱,春节你就带着四个孩子去亲戚家,他们用迪奥的钱买了大宅院,走亲就很方便。 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差,亲戚们见到这四个孩子就喜笑颜开,全然没有你儿时印象中嫌弃的嘴脸,甚至叫他们小公子。 几个孩子高兴地拿来从亲戚手里接来的红包,喜滋滋交给你,你拿着明显厚重的十多个红包,嘴角的微笑都是僵硬的。 “……mama?”乔鲁诺敏感地察觉到你的不悦,小心地问你。 “没事,去玩吧。”你勉强地笑起来,让他们去和小朋友们玩,四个小孩有点无措,但有热闹玩乐的诱惑,他们还是跑去了。 那些小娃娃在玩摔炮,还有王牌,凡苏斯与盎格鲁跟他们石头剪刀布,里奇艾尔也加入,平日比较独的乔鲁诺也参与另一波小孩子放鞭炮的行列。 你掖了下从毛领里跑出来的围巾,低头竖起亲戚返还的红包。每家都给了一千,镇里平均工资是两千,对于他们来说给一千已经相当贵重。你不太懂他们是什么意思,小时候不懂,现在还是不懂。 儿时收到的红包都是薄薄一层,不会像现在这般摸着像塞了一本小人书。你从未打开过拿你磕头庆贺换来的红包,全都交给母亲,由她来开启。母亲每回都会皱起眉头,紧接着啧出一声。在亲戚面前她什么也不会讲,一回到家,就摔门说你是个赔钱货。 因为他们是男孩,所以就被刮目相看。他们分明不是你亲生的,亲戚们的表现却比对他们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亲。 若不是你收养了这四个孩子,你从亲戚手里拿到这些钱都做不到,可真就应了“母凭子贵”。 孩子们玩得好,你被亲戚叫去拉扯家常。饭桌上又提起你的婚事,说你一个人带四个孩子不容易,不如再找一个,媒人那边有不错的人选,你要是有意,今天都可以带那男的来见你。 你说不用了,自己心里还有自己的丈夫,虽然他死了,但他一直活在你的心里。 感性的表妹瞬间流了泪,说这是真爱啊!绝对不能给你相亲,她不允许这些封建观念摧毁掉这样纯洁的爱情! 这说得你都要信了。 三姨揪表妹的耳朵骂她,对其他亲戚赔笑道这孩子讲话不知轻重。表妹小声骂了一句,直接起身离席,徒留下三姨在桌前尴尬地坐着。 大家都安慰她,一致将“丢脸”的事即刻揭过。你看似认真实则心不在焉地熬过一整天,晚上带四个玩累的孩子回家,到了家后,你给他们切水果,他们吃完,情绪还在低落,连最近喜欢的动画片兔八哥都不想看。 “怎么啦?兔八哥没有播吗?”你打开电视,还播这呢呀。 几个小孩扭扭捏捏,最后凡苏斯推了盎格鲁一下,盎格鲁吸一口气,问:“mama,我们的爸爸呢?” 盎格鲁说完,四个小孩都眼巴巴盯你。 你愣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这几个小孩解释。 “mama,寡妇是什么意思?”乔鲁诺用小手扯扯你,“那些小孩说你是寡妇。” 从自己孩子嘴里听到这个词,你心里一阵不适。但他们的表情又特别纯真,他们是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mama,破鞋是什么意思?”凡苏斯也询问,你已经能猜到别人是怎么在背后编排你的。 “是不好的词吗?”里奇艾尔小心翼翼地看着你不悦的脸色。 “寡妇就是指这个女人失去了自己的丈夫。”你解释,“破鞋是专门骂女人的。” “一般来说不会直接说别人是寡妇,虽然这个词本意没有贬低的意思,但是在这里就是和破鞋差不多的意思。” “为什么说没有丈夫就是骂人的啊?”凡苏斯继续问。 “那有没有骂男人的词啊?”盎格鲁也接话。 “男人和女人有区别吗?为什么要说男人和女人?”里奇艾尔也问。 你被他们的“为什么”砸得有点头晕。 “mama,他们为什么要骂你啊?我很不高兴。还有爸爸去哪了?”乔鲁诺乘胜追击。 “mama为什么是女人?mama为什么不是男人?”里奇艾尔继续发言。 你真的要晕了。 百科全书可没有教单身mama怎么面对这些问题。 “你们的爸爸……呃,死了。”你只能这么回答,“好像没有专门骂男人的。” “死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有专门骂女人的没有专门骂男人的?” 你被凡苏斯的十万个为什么问得天旋地转。 “呃……呃……让mama去买一本书……”你扶着额头,领这几个头顶亮问好的孩子去楼下书店买入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他们总算懂得什么是死亡,你抹一把汗,感谢前人的智慧。