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夏出塞记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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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底下的草是白色,泛着月光的细软白草铺平了整片水岸,潺潺的清溪自雪山而下流向草原深处。躺在草皮上的人舒展着四肢,他养尊处优的手指是颀长的,穿插在细草间像极了蛇和藤,或某种凉薄而坚韧的事物。 手的主人梳理着这片像动物皮毛般的浅草,然后折起肘弯,手腕垫在后脑勺下,范闲试着在这寂静无人的旷野中睡过去。 一片衣角垂落在草面,李承泽居高临下地端详着他的脸,像是在欣赏见所未见的奇观。 范闲睁开眼,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他瞄了眼李承泽单薄的衣衫,说:“二皇子,夜深露重,小心感冒。” 李承泽歪过头,“感冒?” 范闲解释:“就是风寒。” “那你躺地上睡觉,岂不是更容易患上风寒?” “我就躺躺,睡不着的。”范闲咀嚼着嘴里的草根,微甜的青草味。 “有头绪没有?”李承泽在他身旁坐下。 “难道你有了?” “没。” 范闲吐了草,坐起身道:“咱们这位陛下,谁也猜不到他要做什么。” 李承泽坐在草上,不时拍落双袖沾到的草屑,“也没人猜得透你,小范大人。” 范闲遥望着天边的月亮,陷入沉思。 满朝皆知,他和李承泽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所谓死对头,就该是你死我活、势不两立,见面就杀红眼,谁也容不得谁。但皇帝偏生要派给他们同一件差事,总不能是盼着他们齐心协力,化敌为友吧? 如若不然,就是想要他们撕咬缠斗,鱼死网破了。 就像斗蛐蛐儿,把两只蛐蛐儿放到同一只笼子里,必定是想看一些流血伤亡的事故,或胜者为王的故事。 然而范闲此次出行没有带王启年,李承泽也失去了谢必安,这全是那一位的授意。 哪有斗蛐蛐儿还先卸掉左膀右臂的? 看不透,实在是看不透。 不过,远离了尔虞我诈、人人都心怀叵测的朝堂,范闲和李承泽的私人关系有所缓和——都没观众了,谁还接着演?不如先休战,一起琢磨下前程。 他倒也不是好勇斗狠的性子,只要李承泽不招惹他,他就不会主动出手。前往西疆的路途遥远,披星戴月舟车劳顿已属不易,谁还不想过两天安生日子。 “此行路遥水远,正是买凶杀人的大好时机。你说,咱们怎么还没遇上强盗马匪?”李承泽道。 范闲有时懒得和他搭腔,但又忍不住不还嘴,“怎么,你又派了人暗杀我?” “小范大人多虑了,”李承泽故作惶恐道,“刀剑无眼,你身手不凡,而我又不会武功,寻常刺客未必杀得了你,却不妨趁乱给我一剑,若是我死了你没死,那岂不是闹出天大的乌龙?” 范闲冷笑两声,感慨道:“我说二殿下,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我要杀你,用得着派刺客?我肯定亲自动手啊。” 李承泽:“小范大人自是光明磊落,为人坦荡,可咱们那位太子殿下就未必了呀。” 范闲:“那太子要动手还能事先跟我商量?你跟我打听没用啊。” “别紧张,”李承泽拍他的肩道,“只是随便聊聊。” “别聊了,回去睡觉吧,明早还得赶路呢。”范闲站起身走人。 他是习武之人,脚程快,李承泽保持着贵胄的身段,款款跟在他后面。范闲两只手背在身后,假意听不见那窸窣缓慢的脚步声。 塞外夜晚清寒,月亮是冰冷的,满天的星子像抿进嘴里会化开的糖霜。 范闲望着这万里长夜的荒凉,提高声量催促道:“走快些吧,二殿下。你要是跟不上迷路了,我没法交代。” 但夜色里并未传来李承泽的回应声。他扭过头,原本跟在他后方的人却不明所以地蹲在远处,许久不见动身。 范闲心怀疑虑,却只能硬着头皮倒退回去。 这老二李承泽慧黠过人,心狠手辣,他得提防有诈。 范闲想象中的陷阱和暗算并未出现,李承泽只是单纯地蹲在那里,脸色苍白,咬紧牙关。 “发现什么宝贝了?连路都舍不走。”范闲说着风凉话,把头探去一看究竟。 李承泽瞪了他一眼,神情颇为复杂。 范闲意识到不对劲,俯下身道:“怎么了?我瞧瞧。” 李承泽撩起衣袍,翻开层层下摆,亮出一截小腿肚,淡青色皮肤上赫然印着两个小红点。 “……有东西咬我。” 范闲皱着眉头,吞咽道:“这好像……是蛇咬的。” “那怎么办?” “先回去,拿灯照一照检查有毒无毒,然后给你调配解药。” “你给我配解药?”李承泽问。 “你要信不过我,就找随军的大夫呗。”范闲不勉强。见李承泽还不动,他说:“赶紧的啊,你不惜命啊?” 李承泽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字:“腿疼。” 血液循环会促进毒素渗透,确实不该叫伤患走路。范闲自省着身为医者的良心,摸出一根藏在衣服里的银针,两指按压着李承泽的伤处,“得罪了。”说罢,便将银针精准扎入xue位。 “我腿麻了。”李承泽及时反馈道。 “麻了就对了,这是封住你的血管,防止蛇毒扩散。”范闲转过去,露出后背,“上来吧。” 李承泽:“这不太好吧。” “那我可不管你了啊。”范闲不想跟他磨叽,作势要走。 “小范大人。”李承泽拽住他的袖子。 范闲耐着性子,重新蹲下,迁就这位扭捏的皇子殿下。 李承泽瘦,一把骨头的重量,背着倒是不重。但范闲的鬓角在冒冷汗,他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救李承泽的命。 “你真是奇怪,把我丢在这荒郊野外,让我毒发身亡不好吗?”李承泽趴在他背上,目光紧锁着他的侧脸,那温和低哑的声音就回荡在他的耳畔,“横竖没有目击者。难道你怕回朝被参上一本对皇子见死不救?” “我想过啊,”范闲说,“但没到那份上。” 他对李承泽,实在称不上苦大仇深,所以不必那么迫切地取走对方性命。他给人下毒是一时冲动,再说他也没真下得去手,那股愤怒的杀意如今已烟消云散。 弄死一个人,就只是弄死一个人,或许能解决当下的问题,但终究不是长远之策。 李承泽的手腕交叉在他的胸前,随他的脚步晃荡着,悬坠着十根松弛的手指。 “你说,陛下此次派遣我们两人远赴西疆,最终目的是什么?” “监军啊,将戎羯重犯押送回边境,交由扬威将军处置。” 李承泽摆弄着自己的两只手,说:“我的意思是,就这点小差事,用得着使唤我们?” “我乃鉴查院提司,曾遣送肖恩回国并出使北齐,派我监军说得过去。”范闲话锋一转,“但你一皇子,自幼未离开过京都,派大皇子随行也比派你靠谱。” “所以陛下此举非常可疑。”李承泽说。 “再可疑,也不能抗旨不遵呐。”范闲习以为常了,这庆国的帝王将相、高官权臣,哪一个不是谜语人。你不能当面质疑一位君王的决策,就像你不能对一个姑娘说她今日画的妆容不美丽。 “也是,”李承泽和他打起官腔,“圣心难测,陛下做的决定,自是有他老人家的道理。” “管他什么鬼道理。”天高皇帝远,范闲说话也放肆起来,突发奇想道,“二殿下觉得这西北的夜色怎么样?” 李承泽仰头望着夜空,眼底倒映着月光,“很美,京都见不到这么近的月亮,和这么亮的星星。” “要不留在这儿别回去了?” “好啊。” “啊?”范闲一脸错愕。 李承泽:“怎么?” “我跟你说笑呢。” “我没说笑。” 范闲并不把这段话接下去,此时正好来了一阵风,吹散了夜聊的氛围,背上的人冻得瑟缩,环着他脖子的手臂紧了紧。 李承泽其实还有话想说,但看样子范闲不是很想听,所以他不再自讨没趣。 断断续续的歌声飘散在风中,那是他从未听过的悠扬渺远的曲调。 “你还会唱歌?”李承泽突然感觉没那么冷了。 “随口哼哼。”范闲这就把清唱改成了轻哼。 “这是什么曲子?” “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你肯定不知道,别问了。” 范闲哼完一曲,又换了另一首。 李承泽安静地听了会儿,他在某一瞬间觉得,他应当留着范闲的狗命,不论是为了没写完的红楼,还是为这些应景的、不知名的曲子,或那些还没有被作出的诗句。 但这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他想的更多的是范闲的心脏离他的指尖距离不足一寸,如果他的手中能变出一支匕首,那他绝对已经把刀尖刺了进去。 这是他一生中相逢的最强劲的敌手,是他穷尽心计和手段也杀不死、拿不下的仇人。同时,也是他依偎过的最温暖的后背,和靠近过的最神秘深邃的灵魂。 这是一个关于宿敌和知己的故事,也是一段皇子和他的兄弟之间爱恨情仇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