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雾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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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母亲她……没来吗?” 沈秋辰按下手中火机,点燃一支烟,伴着室内窗外透来的昏暗月光,湿发披肩。 “你知道的,她向来对爸的事不上心。” 窗前的男人略微抬起头,身材高挺,鼻梁上的半框眼镜折射出略微刺眼的白光。 风轻吹纱帘,在月下妖舞肆意。 “爸在临终前有什么遗言吗?” 男人将还剩下足足半罐的啤酒放在茶几前,翻看起桌上的相册。 “不知道,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就已经断气了。” “……” 沈熙辰与沈秋辰本是一对双生子,沈熙辰早他半分钟出生,一直以来便被他当作哥哥对待。 这对兄弟是因父母离异而被拆散分离的。 那是一个极寒的雪夜,山风喧嚣,挟带着片片白雪落下山头,别墅外人寂,雪飘,撒下三分落寞。沈母牵着年幼的沈熙辰,一步一个深陷的脚印,向山下直奔而去。 “你就是个没用、一无所成的废物!” 废物……对嘛。我沈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沈母临行前的话别竟是如此地冰凉,丝毫没有温度,就像冬日里的一瓢冷水,浇灌在沈父心头,从头…到尾。 母亲就这样走了,走之前还带走了哥哥。那我呢? 年仅六岁的沈秋辰看不懂家中出了怎样的变故,但他似乎看穿了一点,那就是他被母亲抛弃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狠心!沈熙辰是她儿子,他沈秋辰难道就不是了么? 孩童的啼哭声阵阵,从别墅传出,渐渐响彻山谷。 沈吟就任他那样哭着,默默地上了楼,锁上卧室的房门。 一转眼,距离那个大雪封路的沉夜已有十七年。 “一别已是多年……爸,他这段日子过得还好吗?” 男人再度举起杯中酒,随即一饮而尽。 “算不上多好。你和母亲走后,他就很少说话了,成天疯癫、神神叨叨的,早出晚归,也没人知道他出门都去做了什么。” 沈秋辰描述得分毫不差,沈母走了之后,沈吟几乎每日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行踪不定,对沈秋辰平日的约束也是极少。 “这些年来,爸怨天恨地,却从未提过母亲分毫,表面上洒脱,实际在心底还是念旧的。自母亲走后,家中大大小小的东西陆续被搬走,这本相册大概是家里唯一的一件与母亲扯得上关系的物件了吧。” 听完沈秋辰的话,沈熙辰眉头微蹙,从相册中取出一张照片。 他手里的是一张老旧写真,泛黄的纸业上撒满点点细斑,画面中只有一个人,一个女孩,瘦小的身躯蜷缩在书柜一角,手里还紧紧地抱着一只缺耳的玩具熊。 “她是谁?” 沈熙辰一眼便可断定此人他从未见过。 “……” 不认识? 沈秋辰一言不发,只是死盯着沈熙辰手里的那张写真。 夜风卷着淡薄的残云,将皎洁的月色半掩半遮。 “爸他……再婚了?” 男人用一种极其不可置信的语气,将照片推到沈秋辰面前,气势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不,不可能的,会不会是……” 是什么? 沈秋辰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沉默着掐灭了烟头黯淡的火星。 月光下,二人陷入沉思。 “这样吧,我今晚先带回去问问咱妈,说不准她认识呢。” “嗯。” 随着“砰!”地一声,别墅的门被迅速地关上,室内只留下沈秋辰一人。 “爸……你究竟对我们隐瞒了多少啊。” 看着桌上相册内空出的白色空格,沈秋辰长舒一口气,闭上了眼。 清晨,别墅的门被猛地推开,屋内的静寂在瞬间被打破。 “小辰!” “怎么了?” 沙发上的男人慵懒地睁开蒙蒙睡眼,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你怎么就睡这了?” 沈熙辰挑眉,接着说:“我昨天问了妈。她说她不知道啊,照片上显示的拍摄时间在2006年……” “什么?” 沈秋辰立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2006年……17年前吗?怎么会是这么巧合的时间点? “你和爸后来……” “不,没有,照片上的那位,我也没有见过。” 