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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酒吧老板看起来跟李峋很熟,一路说说笑笑。他们坐在大厅里面,李峋叫了酒,放到朱韵面前一瓶,在台上乐队震耳欲聋的歌声中冲她喊:“公主!喝酒吗!”朱韵一脸死机相。李峋看她那表情,大笑,将酒扔过来。朱韵连忙接住。“这是玻璃不是塑料!”她握着冰凉的瓶身,冲李峋喊:“碎了怎么办!”李峋凑过来,眼睛比水凉,比水亮。他一脸嘲讽地看着她,淡淡道:“碎就碎,瞅你这点出息。”朱韵恨不得把桌掀了。李峋一开就是二十瓶,在桌面上码成一排,然后举起一瓶准备敬酒。其他两人见状,一人拿一瓶,然后三人一起看向朱韵。逼良为娼。朱韵跟他们一起对瓶喝起来。朱韵酒量不好,喝了一瓶就有点晕了,三个男人喝得开开心心,开心得韩家康都哭了出来。嗯……等等,哭了出来?朱韵揉揉脸,起身,李峋和高见鸿也暂时停讲黄笑话。韩家康一开始只是小声啜泣,后来可能是发现酒吧暗,背景音乐声还大,哭也没关系,便越来越大声,惨烈得有水漫金山之势。朱韵看了李峋他们一眼,李峋冲她一指。啥意思?我上呗?朱韵叹口气,来到韩家康身边,拍拍他肩膀,说:“学长,没事吧,怎么了?”喜极而泣也不至于这个程度。韩家康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我明天,要去,要去给导师,搬家。”“……”朱韵分析了一下他话里的逻辑关系。哭,搬家。难道你暗恋张晓蓓?你口味也是很独特啊……“还有新项目,手里的课题做都做不完……做不完就不让毕业……”原来是这样,朱韵递给他纸巾,韩家康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他借着酒力,一股脑地吐苦水。“我研究生已经念了三年了,我师兄都四年了,研一整年都没上过课,一直在做导师的横向。师兄的论文卡了那么久,就是不给过,不让毕业。你看看我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他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朱韵展示以前的照片。朱韵震惊,原来他不是生下来就是骷髅啊。“她让我师兄给她代课,整整一年,就给了八百块!还是师兄舔着脸要来的!”朱韵说:“不想做的话,就不做呗。”“哪那么容易!导师跟学校领导关系好,跟市里教育局的领导也熟悉,我和我师兄根本不敢得罪她。”韩家康捂住脸:“怪我们当时太天真了,以为她能给我们推荐好工作。”他绝望地说,“她拉项目像疯子一样,明知道做不完也拉,说是锻炼我们,其实就是为了赚钱,只要有钱的项目,她肯定要拉!她自己计算机专业水平不够,就指挥我们像狗一样干活!”韩家康抬头,看向李峋。“我实话跟你们说,蓝冠的项目就是她抢的。她从林老师那知道你们在做,而且做得特别好,能稳稳拿下来,才打着学校的名号去找公司的。宣讲那天,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我他妈那天才刚刚知道有那个项目!”朱韵转头看李峋,后者靠在沙发里喝酒,像没听见一样。“我对不起你们,我天天帮她向你们要程序,要数据,我脸都没处放了!”韩家康鼻孔放大,一激动,直接给自己来了个嘴巴子。“哎哎哎!”朱韵赶快拦住他,“你先别激动。”酒,泪,还有鼻涕,都混在一起,韩家康狼狈不堪。他还没说完。“我告诉你们,她认识最多的就是媒体,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她会跟蓝冠负责人怎么说。”韩家康学着张晓蓓的语调,拿腔拿调。“‘我认识几位媒体朋友,业界名声都是响当当的,可以帮忙报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出面,也算是给网站提前做宣传,咱们双赢。’”“然后——!”韩家康一拍大腿,“你们看着,等这个报道出来,我拿人头担保绝对不会出现你们的名字!这个项目到最后,不管里面还是外面,都彻彻底底归她了!”韩家康看起来比谁都生气,还没处撒,使劲跺脚。“臭贱人!臭贱人!臭贱人!我他妈整个研究生生涯都被她毁了!”朱韵看着失态的韩家康。“这么闹心,走好了。”她说。韩家康怔怔地坐在那,最后说:“不行,我得要学位。”朱韵终于听到李峋那边一声笑。他直到现在才对韩家康整盘发泄做出反应。朱韵转头,看见李峋冲她招手。韩家康已经倒在沙发里昏睡过去,朱韵来到李峋身边,等他发表高见。“听出来了吗?”李峋眼神发亮,他越喝酒,眼就越亮。“什么?”朱韵问。李峋指了指耳朵。他讲了这么长一段话,你总要给我个大概方向我才能深入分析啊。看朱韵还是一脸迷茫,李峋嗤笑一声,直起身,靠回沙发里,淡淡地说:“亏了任迪还跟我说你是她朋友。”醍醐灌顶。他一句话把世界翻了个个儿,从痛苦压抑的这边,翻到了嘶吼狂放的那边。朱韵猛然回头。酒吧的唱台上,一个乐队在激情表演,乌烟瘴气之中,朱韵一眼就看到了中间那个人。韩家康那些话她忘干净了,眼中只剩一个一脸浓妆的女人,耳里只剩一抹烟熏沙哑的嗓音。周围全是人。大家吵闹,疯狂,挣扎。高见鸿在喝酒,韩家康迷醉不醒,李峋隐匿在黑暗中。朱韵站到沙发上,踮起脚看任迪,听她唱——世界对我说,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她是温柔的。她还对我说,路是宽的神是善的她是完美的。朱韵看不清任迪的表情,可总觉得她在笑,她的笑比李峋更加张扬,也更加讽刺。朱韵坐回沙发,一斜眼,看见李峋拿着酒瓶对着她。朱韵从桌上抄起一瓶酒,两人隔空碰了一下,都一饮而尽。她喝不下,硬往里塞。天地晕转中,任迪那躁动撕裂的声音,似乎都变得轻柔了。……我对世界说,你还是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