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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捧霞阁前厅。捧霞阁是师姐的居所,深处眠香占玉楼,寻常人进不来,是楼里少有的一块清净地;我平素便住在捧霞阁的偏房里。师兄坐在前厅喝茶,我一见他便放慢了脚步,端庄地踩着碎步进了厅,向师兄行了礼,仰脸问:“嫩嫩呢?”“还睡着。”师兄道。“他倒是轻松快活。”师姐迈进前厅,嗤笑道。“迷药一吞,从昨儿昏睡到今天,万事不知。苦了整座长安城,为了他鸡飞狗跳。”近来长安城的鸡和狗委实是辛苦了,一遍遍地飞跳。我又问:“绑嫩嫩的人可抓到了?”师姐笑道:“你师兄亲自出的手,你说呢?”这便是抓到了。“兰图你倒还欠我个解释,”师姐慢腾腾地说,“鹿白荻好赖是我前夫,你瞒着我是什么意思呢?我对他的花样也还有点兴趣。”师兄淡淡瞥我一眼,我举起双手辩道:“我没说。”师姐恨恨道:“百余年不见,鹿白荻倒是出息了,连绑架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她本穿了繁复华丽的长裙,此刻慢慢地脱下缕金绣花的外袍,露出里头一身素白的衣裳来;又摘下满头珠翠,自内间取出一柄长剑,雪光粼粼地抽出,随手斩了几节枯枝。道:“我也好些年没动手了,此番等嫩嫩一醒来,我便北上去大雪山会一会他。”师兄头疼道:“我是怕你这样,才不许他们同你说。深鹂,你冷静点行不行?”师姐炸毛道:“鹿白荻上一回绑了嫩嫩还伤了阿昙,这一回还敢来绑嫩嫩。他这般不理智,我还冷静作甚?”师兄镇定道:“深鹂,你想想看,荻月君可是这般人?”师姐冷哼道:“他是个混账。”师兄道:“你理智地想。”师姐咬牙道:“要我想,鹿白荻鬼点子多得很,若真想见嫩嫩,有千百种方法来见他。近来频繁举动,不像是有周密计划,倒像是狗急跳墙。”师兄欣慰地点点头,“荻月君心思缜密,向来谋定而后动;如今仓促行事,实在不像他的作风。何况他又不必为了见嫩嫩如此大费周章,他若来了长安,你自然会让他见嫩嫩。”师姐纠正道:“我不会让他见嫩嫩,嫩嫩是我一个人生的,他没爹。”师兄不理会她孩子气的话,端起茶盏抿一口,慢慢道:“老实说,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我昨天抓到绑嫩嫩那伙人,全都身负雪山秘术,除了雪山鹿鸣派,再没有旁的门派修炼那样极寒的道法。荻月君御下有方,雪山鹿鸣派以他一人为尊,自然不可能是手下人冒名来袭。可是他图什么呢?”“他就想叫我不快活,”师姐刷刷刷挥舞着长剑,“兰图你别拦着我,让我上雪山去与他对峙,好好讨个说法。”师兄看我一眼,我心领神会,上前抱住师姐的腰,说:“师姐,你走了,旁的人欺负我怎么办呢?”“天底下谁能欺负你?”师姐好笑地瞅着我,“你不欺负旁人我就谢天谢地了。”忽地脸色一变,道:“也是,我得替你把枕壶那档子事儿给拎清楚了。管她什么春白公主夏黑公主,我师弟师妹的婚事也容她来涉足?兰图,你今天就给我进宫去,找皇帝问个明白!”师兄:“……”他万万没有想到,避开一个麻烦,又来一个麻烦。现如今提到枕壶我便难过,眼圈一下红了。师姐将剑哐当一扔,抱住我说:“我的阿昙,你别哭,这事儿你师兄办不成还有师姐呢;实在不行,师姐提剑去把那春白公主给捅了。给枕壶做填房,你嫌不嫌弃?”她这样说,我委实哭不出来,扑哧笑一下,心里虽仍郁结着,神色到底缓和了。师兄扶额道:“这两件事都交与我办,行不行?您可千万别去把人家公主捅了,也别负剑奔袭万里去大雪山折腾。我保证办妥帖。”师姐道:“那你要跑一趟雪山。”师兄问:“我跑过去做什么?”师姐道:“你当着鹿白荻的面骂他一句:你他娘的真是混蛋。”师兄掩饰不住愕然,冰封的脸裂开些许,“就为了这个,你叫我跑一趟大雪山?”师姐慢条斯理地理一理衣裳,“我是师姐。”师兄拱一拱手,怅恨道:“……是。”我猜师兄此刻回想到了很多年前他们掐青草定长幼的晚上,他当时若是掐一截长一些的草,如今也不会如此憋屈了。可见世间因果缘法委实是很妙。师姐去房里照顾嫩嫩,我迟疑了一步,没跟她一块走,便留在前厅战战兢兢陪着师兄,生怕他考我的书。我已经够悲惨了,不想再悲惨一点。师兄道:“阿昙,你过来。”我踱着小碎步,要多慢有多慢,不情不愿地走到师兄身边,可怜巴巴道:“我书还没念完,再宽限几日吧。”师兄怔了怔,淡淡道:“今日我且放过你。师兄问你,你是真想嫁给枕壶吗?”我理所当然道:“当然。”师兄沉吟道:“你先别急着与我表真心,且仔细想想。你与他自幼一块儿长大,你们感情如何,我是瞧在眼里的。师兄想问的是,你对他是亲人般的依恋抑或男女间的爱恋?”他这话与我阿娘问得如出一辙,我几乎困惑了。究竟是哪一种情谊有那么重要吗?枕壶是世上唯一一个我想要共度终生的人,我不可能像爱他一般爱上另一个人。我字斟句酌道:“我不晓得。可是我喜欢枕壶,我想要和他在一起。”师兄看着我,半晌后我觉得他眼神飘忽了,仿佛在透过我看旁的什么东西。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罢,罢,既然你俩都这样说……”☆、【章四东紫】04嫩嫩闷头再睡了一日方醒来,期间枕壶来看望他;枕壶一进门,我便拂袖要走,交错时他莫可奈何地扯住我的衣袖,道:“阿昙。”我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去了。我几乎躲在眠香占玉楼不敢出门。在眠香占玉楼里,有师姐的口禁,没人会不识相地谈起枕壶公子与春白公主的婚事;可外头,我想恐怕大不一样。枕壶与庄致致俱是长安城鼎鼎大名的风流人物,他俩的婚事理应充当街头巷尾的谈资,毕竟秋风渐紧,寒气日、逼,长日居家寂寞,聊资消遣。可旁人的消遣却是我心尖上致命的疼痛,我又如何敢出门呢?嫩嫩醒来后,师兄问了几句话。他果然只记得自己傻乎乎吞了那赤豆糕,随后一问三不知。师兄早已料到,心如止水;我却有些忿忿,敲他脑袋说:“不争气的东西!”嫩嫩呜呜呜地倒在床上,虚弱道:“小姨,我头疼。”我忙揉他额头,问:“怎么个疼法?”嫩嫩一团兔羔儿似的往我怀里钻了,道:“刚醒来只是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