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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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睡美人。” 仪器运作的滴滴声,消毒水的气味,昏暗的光线和惨白的天花板。在睁眼的那一刻,弗兰克就失望地意识到他没进地狱(鉴于他对自己的认识,更不可能在天堂),也没拿着号码牌等投胎之类的,而是在一家见鬼的医院里面。 弗兰克警惕地想从床上坐起来,显然有人不愿意他就这么幸福地从此长眠,硬是把他从去地狱的路上拉了回来。但他的伤势显然比想象得要严重,腹部传来的疼痛让雇佣兵倒吸一口冷气。 “嘿,悠着点,宝贝。”刚刚被他忽略的声音又响起来,一副不被搭理就不会消停的样子。“你那三根肋骨可不喜欢你这么做。” 弗兰克无奈地扭过头,不太情愿地喊出对方的名字,“赛琳娜。” “哇哦,真感动你还记得我。”女人摆出一副惊讶的浮夸表情,做作地摆摆手道,“顺便一提,手术很顺利,但你还需要静养三天才能恢复正常行动。虽然你肯定没有感谢救命恩人的习惯,但还是——不客气,举手之劳。” 赛琳娜·卡弗。 西海岸最大的帮派头子,目前以走私军火为主要营生。弗兰克接过她几张单子,偷点资料,暗杀几个人什么的。任务完成得非常漂亮——这是当然的。价格也很公道,赛琳娜甚至多付了“小费”,完美的合作对象。 近乎。他在心里更正道,近乎完美的合作对象。 阴晴不定的军火商对他有种超乎寻常的执着,这种执着不是工作方面的,甚至不是性方面的。有拉丁裔血统的黑发女人没有挖他墙角的意思,也没有要跟他上床的苗头。 这正是问题的棘手之处。弗兰克喜欢独来独往,也有单干的能力。为了保障工作的安全性,他没有和雇主来一发的兴趣。工作滋生出来的麻烦不多,但不是没发生过。所以对于前两种情况,他都有合适的解决方式。 但赛琳娜不同,她对沉默寡言的职业杀手有种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如果非要弗兰克找个方式来形容,那就是——她想要和自己交个朋友。不是雇主,不是床伴,是那种你会酒后跟她谈论自己稀烂生活的朋友。 见鬼,军火贩才不需要朋友。 至于雇佣杀手?更不需要。 不管这个脾气古怪的军火商在发什么癫,从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弗兰克就有意避免和赛琳娜接触。他找理由推掉对方的订单,从住了十几年的洛杉矶搬回了老家伦敦。这里终年阴雨潮湿,对他受过伤的左腿不那么友好。但好歹没有麻烦的、笑容灿烂的美国人。 所以,“你怎么会在伦敦,芝加哥的条子终于受够你了?” “哈哈。”女人干笑几声,摆了个鬼脸,“一点都不好笑,甜心。”她颇为哀愁地叹了口气,抬抬下巴示意他打开手机,“除了要交货,谁愿意来这儿淋雨。” 弗兰克划开手机屏幕,一张男人的照片弹出来,络腮胡,棕发蓝眼,六十岁左右的白人,右耳缺了一块。 “转接人的儿子五天前死于枪击,头部中弹。这家伙年纪大了,收到消息后突发心梗,没救过来。现在货砸我手上了,我需要新的帮手负责运输,两个客户,一个在曼城,一个在爱丁堡。” “怎么样,是不是有点眼熟?” …… 手机屏幕上显示今天是四月十五号,离他昏迷前刚好差五天。弗兰克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张照片,另一张相似的、更年轻的面孔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棕发,蓝眼,不走运的小伙子,一枪正中眉心。 “资料给我,当付你医药费。”良久,弗兰克叹了口气,按熄屏幕。“给你提个建议,再遇到躺在街边的死人,别挡着他见撒旦。” “看着你那张漂亮脸蛋被老鼠当宵夜?”赛琳娜耸耸肩,“我可做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弗兰克的错觉,说这话时,对方向来戏谑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柔和。他不自然地别过脸,摆出“我很累了别打扰我休息”的姿态,没有再应她的话。 赛琳娜啧了一声,显然不太满意对话的戛然而止。她的视线围着床上的人绕了几圈,最后停留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男人棕绿色的瞳孔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纤长细密的睫毛给他硬朗的轮廓平添了几分温和。数日未刮的胡茬冒出一片淡青色,从来整洁优雅、下手干净利落、杀人放火都游刃有余的雇佣兵躺在那里,展示着他从未有过的脆弱和狼狈。 西装革履被竖条纹的病号服替代,袖口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身侧,青色的血管顺着手背一路向上攀爬。杀手的呼吸很轻,看起来虚弱得过分。但赛琳娜清楚他能在这幅状态下拧断另一个人的脖子。 五天后。五天后他就能恢复到原来的身体状况,十天后就能完成这次任务,一如往常。只是……她轻轻叹了口气,伤口从来不来自外界,沉疴难愈的是内在。 弗兰克闭上了眼睛,错过了女人离开前担忧的神色。他浅浅地吸了口气,空气里除了消毒液的味道外,还参杂着一点柠檬清洁剂的香气,潮湿的露水气味,还有赛琳娜身上叫不出名字的香水。 欢迎回来,倒霉蛋。他对自己说,看来撒旦也不太喜欢亡命徒。 至少,他想,这里的香水还是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