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老太监和花农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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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炉上水雾氤氲,赤裸着身子的废太子萧哲,晃着两个大奶子,神色认真地跪在桌边,为皇帝碾着茶粉,桂花花瓣掺在团茶里,随着碾子来回移动,散出阵阵清香。 七汤之后,层次分明的桂花茶被萧哲膝行着,先奉到皇帝手中,第二杯才敬给男人,皇帝戳了一口,很是满意,便亲手倒了半碗,放在地上,指着碗让萧哲过去喝:“这个赏你。” 萧哲谢了一声,手脚并用爬过去,像狗一样低着头在碗里欢快地舔食。 这时尹公公领着内侍捧了各色的瓜果进来,皇帝见了,笑着向男人道:“你今日有口福,花农所新奉了一种伽师瓜,甚是香甜,你来尝尝。“ 男人谢了,在小内侍指点下捡起一片瓜咬了一口,果然汁多美味,皇帝一边让萧哲伺候着吃瓜,一边啧啧赞叹:“这可是花农所专门从回疆请了十数个果农,来京种了一年多,才长成的瓜,朕没有少给花农所钱,到底还是值得的。“ 男人听皇帝这样说,脑中不由闪过两日前在山中凉亭见到的两个人,那两人说他们包裹中的瓜,就是宫里要的,莫非…… 他有了一个异常诡秘,又不知所以然的想法,种出伽师瓜的,到底是重金聘请的回疆人,还是山里的农事好手莫老汉?若这瓜是莫老汉种的,那请来的十数个回疆果农,又来京做什么呢?花农所只是想骗皇帝的钱?还是另外有所图谋? “你也吃些。“皇帝让萧哲喂了几片伽师瓜后,疼爱地丢下一片在地上,赏给萧哲。萧哲谢恩后,依旧象狗一般,伸着舌头在地上津津有味地舔食。 伽师瓜粘在地上,萧哲叼起来又掉下去,似乎吃的不很方便,皇帝饶有趣味地看着儿子狼狈的吃相,反而宠溺地笑了起来,好像在看一只可爱的小狗,笨拙而卖力地在取悦自己。 “过几日就是苏相的诞辰,他也请了你去赴宴吧?“皇帝眼睛看着脚下的小狗,仿佛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男人却知道皇帝每一句话都有深意,不敢怠慢,忙快速咽下口里的瓜rou,正色回道:“是,臣确实收到苏相公子的邀约。“ “只怕他还不只是请客吧,听说他家里的女公子也到了出阁的年纪,爱卿风华并茂,阜阳已经被你贬成了畜生,你如今中馈乏人,可算是他家乘龙快婿的第一人选了。“ 男人皮笑rou不笑地打哈哈:“陛下取笑了,苏相千金,传闻品貌俱佳,年方二八。臣已经二十六岁了,又娶过一次,怕不是苏相属意之人。况臣也不敢高攀。“ 果然皇帝对他的回答很是赞同:“你想得很对,联姻丞相之家,一兴俱兴,一辱俱辱,你好容易不是驸马外戚了,又去攀附他丞相之家,何苦来呢,他家的千金若真是这么出色,自有如意郎君匹配。“ 说到这里,突然拿脚在萧哲头顶狠狠踩了下去,萧哲正在舔瓜,一时未备,被父亲一脚踩了个狗吃屎,一张脸都覆在咬碎的瓜瓤上,发出嗤的一声,但他丝毫不敢抵抗,老老实实地趴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 “可惜啊,本来这畜生倒是和他家女儿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他偏偏要忤逆朕,好好的太子,不安分,不珍惜,自作自受,把自己和他母亲一族都折腾成了畜生。“ 皇帝脚底的萧哲许是被瓜瓤堵得难受,呼吸不畅,稍稍仰了仰头,这在皇帝眼中,便看成了不服,于是抬起腿来,狠狠地照着萧哲脑袋踹了几脚。 