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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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便利店大门关闭的声音,我知道他走了,于是出去安慰店长:“你别生气,我们俩闹矛盾了。” 她似乎平静了下来,明白自己会意错了,转念又被我的话震惊:“他真是你男朋友?” “当然。” “你们俩在仓库做什么呢?” “嗯……”我想了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们在做什么,脑子里任何词都匹配不上我们刚才的举止,憋了一会,然后说:“调情?” “调情?”她不可思议。 “嗯,对。” “你们俩在上班时调情?” “是这样的。” “艾比,你把这里当什么了?你在工作,何况这里不是你家。”她用厌恶的目光看我。 “抱歉。”我看着她说,表面平平静静。 “天哪,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父亲。”她快走回小仓库边说,我跟着她一同回到那,她站在其中四处走动,环视检查,小声嘀咕起来:“还算干净。” 我就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她。 忽然,她转过身:“你被开除了。” 尽管晚上我会主动辞职,但被动的提前开除,还是让我有了一丝脱线的感觉。 “没心没肺的家伙。”她瞧我毫无反应地点了点下巴后用嘴唇说,声音很小。 然后,店长把我这一个多月来的工资结了,还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辞退我的原因。父亲在电话那头应该也很惊讶,接着我的手机响了,他安慰我说没事,大不了就养我一辈子。我说好。其实我本不打算告诉他我辞职的消息,但既然他知道了,那就知道吧。晚上他下班回来的时候,我们一同坐在餐桌上吃饭,他甚至都没问我关于辞职的事。 店长告诉他,是我工作期间无数次开小差,结错账,今天中午甚至擅自暂停营业,她忍无可忍、无可奈何,才选择辞退我。她没有提关于记者的事,我猜是因为她不相信那是我男朋友,也更证实了她早就想辞退我的打算。 当然,我和父亲之间的“餐桌谈话”也在继续。 “今天怎么样?”还是这句话。 “还行。” “不要太伤心,这只不过是一个便利店,未来的路还长。”他边吃三明治边说。 “嗯。”我想我是否需要装作伤心一点以迎合他。 “这几天先休息休息吧,好好玩玩,找你的朋友们。”他忘了我没有朋友。 “好。” 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他陪伴我的时光从出生到五岁,然后断开,大约两个月前我们再重聚,直到现在。看到这想必大家也能猜到一些,他和我的母亲离婚了。他们是在我五岁那年离得婚,我被法院判给了母亲,之后他就不见了踪影。不过听他解释,是因为要外出打拼,工作太忙才一直没有联系我。 这时候我不得不提一下我的母亲,她在我的印象中是个不太顾家的女人,她似乎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初中的早晨,她给我两张钞票,让我去学校外的小摊上解决早饭,中午回家时桌子上摆的也是钞票,晚饭也是。除了半夜三更的开门声,这间仅有我们两人的出租房仿佛只有我一人,还有衣橱里明显成熟的衣物与放在卫生间的卫生巾在提醒我,此外再难寻她的痕迹。早上醒来的时候,我还能悄悄去她的房间把门拉开一条小缝,偷偷看她一眼,中午回来她早已去工作,直到我入睡都不会再见她。 我当然也好奇她在做什么,那天早上我在刷牙的时候,她迷迷瞪瞪起床到卫生间小解,我问了她。 “mama你在干什么?”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然后她撕下卫生巾,冲了水回房间补觉去了。 和杰罗姆住在一起后,我明白了她那时的感受。不是敷衍,是因为缺觉真的太困了,我能从半夜睡到第二天下午,整个人像糊了胶一样困在床上,中途醒来也只能含糊地回杰罗姆两三句话,再多我就烦了。所以不要在一个人困的时候和他说话,那没有用。 中考结束的这天下午,我回到家,意外的是,屋里站着房东和穿制服的警察。 “你是她的女儿?” “谁的?”我问。 “露娜。” “是。” “我很抱歉,您的母亲在下午两点三十分跳楼自杀了。”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像核弹一样在我颅内爆炸,我的脑子嗡鸣,面色僵硬,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两点三十分,是我考试开始的时间。意识到这一点,我更为惨白,从指尖到头顶的红细胞挨个破灭。我疯狂从脑海中搜寻白天见她时的样子,而这时,我愕然发觉她早已不见。