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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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过后,是一个2个半月的暑假。 前半个月我是在等陈瑀放假;之后半月是陪着陈瑀学习——他开学就上高三了,学习任务繁重。我倒是暂时落了个轻松,偶尔看看高一的课本,但大多数时间都是捧着陈瑀的那些课外书在他床上看,然后看着看着,书就砸到了脸上,再醒来的时候就不知道今夕何夕了。哦对,他还会拉着我锻炼,把我吊在小区的单杠上——他说这样能长高。 但显然,并没有什么效果。 我中考成绩可以查询的那天,陈瑀坐在电脑桌前,手指敲打着桌子,“笃、笃、笃”,把我本来平静的心搞得泛起涟漪。 “哥,你别敲了,弄得我都紧张了。” 我盘腿坐在陈瑀床上,吃着冰激凌。 “这不还有两分钟,你早早地坐那也没用。” 一小块冰激凌不小心掉到他的床铺上,我连忙把它?下来,床铺上留下一小摊儿印记,我瞥了陈瑀一眼,舒口气,还好他没发现,不然又要挨数落。 穷讲究。 他确实是不敲桌子了,改为敲鼠标,“哒、哒、哒”,这下把我弄得更紧张了,心跳急速加快,小小涟漪变成了大波大浪。 “出来了。”陈瑀说。 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悲,他背对着我,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像是被冰激凌冻住了,身体僵硬,“多、多少分啊?” 他回头,一抹笑浮在脸上,歪头说:“自己看。” 手端着冰激凌,险些不稳,抖抖簌簌地挪过去—— 563分。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乔乔发挥的很不错,可以直升卓越班了。”陈瑀说。 他说完这句话,我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乱喊乱叫了起来,扑过去抱他,冰激凌弄了他一身,他倒没数落我,只是说:“悠着点!你想当范进啊?” “德行。” 他说的大义凛然,但脸上的笑可骗不了人。 “哥,你很替我开心吧!”我说。 “那当然!” “有什么奖励吗?” 他弹了我个脑瓜崩儿,说:“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不是我说,啧,邓珍瑜还来不来啊?”二彪坐在候车室的座椅上,翘着二郎腿,摇摇晃晃的,口里还嚼着泡泡糖,一会儿吹一个泡泡。 陈瑀看了眼手机,说道:“快了,着什么急。” 二彪口中的泡泡“啪唧”一声,爆了。 “什么着什么急,这都检票了。”他翻了个大白眼,“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说的真没错!” 又扭头看我,“是吧,meimei?” 我茫然地在二彪和陈瑀之间瞟来瞟去,装作没听到他们谈话似的,“什么?” 陈瑀蹙眉,打了一下二彪的胸,“你别瞎说。” 他们正闹着,我就瞥见邓珍瑜从远处向我们走来,二彪小声嘟囔了句:“祖宗哟,总算来了。” 没人理他,他说得更上劲,“你说咱哥俩好容易暑假出来玩玩,你非要带上女人!多麻烦!” 二彪说完这句话后,自觉失言,警觉地看着我。 “毛病。”陈瑀说。 “嘿嘿,meimei,我不是那个意思,”二彪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邓珍瑜已经款款向我们走近。 我确实没有在意二彪说的话,我知道他是无心之举。 二彪和陈瑀自从初中毕业后,每个暑假都会约着出来玩一玩,这事儿双方家长都知道。而且这次去拉萨,本来就是我们三个说好的。 不过,让邓珍瑜随行,确实是意料之外。 起因只是因为一场和邓家的聚会——陈家和邓家经常聚会。 在这次聚会上,邓珍瑜得知我们要一起去旅游的消息,她当即就表示自己也想去—— “乔乔一个小女生,跟着两个男生旅行,难免不方便,我要是能和乔乔就伴,还能照顾乔乔。”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多漂亮。 只不过不是对我说的——她的眼睛一直锁在陈瑀的身上,所以我也无关痛痒,更别说有什么感激情绪。 “实在不好意思,”邓珍瑜小跑了两步,白色裙子飘起来,仙气飘飘,“我爸非让我吃了晚饭再来,让你们久等了,对不起。” 陈瑀点点头,说:“没事儿,能赶上车。” 我们坐的是Z21次列车,19:55于北京西站开出,隔日12:28到达拉萨站。这次的旅行地点是我选的—— 拉萨,日光之城,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忘了是什么时候,我拿着从旧书摊儿上淘的杂志,趴在床上看,其中有一篇文章是讲述大昭寺的。 详细的介绍已经记不太清,只清晰的记着其中的一段话:“大昭寺是金光闪闪的朝圣之地。每日阳光普洒在大昭寺上,楼顶的金顶、外墙的墙壁金光四射,闪闪发光;信徒们手持转经筒,在被阳光笼罩的八廓街上转经。地面上的石头反射着光芒,映照着人们的影子,缓缓移动。这里最神秘,也最圣洁。” 那时我的脑海里,没有具体的影像,只有光晕,很强很强的光晕,即使闭上眼睛还能看到。阳光,不刺眼但闪耀的阳光铺在眼前,让人心驰神往。 和陈瑀说了我的想法,他第一反应是拒绝:“不行。万一你有高原反应怎么办?很危险。” 我又磨他,死皮赖脸地跟在他身后,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像个摇着尾巴要食物的小狗。 他还是说:“不行。即使我同意,爸妈也不会同意。” “那你不告诉他们不就行了?”我眨着大眼睛,故意控制眨眼的节奏,一下一下,盯着他,不挪眼,他这才挥了挥手,“好吧。