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
照片
照片糊的不行,胜在相机本身性能好,依稀还能看出样子。 深蓝色的校服,老旧的红平台,吹散的碎发,还有……小半张白皙的脸,眼神似乎是无意间划过镜头,雾蒙蒙泛着光。 “应该是我刚刚误触了。”余奢道。 “呦呦呦——好一个误触。” 陆乙显然不相信,作势把相机抢走不给他再看,面上尽是揶揄。 “那我把它删了。” 余奢闻言立刻皱眉道:“不行。” “还说是误触!” 见他这么激动,余奢哪能不知道他脑子是什么,漆黑的眸子坦然如古井。 “你在想什么?私自翻越护栏,我要发给纪检让班主任认领扣分的。” 他站起身,像往常那样掸掸莫须有的灰尘。 “另外,没有工作证,私自上主席台。一分。” “……你是不是人啊。” * 周末虽然是放假,但对余奢而言,只会比平时还忙。不知道是要换季了还是怎么,最近的天气很不干净。 路上行人不多,一辆黑色埃尔法缓缓在雨中行驶,沿着既定的路线履职。车窗上雨滴相携陨落,后座的人放下文件,向外看了一眼。 “停。” “可是……会议快开始了。” “我一个旁听的,他们不愿意等就别等。” 安静了会儿。 “那我送您下去。” “不用。” 余奢接过伞,径直走向路边的书店。简单的衬衫看起来比校服合身得多,也显得他的脊背更加挺拔。黑色大伞将他整个人包围住,不漏一滴水花。 叮灵灵—— 少年将伞收拢,玻璃门上的风铃被撞响。 “是你啊。” 书店老板接过伞,随手挂到边上。 坐在收银台上的小白猫被风铃声吸引,看见是余奢,抽出rou垫朝他呲牙。被老板轻轻呼开,“去去去”,跳下台面逃了。 今天书店的人似乎比往常多一些,可能是因为周末,也或许都是来躲雨的。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往常这里大多是之际的学生。 少年打完招呼,往熟悉的地方走去。满满当当的书架下面,没想到又遇见了小白猫。 “嗬——” 它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一双眼睛张得圆滚滚,弓起背,毛毛炸开,嘴里也骂骂咧咧的。 “我不是来找你的。” 小猫自然听不懂,一味瞪他。 余奢叹口气,往后退几步。 咪咪这才逃难似的,咻地从他脚边飞走。 软软的小屁股像云朵一样,余奢视线跟着它,见到拐角口,小白猫脚步慢下来。 大概是自觉脱离了他这个“巨兽”吧。 是书店的大窗口,几盏氛围灯挂在墙上,晕出舒适的光。边上的书架上零散放着几本杂志,书脚已经有些翻卷。平易近人,恍然如同世外桃源,透过玻璃能看见雨似乎比来时又大了些。 它磨磨蹭蹭凑到一个捧着书的女生背后。 蓝色的格裙,是之际的校服? 哪有人周末还穿校服。 书店地方不大,一个男人从她后边挤过,牛高马大的体格很明显将她撞了个趔趄,他却没回头。 女孩也没作声,等人过去,默默把地上的书捡起来,抚了抚书页。 她顺带发现腿边的小东西。 小猫绕着她蹭,喵喵叫将人磨得没脾气。 “吓到你了?” 于是先前捧着书的手转而熟练地摸摸小猫头。 余奢这才看见女孩的正脸——其实还只是侧脸。 又是她? 为什么说又?余奢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依稀想起来那张照片。 虽然已经月余,但陆乙说得没错——那是一张让人很难忘记的照片。 拿完书,少年准备去结账,哪想撞上女孩也在收银台,余奢莫名停住脚步。 自从遇见她,他好像多了个偷窥的坏习惯。 “外面雨大着哩,不买把伞吗?”老板抱着小白猫,劝道。 她腼腆地摇摇头,算是谢绝这份好意。将找来的钱细细贴到口袋。 风铃又响了,雨水溅到地毯。女孩下决心向外探身,但是很快又缩回来。 大概被雨势威慑了一下。 白净的脸蛋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转头问。 “如果可以的话——能再给我个袋子吗?” 店主掏掏抽屉,简单的翻找声。 “这个可以吗?” “当然,太感谢了。”