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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厉斥责嘉定知县朱志良,让他待罪立功,尽快安抚百姓,修复堤坝,戴罪立功。同时,又行文各县,要求协助嘉定处理流民,其中太仓距离嘉定最近,又最富庶,分担到的担子最重,要接纳两万流民,还要拿出钱粮,征调民夫,帮着修复宝山和吴淞江两个卫城,以及重修江堤。保守估算,至少要征调五千民夫,耗费粮食三万石以上,这还不算完,一天之后,嘉定知县朱志良献上一策,名曰以改兼赈,两难自解。朱志良认为良田被淹没,小麦减收绝收已成定局,百姓无粮,朝廷府库积蓄有限,还要优先修复江堤,所以建议百姓将粮田卖给大户,改种桑苗,大户出钱出粮,帮着安顿百姓,如此朝廷不必劳心,百姓可以活命,可谓两难自解。最后他还煞有介事说道,仆自知罪孽深重,朝廷抓拿罪员的差官或许已在路上。仆身为父母官,护民不利,虽千刀万剐,亦罪有应得。惟愿刀斧加身之前,能秉持公心,替百姓解困,死于地下,心平目暝……看在别人眼里,好一篇动人的文章,好一个赤胆忠心的臣子。可是当唐毅拿到这篇公文的时候,气得牙齿咬碎。“好啊,狐狸尾巴漏出来了,果然是他们在搞鬼!”病房之中,除了唐秀才,还有唐顺之和魏良辅,两个人脸色同样难看至极。“毅儿,你可有证据吗?”唐秀才道。唐毅长长出口气,摇头道:“没有,不过上面有一条,说商人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粮食,要各县借粮给大户。这和沈良当初说的如出一辙,朱志良丢城失地,已经犯了死罪,他何以如此积极献计?多半是有人告诉他,只要按照计划做事,就能躲过死罪,甚至风头过了,还能重新起复,不然他为什么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咔嚓!唐顺之突然一怕桌案,八仙桌愣是被拍碎了。“好大的狗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是放过这些丧心病狂之徒,我唐荆川就把姓倒过来!”魏良辅脸色铁青,嘴角嗫嚅着说道:“老夫为官几十年,如此行径,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和一身铜臭,利欲熏心的商人勾结在一起,简直可杀不可留。”说着,他看了看唐顺之,道:“义修,老夫知道满朝之中,不乏心学门人,尤其是科道言官,更是有铁骨铮铮志士,一定要上书弹劾。把此等罪行掀开,严嵩老贼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唐顺之默默点头,说道:“上泉公高见,我这就给徐华亭修书,对了,唐毅,你小子也别闲着,帮着我们找到勾结的罪证,一举铲除jian佞,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倘若能做成此事,不负男儿之志!”唐毅听着这些话,丝毫没有激动,相反还有深深的悲凉。其实他猜得出来,如果真是沈良搞的鬼,当初他来太仓应该就有这个打算,利用倭寇毁掉田地,逼迫老百姓低价卖田。只是唐毅用蓝道行把他给吓走,太仓才免了一难,可是太仓躲过去了,嘉定终究没有第二个唐毅,才落得城破人亡的凄惨境地。真是讽刺,当初自己还洋洋得意,以为四两拨千斤,其实根本就是换汤不换药,甚至后果更严重。假如当初不是自己献策拖延,而是把事情闹大,甚至把沈良直接干掉,都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当然那么做之后,陈梦鹤会很难,他背后的徐阁老同样会被牵连。可是那又如何,他们的命就更加金贵吗?大明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当官的人,就算没了徐阁老,也会有人取代严嵩,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让他们难做,不想潜在的靠山倒塌,替那些大人物想的周全,可是几时真正想过那些百姓?唐毅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那些无辜的百姓他们会如何看自己。“唐毅啊,唐毅,难道穿越一场,老天给了你第二次机会,你就想做一个把良心塞进腋窝的无良官僚不成?你的血性放在哪里?”听到了唐顺之和魏良辅的话,他心中又有些失落,这两位虽然是心学中人,可还是没有跳脱传统官僚的窠臼。出了事情,他们只想到打击政敌,铲除jian党。姑且不论能不能找到证据,能不能做成。公文往来,朝堂拼杀,没有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都别想分出胜负。那些百姓呢,他们无衣少食,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掉,他们就是蒿草不成?耽于争斗,无视百姓疾苦,难怪煌煌天朝,竟然会败在一群野蛮人的手里,不冤,一点都不冤!唐毅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rou里,疼痛让他越发清醒。猛然,抱拳拱手,大声说道:“恩师,荆川先生,恕唐毅不能听从二位的吩咐,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爹,让朱山准备马车,我要出城。”“出城?”“对,我要去看看城外的难民,能多救几个人,比什么肮脏的斗争都来的重要!”第83章倔强的斗士唐毅抓起墙角的拐杖,一瘸一点走出了房间,冷风吹来,窒息的压迫感消失了一丝,这时候朱山赶着马车,到了唐毅的面前。“少爷,上车吧。”“嗯。”唐毅上了马车,从后院出去。他离开了许久,屋中一直沉默着,唐秀才脸色不停变幻,说实话他有些尴尬,同样也有自豪。三纲五常,是每个读书人的枷锁,违抗老师,那就意味着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但是唐秀才并不后悔,他落魄过,知道挨饿受冻的滋味,无论如何,成千上万难民的安危比什么都来的重要。相反,他为儿子的决定感到骄傲,以往他总觉得唐毅太过油滑,太自私,可是经过此事,唐秀才可以骄傲的说儿子是真正以天下为己任的读书人,品格比起某些人高多了!只是公然顶撞老师,后果可是相当严重……经过半晌沉默,唐秀才突然站起身,躬身施礼。“上泉公,荆川先生,在下……”“不必说了!”唐顺之突然拦住了唐秀才,仰起头看着天棚,嘴角咧开,竟然哈哈大笑,笑得格外畅快。他放声大笑,魏良辅同样满面含笑,不停捻着胡须,颔首欣慰。“外欲混迹,内抱不群,不愧是老朽的弟子!”唐顺之白了自鸣得意的魏老头一眼,讥诮道:“上泉公,在下看你一生浑然,何时不群过?”“哈哈哈,义修哪里知道,老夫已经将毕生所学交给徒儿啦!”我看你一生就修炼了一张脸皮,厚的赛过城墙。唐顺之暗中腹诽,他抬起头,看着还有些茫然的唐秀才,微微颔首。“令郎才情过人,最重要的是洞察人心,处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