萧哲低着头任由皇帝踩踏,等皇帝踹够了,方才惶恐地跪正身子磕头:“陛下息怒。畜生不够顺服,畜生该踢。谢陛下教训。” “贱骨头,非要做了畜生,才知道顺从朕的道理。”皇帝怒骂。 “是。”萧哲磕头:“畜生是天生的贱骨头。不能早早明白顺从陛下是天经地义的事,活该为奴为畜。” “大好江山,至尊之位,你不珍惜,朕自然有好儿子代替你。”皇帝愤愤地骂了一句。这一次萧哲无言以对,只是不听地磕头。 男人察言观色,寻机从旁道:“陛下,臣以为秦王殿下,论年纪,论才华,倒是和苏家的小姐十分般配呢。可要臣代为伐柯?” 皇帝听男人提到他最宠爱的次子,由心地浮上了微笑:“秦王从小就乖巧,不像这个畜生,只会气我。苏家的女儿如果嫁给他,倒是福气不浅的。” 福气自然不浅,说不定是日后的国母呢……男人想。 萧哲和母亲被贬成奴畜后,满朝都在猜测,秦王萧若会很快被册封为新的太子,而萧若的母亲瑾贵妃,自然也是新皇后不二人选,谁知一晃两年过去了,皇后和太子之位仍是悬空,帝王之心,实在是深不可测,故而朝中文武,宁可去拍身为权臣的男人和苏丞相的马屁,也不敢对秦王走得太近,以免押错了宝,满盘皆输。 男人却是看好秦王的,皇帝不立刻册封秦王为太子,不过是怕他成为第二个萧哲罢了,要用时间来给萧若慢慢磨性子,如果萧若娶了苏相的女儿,自会让皇帝越发心安。 “臣一定会让苏相明白陛下的心意。”男人信誓旦旦向皇帝保证。 “嗯。”皇帝闭目往后一靠:“老苏在朕当淮南王时,就跟着我,如今为我管理天下,也是尽心尽力的,朕理该回报他,说起来,如今能在宫中自由出入,又能联络三台六部,为各衙门倚重的,除了他,还有谁呢?他的女儿配我的儿子,配得过,配得过……” 萧哲看皇帝岔开双腿,立刻乖觉地爬了过去,完全不避讳男人还在一旁坐着,竟然把头埋进皇帝胯下,深深地嗅了起来,明明上了年纪的皇帝,下面味道一定不好,萧哲却如痴如醉地隔着一层布闻着皇帝性器,像品味什么至上的芬芳气味,一脸陶醉,回味无穷。 接下来要做什么,男人深谙其道,怎会不知,他正无比尴尬之中,就听皇帝低声吩咐:“爱卿,退下吧。” 男人如蒙大赦,连行礼都忘了,站起来拔腿就跑,逃也似地离了皇帝的寝殿。 一直跑到了宫外,上了自家的小轿,一颗心兀自突突跳个不停,待小轿走出一里多地,才慢慢平复。 这时他突然想起,皇帝说能在宫中自由出入,又能联络三台六部,为各衙门倚重的,除了苏丞相之外,别无他人…… 并非如此,事实上还真的另有他人……不,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那是一群看不清的人,他们合在一起,叫做……花农所! 皇宫内外、三台六部,京中所有衙门的花草树木、四季瓜果,都是花农所承办的,从何时起,花农所竟成了渗透京城各个角落的部署? 男人被自己的发现惊到了,要禀告皇帝么? 不!不能说。皇帝多疑,皇帝没有先发觉,他如果开口说了,反而会被皇帝认成居心叵测,他才不想自找麻烦。 回到府上,他心烦意乱在外书房里叫茶,咕咚咕咚喝了三杯,便把管家叫来问话: “我昨日让你去打听花农所的来历,你可知道了?” 管家神神秘秘靠近了男人,压低嗓子回道:“家主,小人把京里头的关系大大小小都动用了,也只打听到些零碎消息,只知道花农所最早是几个告老出宫的老太监、老尚宫,没什么资产,合伙做了个果园,靠着多年在宫里当差的便宜,包揽了给宫里种花、种果子的差事,得以自由出入宫廷,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各部衙门的四季瓜果、庭院花草、乃至各年节的往来礼品,都让花农所承办了。如今花农所的当家,也是昔日具太妃身边的一个老太监,虽说具太妃是先皇和当今圣上的生母,但也故去多年了,这老太监哪来这么大的面子手段,小人就真的搞不清楚了。” 