沈熙辰向来是信仰沈秋辰的,从前如此,现在亦是。 “我信你,但这照片拍摄的时间如此凑巧,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夹在相册里!”男人将照片放回相册里,只是任它摊在那处,没有盖上。 线索到这就断了,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蜘丝马迹。 “哥,你还记得当年爸和母亲是为什么而离婚的吗?” “怎么了?” “没什么……” 沈秋辰拿起被随意放置在茶几上的照片,重新又坐回沙发上,仔细端详起来。 照片里的女孩很瘦,那是真的瘦,活像一只皮包骨的小兽,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不安的神色,赤着双足蜷缩在角落。她怀里的那只熊是棕色的,有些脏了,说是破布娃娃一点也不为过。 “小辰……这只熊?” 嗯? 沈秋辰望了眼照片中的那只熊,冲着沈熙辰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这只玩偶。” 是吗…… “那这本书呢?为什么我看着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沈熙辰一把拉过沈秋辰的手,指着照片里书柜上的一本书对他说。 “这是……好像是爸的书吧,我也觉得眼熟,许是他书房里的?” 气氛再度陷入尴尬的境地。如果那二人都见过那本书!那为什么它都不在家中呢?它又会被沈吟带到哪去? 来不及多想了,还有三天就是沈父下葬之日,家族那边堆积的大大小小的琐事令沈秋辰感到心烦意乱。手机不停地被不知名的消息轰炸着,亮起的屏幕上全是未接来电。 “行了,哥,你也别多想,指不定是咱爸的哪位朋友家里的孩子呢?” 也对,这么多年来沈熙辰都因为沈母的原因不好意思回家,就算沈吟出了什么事,认识了什么人,他也一概不知。 “小辰,还记得那间地下室吗?或许,在那里会有什么线索。” 沈熙辰不假思索地将目光抛给沈秋辰,沙发上的男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过才一会,便又笑脸盈盈。 “好的哥。” 沈秋辰不知从何处翻出一个包,轻拉拉链,取出一份看似崭新的文件夹,里面夹杂着几张大小不一的白纸,上面潦草至极的字迹八成是出自医生之手。 “这是爸这些年来的病史。” 沙发上的男人摊坐着,朝站在不远处的沈熙辰递去。 “这么多吗?” “嗯。” “好,我知道了。” 沈熙辰一手接过资料,一手夹着根新点的烟。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奥,就在昨天。” 茶几前的男人挑眉一笑,眸子里含着一股妖媚。 “不早了,今天还有工作,我先走了。” “嗯。” “对了,要帮你把房里的暖气开了吗?屋里怪冷的。” “不用,过不了多久我也要出去一趟。”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叼着嘴里那支燃了一半的烟,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门去。 沈秋辰看着空荡冰冷的房间,哈出一口白气,起身拉上拉链,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北方天冷,向来都有建地窖储存食物或用于防寒保暖的习惯,当皑皑白雪压下山冈,遍地银装,人们总会一家子窝在地窖里,点上一簇篝火,嬉笑畅谈,灯火通明一整个寒凉冬夜。 时已至深秋,秋露霜寒,地下室却是格外地暖。 沈秋辰脱下风衣,从兜里掏出一副白色手套,一丝不苟地将它戴上,用领口尽可能地掩住口鼻,小心翼翼地推开地下室陈旧的大门,走下台阶。 奇怪的是,常年无人踏足的地下室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显得老旧,蛛网密布,异常相反的,看起来反倒像是经常被打扫过一样。难道……这里真的会有沈吟的什么秘密吗? 很快,男人就走完了本就没有几层的木质台阶。他来到一架书柜前,似是看出了端倪。 这本……很新。 沈秋辰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父亲在地下室一定隐藏着某种不为他和哥哥所知的秘密。 楼道口的男人十分熟练地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包香烟,是个很老的牌子,大约从民国时期就开始流行了,在市面上属实是罕见,也不知道是从哪收来的,居然还能点燃。 “啪!” 男人点燃一支烟,打火机在昏暗的地下室里闪烁着无力的微光——机油即将燃尽。 地下室的门敞开着,迎合着烟头火星点点,在昏黄的光线里,沈秋辰看到了墙头的另一扇门! 二十多年以来,地下室空置,几乎废弃,一直鲜少被人踏足。而自从沈母抛下沈秋辰独自带走了哥哥,他心内一空,便将这略带着一股陌生感的别墅一角彻底遗忘。 走上前,男人吸了一口手里还未燃尽的烟,呼出的白气徐徐上升,呈现出一个不算太规整的半圆弧形曲线。 门被人上了锁。 “cao!” 沈秋辰本就因近来沈父下葬之事感到烦闷,正愁着无处发泄,现在又遇上了自己家这扇打不开的门,为心头的烈火不知不觉又添上二两燃油。 他用力地踹动铁门,可那门质量极好,无论沈秋辰怎么发力就是纹丝不动。 “沈吟,人都死了还给我在这玩这套是吧,我*你**!” 男人一个人在地下室内,嘴里骂得很脏,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爸,算我求你了,放过我行不行,我只是想好好活着……” 音量降低,由最初的怒吼改成哀嚎,响彻一片。 铁门有些年头了,麻密的锈蚀被猛踹来的鞋踢落了一地。 没过多久,男人败兴而去,墙头的门依旧坚固地挺立在原地,在他眼里就像是一种无形的挑衅。 沈秋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冷着脸,转身关上了地下室的大门。 望着窗外奚落的飞鸟,男人一阵冷笑,似是自嘲,似是讥笑。晨雾早已被驱散,藏匿在秋山深处。 山上很冷,沈秋辰重新将大衣套上,两只手插在兜里,开走了车库里那辆唯一的宝马轿车。 山麓苍翠,白色的尾气一路到了山下。 翎泉市内,公安局。 “报告沈大,我们发现了嫌疑人的行踪,但……” “怎么了?” 坐在办公室桌前的男人正端详着刚送进来的嫌疑人资料,温柔地抬起头,歪着脑袋问眼前的少女。 “对方使用了最新的技术手段,对我们的全球网络覆盖搜查系统进行了大面积干扰,所以短时间内我们大概是抓不到人了。” 小姑娘光是从长相就能看出她的年轻,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眸子里透着亮光,一副朝气蓬勃的模样。 “嗯,没事的,盯紧了就好。” 沈熙辰一个眼神示意面前的女孩走上前,将手中的烟头掐断,用那只刚刚还捏着烟蒂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那一头柔顺的秀发。 “乖,工作不要太拼了,累坏了我会担心的。” 男人朝她抛去一抹邪魅的笑,头顶的掌心顺着发丝滑到脸颊,少女心头一颤。 “好…好的,沈大。” 她的声音几乎是在哆嗦间被抖出来的,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似是在朝着男人苦苦哀求。 “家里出了点状况,最近有没有想我?” 柔软的发丝缠绕在男人指尖,被他反复揉捻,等到玩腻了,又凑近去闻嗅。 “沈大,我刚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 不等女孩转身,只见一只大掌扶上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往怀里拉去。 “急什么,还有什么事比我这儿的更急?” 沈熙辰今日格外有兴致,经过一番折腾,女孩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不过是寻常,他的笑依旧挂在嘴边。 “沈大,陈局那边有事找您。”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差点一发不可收拾的氛围。 “可真是扫兴呢,想好今晚要怎么补偿我了吗?” 炙热的鼻息窜进女孩颈窝,均匀地铺撒开来。 得不到回应,男人有些不情愿地松开手,眼神在发出警告。 意识到男人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女孩微微颤抖着站起身,迈着发软的双腿缓步向前,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沈熙辰的办公室很大,空间也很宽阔,如果不按设施条件来分的话,和他本人居住的房间算得上是有得一比。无数监控录像在这里实时播放,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男人的掌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