让我想一想。” 后来二彪知道了我想去拉萨的事情,他倒是非常赞成:“行啊。我们一起去。正好我二叔在那开旅店呢,我们可以住他那儿。” 我和二彪一拍即合,陈瑀也只好同意了,只不过买了好多“红景天”。 这次我们要在火车上待40多个小时,但好在,我们四个人在一个房间,可以互相照应;而且都是软卧,居住环境还是很舒服的。 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十点半的时候火车就全部熄灯了——睡觉时间到。我在下铺兴奋的睡不着,但也不敢翻身,陈瑀就在我的上铺,不想吵醒他。 数了不知多少只羊,依然精神亢奋,干脆拿出手机来,却不料陈瑀给我发了信息,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睡觉。” 时间是半小时前。 那他现在睡着了吗?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是错觉吗? 我不敢确认,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起身,发现陈瑀他们都醒了,邓珍瑜在我对面的下铺,此时她已经洗漱完毕,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正靠在被子上看书。 她看的是《飘》,陈瑀书柜上也有这本书,封面是一样的,看来是一个版本,心有灵犀,还是说,她看的本来就是陈瑀的书? “嚯,乔乔你总算醒了,终于可以大声说话了,憋死我了。”二彪在邓珍瑜的上铺,此时他窜下床,说:“来来来,我们几个打扑克吧。” 闻言,陈瑀从上铺往下看,对我说:“醒了?快去洗漱去。洗完吃点东西。” 我“哦”了一声,趿拉上拖鞋——陈瑀给带的一次性拖鞋,说这样在火车上方便,拿着洗漱用品出门。 出门的时候瞥到邓珍瑜,她正冲我笑着,我也礼貌回应她,但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她看的到底是不是陈瑀的书呢? 大约中午12点的时候,我们四人齐齐看向窗外,邓珍瑜说:“听说,到了兰州后,之后的每一处都是风景,我们可不要错过。” 我早已拿好相机,准备随时拍照,看向她,她双手捧着脸,眼中是好奇和欣喜。 “真好看。”我心想。 如果她看的不是陈瑀的那本书,我肯定会把她这个样子拍下来——美人也是一处风景。 但因为这件事情没有确定,所以我迟迟没有按下快门键。 于是在我的相机里,有青海湖,有草原,有沿途的日落,有靠着窗户打盹的二彪,还有陈瑀,很多很多张陈瑀,却没有一张邓珍瑜。 “乔乔,红景天。”到晚上的时候,陈瑀给我们分发了红景天喝。据说,夜晚的时候会经过海拔很高的地方,列车员也告诉我们要少吃点晚饭,并且早点睡觉。 “不是我说,老陈,我早跟你说了,这玩意儿没有用!”二彪边喝边说。 “而且人家火车上设备全着呢,一会就会放氧……” 陈瑀作势要抢他的,“不愿意喝就给我,省的浪费!” 二彪快速躲闪,“谁说我不愿意喝的,图个心理作用也行。” “陈瑀,我喝了哦。”邓珍瑜喝完后,对陈瑀说。 像极了得了100分回去跟爸妈炫耀、并且要礼物的小朋友。 陈瑀只淡淡“嗯”了一声,转身盯着我看,故作严肃:“乔乔,快点喝完,不要拖延。” 我“哦”了一声,咕噜咕噜,仰头将红景天喝下肚。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叮铃咣铛”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打开手机,原来才早上五点多。 对床的邓珍瑜匆忙冲了出去。 吵醒的不只是我。 “坏了,邓珍瑜高反了。”是二彪的声音。 “小点声!”陈瑀呵了二彪一声,轻声说道:“我去看看她。” “哥,”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开一侧窗帘,外面天还没亮,“没事儿,我醒了。” 这一上午过得异常煎熬。 邓珍瑜一直在呕吐,直不起腰——需要陈瑀扶着走,后来竟然发起了烧,这下连被扶着走都做不到了,只能让陈瑀抱着去洗漱间。 好在列车员给了邓珍瑜吸氧管,她才渐渐好了一点,不过也只是好了一点点,脸色还是苍白的。 “对不起啊,给大家添麻烦了。”她说。 “别说这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坚持吗?不行的话,就……”邓珍瑜打断了陈瑀的话,“我没事,已经好多了。” 如释重负——至少我是这样。 “乔乔,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二彪问我。 陈瑀这才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跟了一句:“对,乔乔,你怎么样?” 我浑身都有些疼,但这是高原反应吗?我还在思考。 不过看到邓珍瑜那虚弱的样子,我心里判定我这并不是什么高原反应,于是回了句:“我没事啊,我很好。” 陈瑀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他很疲惫——这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 连头发丝都透着倦意,整个人看着都有些萎靡,白色的T恤背后被汗浸湿,隐约透出脊骨。 也是,不疲惫才怪! 一上午都没停,一直在照顾邓珍瑜,扶着她、抱着她、给她找药、喂她喝水…… 好生气。 胸中堵了一团火,不对,全身好像都在火烧,好疼,好疼。 “多麻烦!”我突然想到来时二彪在候车室说的话。 对啊,多麻烦,多麻烦,麻烦死了! “她是麻烦中的麻烦,是麻烦精!”我看着邓珍瑜,恨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