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
玉荣语气冰冷:“你师弟是你一手带大,若按凡间的算法,长兄若父。李仙师,伦理纲常,你是一点也没有放在眼里。”徒弟方才字字泣血,玉荣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此时已过了怒极之时,温柔地用拇指指腹擦去他嘴角的血,淡淡撤回手。 李仙师下意识抬起下颚,师傅对他鲜有温情显露的时候。 玉荣看他如此依恋,不由想起他幼时也是这般黏着自己,终究不忍,碰了碰他红肿的脸颊,问:“抽疼了吗?” “师傅给的,我该受着。”李仙师敛下眼睑。 玉荣指节弯曲,收回了手,“你枉顾人伦,干出这天地不容的事来,你师弟,你师弟从前未经人事,毫不知情,还替你求情。就一直瞒着他吧,我怕他道心不稳。至于你,”玉荣顿了顿,李仙师仰着头,乖顺地听他发落,玉荣道:“龙脊山不能留你了。” “师傅!”李仙师攀住玉荣双腿,白袍染尘,像被雨打下陷在泥淖中的梨花。 “他既不知,何必赶我下山?只当是买了个玩意儿,打我一顿,关我一阵。要是我被逐出师门,师弟起疑,察觉到了,一样会道心不稳。” “你jianyin同门,还问合欢宗买这种东西!我怎能容你?” “师傅,倘若我没有对师弟下手呢?”李仙师偏过头咳出一口血来。 玉荣皱起了眉头,焦景说他yin乱师门,自己也就信了,可这小子确实没说李仙师真的做了…… “天下男子都是一个德行,真要下手,何必用假的?师傅,我从未说过我对师弟有这般念想。” “……” “不过是师傅心系师弟,关心则乱。” 李仙师“心系”一词说的意味深长,说完又笑了,不知是在笑玉荣,还是笑自己。 “你说你用了……” “徒儿是自用的。” “你、你!”玉荣猛的站起身,又成了居高临下的师傅,“你不知廉耻!你一个男子!” “师傅,若非小师弟,我这私底下的癖好哪里会被捅到师傅面前?我一未残害生灵,二未有辱师门,三未动摇道心,自娱自乐聊以慰藉,何罪之有?” “强词夺理!万恶yin为首,破了戒便不能抱元守一,迟早坠入魔道!剑宗哪个长老门下的弟子都能用,唯独我门下不能!无情道剑修,需得心无杂念,人剑合一!” “徒儿到现在也没有道心崩溃,修为大跌,修无情道无需禁欲。”李仙师跪着,仰视玉荣,玉荣居高临下,又是他师傅,本应高高在上,此刻却觉得他咄咄逼人。 李仙师穷追不舍问:“师傅,你还是元阳之体吗?” 这句话像是一巴掌抽在了玉荣脸上。 玉荣怒急,大呵:“放肆!” 一甩衣袖,一道劲风擦过李仙师身侧,削断他几缕碎发,地面留下深深的裂痕。 “师傅不如拿这后庭欢去试试,看看道心会不会崩溃,还是说师傅信不过自己的道?” “孽障!孽障!”玉荣气急,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鬓发都被飓风吹拂起来,右手凝气为剑,直指李仙师眉心。 李仙师笑意尽失,生生受了玉荣痛击,又强撑着说了这么多话,声音透着奇怪的凄厉和嘶哑:“师傅既然不敢,就把我杀了吧。” 他嘴上说着接受,却被玉荣的剑气逼得偏了下脸,撑在地上的手暗暗动了动。 玉荣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李仙师初入山门,因为像极了自己,被打趣是自己私生子;李仙师一天一天长大,杀意不重,反而通身贵公子的气质;李仙师修行遇到瓶颈,再难精进……他松了一口气,没错,得知二徒弟再不能更进一步,他做师傅的,松了一口气。 玉荣,你知道自己为何偏心,因为他不仅像你,更像另一个人!你容不下第二个像他的人! 玉荣凝神屏气,排除杂念,剑气凌厉,周围的风都停了,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一处,与外界无关,“门规如此,师师,为师送你这一程。” 这个时刻常人本应该因为害怕而闭上眼睛,李仙师却睁着水银似的眼睛,静静望着玉荣,似古井无波。 “嗡——” 是剑身睁鸣! 焦景悍然出剑,狂卷的气流破开玉荣方才设下的禁制,纵身一跃,将李仙师护到身后。 “师傅!” 玉荣愕然,他没想到焦景又进了一个境界,这是何等神速。 玉荣问:“你代他受罚?” 问完他才发现,方才一直低着头,在他身后的小徒弟,紧闭着一只眼睛。他后知后觉,小徒弟受了这么重的伤。方才师门群里小徒弟是不是发了什么来着。他并没有看…… 焦景和李仙师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他不知道,因为他没有看。 焦景将剑横在胸前,虎口撕裂,虎目圆睁,将玉荣和李仙师隔开,他气息不稳,先前祭出本命剑已经动摇了根基,现在又硬破大能禁制,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焦景将爱剑一插,直挺挺跪下,少年的背脊利得像剑。他梗着脖子,朗声道:“师傅!师兄纵有错处,罪不至死!徒儿愿和师兄一同受罚!” 少年意气。少年意气!他少年时从未如此。 不知名的情感盖过在漫长岁月里淡薄的师徒情谊,玉荣冷哼一声,“好好好!你来替你师兄接这一剑!” 锵! 电光火石间,焦景抽剑起身,兵器相接,巨响震人欲聋,火星迸溅。玉荣游刃有余,焦景的剑因极度僵持而微微颤抖,剑身上映出了玉荣阴沉的双眼。 焦景咬紧牙关,不让嘴里的血流出来,手上青筋暴起,周身灵力都汇聚在一处。 玉荣猛然发力,只听“咚”一声,焦景双膝下陷,入土三分。焦景的佩剑不是凡品,此刻剑身发出嗡嗡哀鸣,裂纹爬满剑身,焦景暴呵一声,竟将玉荣逼退几分,却听细响从气刃与刀锋相接处传来——剑碎了。 焦景喷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 “师弟!” 李仙师神色慌张,上前扶住焦景,原先撑在地上的手暗暗动了动,将什么东西塞了回去。 玉荣大惊,忙敛了剑意,几步走到焦景身边,抓起他的手腕细探他情况。 “他身上怎么有这么重的伤?!你这个师兄怎么当的?他境界不如你,你也由着他替你受罚!” 李仙师倏地抬头,静静看着玉荣,漆黑的双眸看得玉荣心上一凉。玉荣刚要发作,李仙师默默低下头,擦去焦景嘴角血迹,从身上翻出一瓶丹药,急急喂了下去。 “咳!……师傅……”焦景呛出一口徐,颤抖着握住李仙师沾满血污的手,“我已…经替师兄、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