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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赵先生来,务必叫家令隆重款待。赵先生贫寒出身,最受不得冷落。”王美人一一应了,遥送嬴礼离开。这王美人名叫王娡,父亲倒普通,母亲臧儿却出身不凡,乃是当初西楚霸王所封十八路诸侯中燕王的孙女。后来燕王倾覆,臧儿流落民间,嫁与平民。这王娡便是臧儿的女儿,原在民间已嫁了人家,生了一个女儿叫金俗。因臧儿请人算命,算出两个女儿是大贵之兆,会诞下天子,于是强夺已嫁的王娡回来,千方百计送入了皇长孙府邸。王娡果然颇得嬴礼喜爱。她想到被抛在民间的女儿,抚了抚小腹,不知何时才能怀上殿下的孩子。嬴礼顶风冒雪赶往章台殿。自九年前,皇帝一废皇太孙、复立皇太孙,又在极短的时间内二废皇太孙后,帝国下一任继承人便一直未有定论。当初嬴祚复立,朝中重臣都松了口气,却不知道嬴祚之危,危如累卵。有这一废一立,皇帝与嬴祚已经是一个笼子里的两头老虎,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皇帝老辣权重,嬴祚只声势浩大,却没有兵权,被二废实乃意料之中的下场。如今嬴祚被高墙圈禁,废太孙的势力碍于老皇帝的镇压,不敢轻举妄动。然而老皇帝的身体……章台殿前,赵乾正拢着手守着,见皇长孙起早来了,忙低声道:“殿下仔细,一早长公主在南匈奴病逝的消息就传来了,陛下心绪不好。”嬴礼心中咯噔一下,与赵乾对视一眼,道:“多谢。”殿内,胡亥左手捏着那一页薄薄的丧报,中风麻痹的右手垂在身侧。他已垂垂老矣,旧友一个接一个先他而去。见嬴礼入内,胡亥勉力支撑,听他汇报了太原郡贪腐一案,又气又怒,道:“授意侵占民田的竟然是崔茂子孙吗?朝中包庇的竟然是李焰吗?”“陛下息怒。”胡亥喘过一口气来,道:“这件事且压一压,待你以后去办。”嬴礼一颗心狂跳,陛下这话隐有托付之意,然而他不敢细问,只含糊应着。胡亥疲惫摆手,示意嬴礼下去,又召见了夏临渊。两个七十多岁的老头,相对而坐。胡亥把刘萤的讣告推给夏临渊看,又问道:“外面看嬴礼如何?”夏临渊道:“皇长孙礼贤下士,唯才是举,身边多为寒门贤士。若寻常交际,常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理政事呢?”“使臣下如临深渊,如趋烈焰。处事……”夏临渊斟酌着用词,“……果决。”果决,是“狠”的美化说法。胡亥低头,看窝在自己膝上睡觉的二郎神五世,忽然笑道:“还记得吗?当初你为朕配毒酒,要杀赵高。”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在他刚来到大秦的时候。夏临渊也笑起来,道:“臣还记得钻狗洞回来见您……”胡亥笑声转悲,“嗬嗬,哪里要你去杀呢?”人自有光阴去杀。赵高业已作古多年。此后半月,皇帝接连密见咸阳军马统帅蒙南、郎中令尉敏与戍边大将苏离等人。都知道皇帝时日无多,咸阳的冬沉闷而又诡谲。大雪夜,胡亥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弥留之际,他传召了皇长孙嬴礼,在赵乾、陈平、蒙南与尉敏的见证下,将象征着皇权的玉玺交到了嬴礼手中。他渐渐合上了眼睛,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感到颈窝一团暖,该是二郎神五世想要唤醒他。临死前片刻的澄明中,他望向章台殿的窗下,在那里,他曾在孩子们簇拥下,教他们背了人生中第一首诗。他这一生,算做了一个好皇帝吗?不知道。然而他的确负了太多人——韩信、刘萤、蒙盐、李婧、李甲、尉阿撩、夏临渊……还有当初那个想要留他在岛上的可爱小姑娘……太多太多人了……他只能辜负。不去想了,是非功过便由后人评说罢。他感到冷,就像很久很久以前,躺在水库底下那般冷。如果这次醒来,还能望见公元前209年的太阳,那该有多好。皇帝驾崩。嬴礼手握玉玺,有蒙南与尉敏辅佐,尽掌咸阳内外兵权。他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要蒙南带兵,诛杀废太孙与其余党;尉敏领兵防守禁宫;而苏离领兵北上,防范南匈奴的异动。三位将军领命而出。嬴礼焦躁得踱步,直到深夜时分,才见蒙南归来。“陛下,废太孙与其余党尽皆伏诛。左右相府已重兵把守。公主自撞刀刃而亡。”一朝天子一朝臣,曾经老皇帝无法下手处理的,新君却毫无顾忌。“好。”嬴礼简洁道,没有流露不合时宜的喜意。他放松下来,才望向榻上已没了呼吸的老皇帝。想到老皇帝再也不能起身圈点他的字,嬴礼感到一阵酸涩,那是属于普通人的亲情。然而这酸涩的情绪也只是刹那之间罢了。很快,想到这偌大帝国,将按照他的意志运作,嬴礼便感到不能自抑的激动。打压贵族,剪除豪强,理清吏治,广纳贤才……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赵乾上前,道:“陛下,该给先帝定谥号?”嬴礼定定神,赞许得看他一眼,道:“的确如此。我……”他顿了顿,改口道:“朕……朕如今骤失至亲,悲伤得神志糊涂,不能为之拟定,还请诸君帮衬……”新君与臣子们在老皇帝榻边,细细商议要为先帝的一生做怎样的评定。夜色越来越深,而明日,这大秦的万里江山之上,新的太阳又将升起来。(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