她笑着接过。 于是他亲眼看着,女孩将怀里的卷子严严实实套了两层。 冒着阴云,鸣笛。旁若无人地走入雨中。 会议还是那样无趣,旁听是门学问。但余奢那晚却罕见地失眠了。 空荡,制着冷气的卧室,噗嗒噗嗒的踩踏声好像一直挥散不去。 那是旧球鞋迈入洼泽笨拙的声音。 * 在这里,我们有必要提一下。和其他学校不同,之际采取灵活分班制。也就是每学年一分班。 说得残忍,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好的那几个总是好的。于是这个“分班”实施起来,也就是小基数的人员调动。 基于这份老传统,在还未开学的时候,其实大家对于“新同学”都已经有点预料了。 可惜五班的所有人都得承认,实际总和想象有点出入,美女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乐禾鸣。” 女孩一对桃花眼低垂,轻声温婉。落落大方地在黑板上写下名字。 这名字很衬她。 深蓝色校服干净利落,扣子到锁骨,褶裙到膝盖,连袖口都不乐意卷起。 “这个字,读yuè。”她道。 高三一开学就收到这么一份惊喜,台下同学皆是高兴。于是仗着成绩好,起哄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人大声喊“美女!写个电话!” 陆乙则带头给那个不要脸的喝倒彩。他一打岔,这份混乱也逐渐从女孩身上转变成了一场斗嘴大会。 乐禾鸣没搭理这些声音,静静站着,像株独自盛开的丁香花。 某人则在台下默默打量她,手中的笔不知不觉转了一圈又一圈。 张老头年纪大,嗓门哑,动作又温吞。很不容易才安抚好这堆猢狲,慈祥的脸上捎带一些无奈。低头跟女孩耳语几句。 余奢只见她听讲时,目光略过自己,轻点几下头,乖巧得不可思议。接着就拎着书包朝自己走来。 “你好。” 她将他边上的空位拉开。 “嗯。”见她从善如流坐下,他手中的笔一僵,“余奢。” 女孩微笑着点点头。 “喔——” 教室再一次沸腾起来。像是扑不灭的火,延续了三天不止。和这次的传播速度相比,哪怕是张老头的夕阳绯闻也只能宣告战败了。 盛况之外,余奢只觉得别扭,像是被谁恶意绑架了。尤其是把自己和那个女生绑在一起,更令人无端一股郁结。 有人欢喜有人愁,反倒是余诗,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很高兴。 “听说那女孩长得很漂亮。” 流畅的车身一看就价值不菲,在阳光下,黑色车漆流光溢彩。余奢坐在副驾,略有些疲惫地支着头,却没想到会听见这么句话。 他皱眉把腿上的书一合:“什么?” “你的小同桌啊。” 见绿灯,青年男子笑眯眯一脚油门,车顶滑稽的佛坠像坐上过山车冲砸到绒垫,“哆”。 如来佛荡秋千也盘腿吗?。 “我就说你那个位子哪哪都好,临窗开阔,最后一排还能搞搞小动作。就是缺个伴。” 余奢被车背这一下推得猝不及防,额头青筋忍不住跳了跳。 “少管我的事。” “我懂的——” 那男人开朗地朝他眨了下眼,随意敞着的衬衫领口被漏进来的风吹得更加散漫,项链的银光若隐若现。举手投足,一点都没有青年总裁的架势。 余奢懒得和他争,等他停下车,捞起书包就走人。 就是这一下,侧兜多出来的一块东西正好硌在他指腹。他下意识拔出一截,果然是熟悉的黑袋子。心口顿时一跳。 “余诗!说了多少遍,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我身上放。” 他转身砰一声打开车门。 “小奢乖——哇!” 少年只见他话说了半句,突然眼睛一亮,将头探出窗外,招手:“嗨~美女!吃饭了吗?我知道一家很棒的餐厅……” 余诗长得不错,配上这辆豪车,很少有人能忽视。 眼看那个女生已经朝着个方向看过来,余奢赶紧把黑袋子塞回侧兜。烫手山芋拿不出放不下,始作俑者却只顾自说自话,他只能死死忍住骂人的冲动,拎着书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