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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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出租车上回望,能看到陈瑀向着相反的方向骑行。起初还能看到他被风吹起的大衣,后来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点,再后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坐出租车走,我骑车子。” 方才他是这么说的。他还说:“我骑车子抄小道走那边近,但出租车不能逆行。” 是不愿意和他分开的。那辆自行车的前杠我坐了多少次、数不清了,那就是我的专属座位。但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冷着脸、皱着眉,跟我说:“你冻傻了是不是?” “别再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我除了信他、听他的话还能怎么样呢?我太怕他不开心了,怕他生气,怕他不理我、不要我了。 我几乎是立马就怂了,刚才的勇气被风刮跑了,一丝未留。我甚至开始后悔今天的出走,后悔来找修一,后悔看到刚才那一幕……我应该去撞那棵树的! 如果那样的话,陈瑀一定会为我流泪,他会永远怀念我。至少,在他经过每一棵树前,他都会想起我—— “我那可怜的meimei就是这样死的。” 所以我只能央求着他:“好……我再也不开那样的玩笑了。哥你别生气,我听话。” 他眨了一下眼睫,我把这个当成了默许。 上了车,眼睛却还在他身上,像是天生的长在一起,直到看不到他……说失明也不为过。 出租车很快的停在了家门前。没有表,没有办法知道具体用了多长时间。五分钟?十分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心跳比出租车还要快,几乎没有间歇,咚咚咚,要从胸腔中跳出来。手心是有汗的,贴在凉窗户上,不顶用,还是会出汗,一层一层地沁出来。 无法用鼻子呼吸,只能张着口,像抢氧气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 司机师傅从车内镜中看到了我,说:“小姑娘你没事吧?你脸色很难看啊。” “要不要直接送你去医院啊?” “不!不要!”我支棱起来,“麻烦您按照原地址走就好了。” 我坐在家门口冰凉的石板上,像是自我惩罚似的,不敲门,不进屋,就这样等着陈瑀。刚开始还觉得冷,后来倒觉得热,再后来就没有冷热的感觉。 陈瑀终于出现了,像做梦一样,我想我又复明了。他向我扑过来,一只手把我拎起来:“不回家是干什么?”一只手“啪啪”地拍门。 王姨开了门。陈瑀把我又拎进了家门。杨兰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红红的。她哭过了。 知觉慢慢恢复,呼,这里真暖和。 陈瑀一只手还架着我的胳膊,有点疼,但他很快就松开了我,我却有些失落。 “小瑀你别走了,你爸爸明天回来。”杨兰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陈瑀答道。 “关系就是,”杨兰用纸巾轻点了下眼角,“你爸同意你考飞行员了。” 这是个重磅消息,砸到了这个平静而诡异的时刻,让人摸不到头脑。 本应该是激动人心的,可陈瑀的反应却是兴致缺缺。 他顿了一下,似是不可置信,但又很平静地应道:“哦。” 杨兰好像并不满意他的回答。她站起来,说:“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们道歉。” “不用向我道歉,向乔乔道歉就好。”陈瑀说。 “好,”杨兰冲着我说:“乔乔,我向你道歉。” 她的手捂住胸口,与声音一起颤抖着:“是我错了。我不该……” “但我是一个母亲。我能眼睁睁看着我两个孩子合起伙来和我们对着干吗?” “你们现在还小,把梦想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但是我只想让我的孩子平安……我错了吗?” 她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不,是陈瑀见犹怜。他马上就露出了不忍的表情,走上前去,拿走杨兰手中的纸巾,说:“妈……别哭了。” 而我只是惊诧地怔在原地,眼前掠过这一母慈子孝的画面。 心里想的是:杨兰真的把我当成她的小孩吗? 以及,哭真的会博取到陈瑀的同情吗? 第一个答案我不知道。但第二个是肯定的。 陈瑀就是这样心软的人,他吃软不吃硬。只要别人示弱,他就没招了。 我想,我要开始酝酿我的眼泪了。 “不早了,”杨兰说,“你们都上去睡吧。明天要是起不来床,我就给你们请个假。” “妈,”陈瑀说:“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 “我想住校了。” “为什么?”不等杨兰回答,我就先出了声。 陈瑀没有看我,他仍是对着杨兰说话:“学习时间紧张。加上我还得训练。来回跑不方便。” 杨兰没说什么,只是关切地看着陈瑀。 拒绝啊,拒绝他啊。 住校怎么行啊?吃得好吗?睡得好吗?他能照顾好自己吗? “啊,你大了,有自己主意了,我不反对。”杨兰回答道。 靠。 平生第一次,我说了脏话,虽然没说出口,虽然没人听到。 “哥,”我放软了声音,跟在他身后上楼,“你真的要住校吗?” “嗯。” “为什么呀?” “刚才不说了。” “可是……” 我还没可是完,陈瑀已经大步一跃,来到了他房前。 他拉开房门,背对着我说:“不早了,早点睡吧。” 他关门的声音并不大,像是刻意在轻关,可我却觉得震耳欲聋。“砰”的声音持续在我耳边回响。 回到房后,原本走前的凌乱已不见。 模型呢? 我打开衣柜,没有……翻抽屉,没有……翻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 刚才在出租车上的感觉卷土重来,我不能正常呼吸,只能张着大口喘气。 “哥……”我跑出去,慌乱地敲开他的房门。 “怎么了?”他见此状,忙问:“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发烧了吗?” 他的手贴在我的额头上:“也不烫。但还是要量个体温。” “不,我没事儿,”我说,“哥,我真的没事儿。” “你有没有看到那个模型,就是我要送给你的那个。它现在不见了。我哪哪也找不到它……” 我急得要哭了,眼泪不需要酝酿,唰地掉了下来。 “在我这儿。”他说。 “在你这儿?” “对。不是说送我的生日礼物吗?我收下了。” 我笑了,鼻涕好像还冒了个泡,不管它,只嘿嘿地傻笑。 “哥,现在几点了?”我问。 他看了眼手表:“十二点三十七分。” “啊,那就到你生日了。”我说:“哥,生日快乐啊。” 他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还欠我一个礼物,你记得吗?”我问。 那时我中考考上卓越班后,陈东升和杨兰都给我准备了礼物。 陈瑀也问我:“乔乔,你想要什么礼物?” 那时候的我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便对他说:“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后告诉你。” “我现在想好了。”我吸了吸鼻涕,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丑,“我想要的礼物是——你忘了今晚的事儿吧,你别去住校了,别不理我,别丢下我,别疏远我……我害怕。” 我试探地去握他的手,说:“我真的害怕,哥。” 我读不懂他的表情。没有不忍、也没有厌恶,也许只是疑惑,也许连疑惑都没有。 他看了我很久,像是在审视,才开口:“乔乔,我不会不理你,不会丢下你,你永远是我meimei。” 不会不理我,不会丢下我,但是不会忘记今晚的事,不会放弃住校,不会不疏远我……对吗? 骗子。 “你上次说,我不管要什么礼物,你都会给我的!” “你怎么能……”我的鼻涕又要流出来,我一边控制着鼻涕的行动,一边说话,以至于声音听起来十分奇怪—— “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我松开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