她的形象如卸载粉碎的程序化为乌有,我竟无论如何都记不起她的模样。她的五官如何?平时又穿什么衣服?头发是散的还是挽的?消失得无影无踪。瞳孔前蹲下了两个警察,他们在安抚我,我听不见他们说话。 那时的世界追随母亲死亡的消息逐渐冻结,我生活的一切沿着墙壁褪去色彩,变成了老式默片。周遭的所有人所有物所有事谁也逃避不了变为黑白色。听力与味觉嗅觉瞬间降到最低,冰块堵住了耳道鼻腔,塞满舌苔,我只能木讷地呆在原地。冰爬上我的身体,手里死死握着考试用的档案袋,有人抱住了我。他抱我或不抱我只能感受到接触或不接触,再无其他多余感觉,寒冰已经将我的rou身置换了,我全然成了一个毫无察觉的冰雕,封印在透明可视的水分子里。母亲的死,对十五岁的我来说是个天大的打击,但她的死不是毫无用处的。在她死后我先是呆滞了一段时间,由警察照顾,然后,才慢慢苏醒。 说句容易令人误会的话,母亲的死使我的世界变得干干净净。 不是说母亲不好的意思,她有自己的事要忙,每日三餐给我充裕的钱去买饭,衣服生活用品学习用具也不比其他孩子的少。比起缺失的父亲,她对我更为重要。但她的死,的确让我的世界变得干净很多。她是失恋自杀的,警察说,她爱上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在巨大的工作压力和失恋打击下,彻底崩溃了。我很惊讶,因为母亲从未在我面前透露过她爱上某一个人,甚至没给我讲过她做得什么工作,直到被警察照顾的那几天才得知,她在一家公司做编程。 后来,那个被母亲爱上的男人了解了我的情况,给了我一大笔钱,之后我再没见过他。他给的钱,够我一个人生活三年,读完高中了。恰巧我的亲戚们不愿抚养我,父亲也联系不上,我还有几个月年满十六,只有一个好心的远房阿姨挂了个监护人的名头。 母亲走后,我变得形单影只,生活也更清净。我从郊区搬到了市里,进入高中。大约是从那时起我发现自己很喜欢、甚至是偏爱一个人的独处。来到市区后的我切断了所有朋友,谁也不会找我。尤其在高中宿舍里,我常常会避开和她们的接触,一回宿舍就爬到床上,裹住被子闷上头,反感外面女生让人难以忍受的喧闹。在这样一个天天有人对我问东问西想要随意搭话的环境里,独处更加迷人。渐渐地,独处在我心中幻化出了实质,如同一泡美如宝玉的冰石高悬于夜空,晕着圣洁的浅光。它的光足以洗涤我的全身,净化我的rou体。我想浸泡在这道光里,就像胎儿浸泡在羊水里,是我该存在的地方。而世间的种种法则规律又硬要将我产出,逼我来到这,为我披上装饰。我想脱去这些强加于我的装饰,重新回到zigong,回到莹润的光晕里,可无论如何都会被再次顺产,来到世俗间。我的世界不属于这儿,但我别无选择,我能做的,只是尽量避开人群。所以,为了追求这道光,我在一个星期后退了宿,来到学校周边租房子,一个人收拾好家。也就在那时,我开始短暂地享受独处:所有外界扰人的讯息关门之后都会屏蔽,丑陋的、多余的、没用的家伙们一个个伸出诡异的长着吸盘的小手,而我只要回到这个出租房,插上锁,就可以摆脱。 母亲的死,让我知道什么叫做安静与孤独。这是她给我上的第一堂课,也正因这一堂意义非凡的课,我的世界变得空前干净。 再之后的事,就是我因命案入狱。那天,是我成年后第一次见到我的父亲。一个大肚子脸庞俊逸的中年男人,神情惊恐地隔着探监室玻璃看我。 “艾比?是你吗?”他声音颤抖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个毫无神情的少女居然是他忘记多年的女儿。 “嗯。” “你……杀了人?” “是。”我毫无否认,比他要坚定一些。 “你、你多大了?” “二十一。” “你成年了??!” 然后他就哭了,可怜地抱着警察的胳膊,央求警方去查明真相。我能看见他眼尾的泪,但这滴泪,太陌生了,它是一滴发咸的水。 其实,父亲在我出狱后意外地成了我每日都能看见的人。和杰罗姆同居的那几年,我被磨练到可以忍受一个人的涉足,也仅限一个人。所以和父亲的相处,也算融洽。 结束用餐后我回了房间,父亲坐在客厅看球赛。我坐在卧室的办公桌前,不时能听到几声父亲的欢呼。办公桌靠窗,抬眼就能看见舞动的窗帘,还有窗帘掀开时的晦月。发黑的月球显露在窗之外遥远的天边,只留了一条亮着明显白光的弧。风在此时趁虚而入,把窗帘撩到我的眼皮上,用窗帘布的小角拍我。风越吹越大,窗帘越舞越烈,带着夏季潮湿的水汽往我的脸上狂打。我站起来关上窗,窗帘静了下来,又转身上了床。 今晚我的梦中出现了月亮。一个发着幽光的庞然大物,怪物一样悬悬浮在漆黑的太空里。圆形球身完美无缺,光滑的线条找不出一丝抖动,而是圆润地、恐怖地穿越地面来到上空,形成一个无可挑剔的大圈。它大到挤开万物,挤开声波气流磁场等一切我看不见的东西,仅留一个空荡荡的宇宙。站在原地的我,像一颗无力的豆子摆在如此大的球前。我被这向我前倾的怪物震慑了,由它身体散发出的暗光也渐渐明亮。我张大眼眶,怎么也收不尽它。我知道它也在看我,尽管它没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