凡苏斯问爸爸为什么死了,你说是生病死了,但实际上你也不知道。 “可是书里没有讲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乔鲁诺抬头,“为什么只有骂女人的没有骂男人的呢?” 你头上要流下黄果树瀑布。骂男人的词你是想起来一个,阳痿……可这怎么能跟孩子讲。 “因为……这个地方重男轻女……” “为什么要重男轻女?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 “……” 你口干舌燥地看着这八只纯洁的小眼睛,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让mama去学习一下……” “mama也有不会的吗?”乔鲁诺瞪大了眼,你的这句话仿佛毁掉了他的世界观。 “mama当然有不会的喽,mama是一边学习一边教你们的。” 几个小孩若有所思地点头。总算应付完他们,你觉得这群小孩的性教育要提上日程。 但是走遍城镇的书店,你都没找到与之相关的书,连人体解剖也没有。店员问你需要什么,你无法说。本来你名声就不好,当初勾引迪奥·布兰度成为富太太的事人尽皆知,成功嫁给迪奥你才不被举报。如今迪奥去世,若是有心人发现你在找这种书,指不定会告你猥亵小孩,甚至扒出你与达比兄弟之间的私下交情,治你流氓罪。 你还记得小的时候,一个女人因为与多个男人发生关系而遭枪毙。被玷污的女性不会再拥有名誉,清白是女人的灵魂,贞洁是女人的生命。只有父亲才可以教给儿子生理知识,女人是万万不能的。 母亲甚至不会教给女儿,人们将性视为洪水灾厄,将月经视为污秽。母亲从不告知你为何会来月经,也不解释你的胸部为何每月会发痛。 一切被封印的禁忌皆由迪奥将其打开。 思来想去,你还是把这通电话打给最可靠的艾斯。 艾斯接了你的电话,但他没有时间去给四个孩子做性教育,目前人在国外。那就只能交给达比兄弟。艾斯不信任达比兄弟,直言还是由你亲自教育比较好,托人给你捎来尤尼提的儿童性教育教科书。 然而尤尼提文你与孩子都看不懂,艾斯陷入沉默,并真心疑惑迪奥大人的子嗣怎么可能看不懂尤尼提语。 “他们一群六七岁小孩怎么可能凭空学会外文?!” 你简直觉得这个瓦尼拉·艾斯是个弱智。诚然,当初出轨艾斯就是因为他长得帅,但是与艾斯交流过几次,只要话题超出他的专业范围,你都感到自己脑萎缩,自那以后你再也不与艾斯聊天。 艾斯根本靠不住,你挂了电话,还是自己来。为了教给他们正确的知识,你苦心研究生物进化,终于,在几个孩子就快要忘记自己问过这些问题,你学习完毕。 “是为了人类种群的延续啊,孩子们!”你拍案而起,正在描字帖的乔鲁诺与卧在沙发看动画片的另三只都呆滞了。 “mama,你在说什么?” “男人和女人啊,你们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分为男人和女人吗?”刚学完新知识的你迫不及待与他们分享,“因为人类是有性繁殖,女人提供卵子,男人提供jingzi,这样才会形成受精卵,孩子就出现了!”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 “我们知道啊,mama。” “……啊?” “上周我们健康老师讲过了。”凡苏斯对你眨眨眼,“mama长这么大了居然不知道吗?哼哼,看来我们比mama懂得多哦!” “……” 一堆知识憋回肚子里,你被浇了一盆冷水,像只落汤鸡。 “怎么能这么对mama说话!”里奇艾尔伸手打凡苏斯一巴掌,凡苏斯跳下沙发,大喊:“我又没说错!mama这都不懂!就是没我懂得多!” “我不许你这么说mama!”里奇艾尔尖叫一声,从沙发跳到凡苏斯身上与他打起来。 这次,你没有制止。 你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失败的mama。 夜里,你睡不着觉。横想竖想,黑夜的缝隙处塞满的都是不舒服。 你一直想要向母亲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女儿,不是一个废物,不是一个赔钱货,所以你努力,努力,再努力。即便母亲死去,你好像也脱离不了这个牢笼。 曾经你恐惧自己不是一个有用的女儿,如今你恐惧自己不是一个有用的mama。 自己好像什么也做不好。 “mama……” 凡苏斯越过紧贴着你的里奇艾尔,躺在你的另一侧。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讲话。”他小声对你道歉,你把他抱进怀里,他窝在你胸前,腿并着,身体紧缩,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睡吧。”你小声说着,手轻轻拍他。 “mama原谅我了吗?”凡苏斯问,你没有回答。 “mama,mama……”小孩不死心,揪你的睡衣,“mama,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睡吧。”你言不由衷,手里又轻轻拍他两下,凡苏斯不再多做纠缠,缩在你怀里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凡苏斯都很黏你,里奇艾尔都不再这样,凡苏斯还要跟在你旁边看你做饭,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你觉得这小孩真是又别扭又倔,就让他帮你摘菜,帮了几天,他终于厌倦,又跑去看电视。 没过几天,他们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小学的他们比幼儿园时期更省心,学校离家不远,你试着让他们自己上下学,四个小孩结伴,几乎没有危险,你也就放了心。 ——除了会偷偷买零食吃。他们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事实上你每周都会检查他们的存钱罐,一数少了那么多,再加上他们晚上回家吃饭吃不多,指定是自己悄咪咪补食去了。 直到某一天,你去给亲戚送完布鞋,会来的路上刚好抓他们个现行。乔鲁诺见到你,立马把手里的东西藏身后,你对他伸出手,示意他交出来,乔鲁诺慢慢把嘴里的吃完,不情不愿地把东西给你。他还怪奢侈,居然买布丁。 你一一收缴他们的“非法盈利”,嚯,里奇艾尔竟然藏了一书包的辣条,凡苏斯也是好几包跳跳糖与膨化食品,盎格鲁干脆全都是炸薯条。 “盎格鲁,你再这么吃下去,可是要变胖的。”你点点他的额头,他垂下脑袋,一副知错的模样。 其他几个小孩也低下头,路边时不时走过想要围观的小孩。 “先回家再说吧。”出门在外还是要给孩子留脸面的。 回到家后,你严厉批评他们的欺瞒行为,告诫他们吃东西要注意食品卫生,否则生病可不好受。 几个小孩低着头,但他们的眼神此刻明显已然飞跑。真是不撞南墙终不悔,该说的你都说了,该劝的你也劝了,这个年纪的小孩不听话,你是真没办法,他们已经不是你说什么都会全部听进去的乖宝宝,只能等他们自己摔一跤才会长记性。 隔天,你收拾完家里的另外两间卧室,一间小一间大。你睡小屋,两间大屋刚好能放四张小床,就可以分开睡。第一名进门的凡苏斯见不到你人,一直“mamamamamamamama”,你应一声,四个小孩寻声而来。 “你们觉得这个房间怎么样?”你拍拍衣服上的尘粒,几个小孩看一圈这个新房间,乔鲁诺说挺好的。 你说从今晚开始与mama分开睡。 “啊???” 四个小孩的表情天崩地裂。 你跟他们说已经到了分床睡的年龄,不觉得和mama睡在一起很挤?四个小孩一齐摇摇头。 讲实话,不止要让他们独立睡,也该独立洗澡了。每当你帮他们洗到那个位置,那里就会起立,他们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脸微微红。你觉得他们应该是有那方面的意识,不方便再一起洗。 里奇艾尔久违地大哭,一直呐喊“不要不要我不要”,另三个的反应倒还算稳定,没有对你撒娇。 “mama说得对,我们已经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乔鲁诺平静地道,但你看他的表情还挺违心的。 小孩不反抗,你把东西都搬好,他们四个分了房间,乔鲁诺与里奇艾尔一间,凡苏斯与盎格鲁一间。 你在心里庆祝小孩终于能独立、拥有自己的空间真好。这间屋子虽然远远比不过布兰度庄园,但至少比与四个小人挤一张床上好。 结果半夜,你就被身上的重量压醒,抬手一摸,这四个小孩居然又回来了。一个个钻你被子趴你身上,也不嫌一张小床挤。 看来想要让他们独立还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