男人沉吟不语,管家的话也听不出什么板眼,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毛骨悚然的内情在里边,自上三代帝王起,皇宫就厉行节俭,从御厨房、御医所到内务处,各种委任到外头代办的事务也多,花农所原本是极不起眼的一个代办罢了,曾几何时起,居然渗透到各个衙门,而身为皇帝第一信臣的他居然后知后觉,对花农所的崛起毫无察觉,这就够可怕的了。 “是啊,我好像听谁说过的,具太妃的起居总管,出宫后去了花农所,是那个……陈公公?郑公公?还是……” 他自言自语地呢喃着,一旁跪着给他端着茶的奴畜居然低声插了一句:“是沈公公,爹。” “你放肆!”他还没有回神,管家已经怒斥起来:“狗东西,主人没问你,也敢出声,不想活了?” 那个奴畜手里还是平整地端着茶盘,头更压低了些:“贱畜该打。贱畜一时失了规矩。” 男人才注意到,给他端着茶盘的,是小花。 小花常在他外出时充当护卫,但小花毕竟已经被他升做了五等畜,书房里的差事,自然是要轮值担当的。 “不要凶他。”男人制止管家:“这你就没有他懂了,具太妃生前最喜欢的孙子,就是废太子萧哲,那个时候萧哲还是淮南王世子,我们小花,便是萧哲的侍读童子,相必也常常跟着萧哲到宫里向具太妃请安吧,具太妃的起居总管,他比你熟悉多了。是不是啊,小花?” 管家撇了撇嘴,不服气地缩到了一边,心里想着等主人回了内院,定要给小花这个不识相的畜生一顿板子出出气。 小花神色自若地答道:“回爹话,贱畜确实见过沈公公很多次。只是自从具太妃薨逝,他便被打发出宫了,那之后,就没见过了。” 男人从小花捧着的茶盘上再次拿起茶杯,压根没往嘴边送,用力往前一泼,尽数泼在了小花的脸上,男人喜欢八分热的茶,奴畜们自然小心地保持着茶温,这八分热虽称不上guntang,也是足以让小花整张脸烫红了一片,颧骨的地方还烫出了好几个小水泡。 “贱畜该打。”小花被烫得抖了抖,连茶盘上的茶壶也跟着晃了起来,但他很快就克制下来,顺服地向男人请罪。 男人冷声道:“茶不够热,伺候要用心!” 小花怎敢辩白,只是连声应合:“是,谢爹教导,贱畜不用心伺候,贱畜该打。” “一会儿带他到外头抽五十个嘴巴,长长记性。“男人吩咐管家,管家正想整治小花,巴不得地答应:”是,小人好好地抽他的。“ “谢谢爹赏巴掌给贱畜长记性。“小花恭敬地说。 “沈公公,是何许样人啊?”男人忽然问。 刚被泼了一杯茶,又赏了五十个耳光的小花,压根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就回答:“禀告爹,沈公公自幼入宫,无亲无故,性子最是随和,办事认真,谨小慎微。深得具太妃和先皇赏识,就是当今圣上做淮南王时,几次被具太妃责骂,也亏了沈公公从中调解,故而圣上也很感激沈公公的。” “你呢?”男人一把握住小花的下巴抬起来,险些掀翻了他高举的茶盘。 “你和沈公公关系如何啊?他连圣上都帮过,说不得也帮过你吧?” 小花带着卑微的笑容,仰视着男人:“爹,贱畜那时还小,跟在淮南王世子后头,什么也不懂,和沈公公并无多大接触,只是沈公公人好,每次太妃赏世子糕饼,他也拿一份给我。此外就不记得有什么了。” 男人点点头:“嗯,你还小,不记得了,但是他多少记得你吧,这样吧,找个机会,我让你去见见他,你给我好好查探查探,他是怎么揽到了各衙门的代办的,他的靠山是谁,究竟有什么打算,事情办好了,爹升你做三等畜,日日给你rou吃,办不好,打一顿,给我去做九等畜,洗马棚去。” 小花笑得更低贱了,脸上被烫出来的水泡都闪着兴奋的光芒:“是,爹给贱畜机会报效,贱畜一定好好卖力,给爹把事办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