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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果断将前番的卑鄙念头掐断,颇赞许道:“卖身葬父,难得,难得!”炼魂珠里小女孩浑然不知林悉甚心虚的赞美,只低了头哀哀而哭,但她虽贫寒,仍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傲骨,低垂着眼角,眼风泠泠,浑无孩童的烂漫天真。幸而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跪了约莫两个时辰,她面前停了一双锦靴,靴面上镶嵌了两颗明珠,在这幼年孤女眼里灿烂辉煌,她微微抬头,看见那人灰蓝色的衣袍下摆,有冷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卖身葬父?若我买你做下贱的丫鬟,去么?”这人的面容平淡无奇,看起来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存在,但他只这么一站,连炼魂珠外的林悉也觉得气势迫人,珠子里神光离合,往来的人影都成背景。七岁孤女倔强不答,只抬了头静悄悄地看他,她有一双琉璃般光润的眸子,凝视着人的时候,有一种凛冽孤寒之美。不知她后来怎生一番遭遇,竟将一身的冷漠孤傲化作柳腰花态,方桃譬李。那是个年可三十许的中年男子,打量她许久,终于冷冰冰地下了结论:“是个好苗子。”买下她的中年男子叫左拂尘,颇仗义地替孤女莹姑葬了爹爹,领着她回到他家去,路上漠然道:“我替你葬了父亲,又要养你,你须得一辈子听我话,为我做事。”在他看来,这是非常公平的交易,孤女虽只七岁,她的聪慧已足以令她明白这一点,无言而顺从地点了点头。林悉见左拂尘衣饰装扮,举止言行,早知他不是个一般的富贵之人,但见到他富丽堂皇的房舍后,还是忍不住狠狠惊叹了一番。云中城最拿得出手的莫过于经济,满城百姓最不济也能顾到全家温饱,绰绰有余,但城主南旷微的屋子,竟比不上左拂尘房屋一半的美轮美奂。南旷微自知忍了又忍,终于一阵咳嗽,悠悠道:“林姑娘,你需要注意一下形象,别表现得像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儿,好么?”林悉理直气壮道:“我第一次下山,本来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南旷微记起不知谁说过,男人永远不要和女人讲道理,心内甚是感叹,这真他娘的是万古不变的真理。炼魂珠里左拂尘坐在紫檀木椅上,一脸冰霜:“从此之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你学武功的进度,与你一天的食物休戚相关,明白吗?”人们形容一个人冷静时,常说他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但林悉看着这位左先生,只想到他真是心如荒芜多年的古墓。接下来的十五年,莹姑都在苦练功夫中度过。左拂尘对她要求之严格,令人发指,真是天地为之惊心,只怕铁石心肠的人儿见了,也要为之落泪,林悉甚至想,如果换做自己,若知道跟着左拂尘走,竟是这般折磨,会不会选择一刀抹了脖子,追随父母于九泉之下。莹姑却咬着牙,全然不当一回事,她从不哭泣,即便深冬腊月里,她被罚跪在结冰的水面上,惨白的一张小脸,却带着极倔强,永不服输的神情。左拂尘绝无半分同情之心,斜坐在门边悠闲地欣赏雪景,好整以暇地拥着火炉,品着热腾腾的香茶,偶尔“好心”地提醒道:“跪着的时候,背一定要挺直。”由此可见,此人已非寻常的铁石心肠,他的心简直已是不锈钢。南旷微同左拂尘是一路的角色,看得十分淡定,林悉却连连咋舌。她在太华山上学艺十几载,因年少贪玩,不肯用功,常被师尊责备。从前她每被□□一番,都会生师尊的气,如今和左拂尘一加对比,才猛然发觉,原来她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竟碰上了一个把徒儿当心肝宝贝一般疼,脾气好得举世无双的好师父,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第12章炼魂珠里岁阴飞逝,十五年弹指即过,莹姑已长成二十少女。这十五年来,左拂尘总算未在饮食衣物上亏待过她,昔日面有菜色的幼女,逐渐出落得容光焕发,他似乎有意将她培养得有美色,出得门去,谁会信这是辣手无情的刺客?林悉却发现了疑点,道:“南城主,你看莹姑的脸,是炼魂珠出错了吗?”炼魂珠里的莹姑美则美矣,和今时的南夫人却是浑然不同的容貌,她已不是小女孩儿,不可能在两三年之间,容貌完全改变,南夫人和莹姑之间,可说是没半点相似之处。南旷微也微一默然,沉声道:“不,炼魂珠不会出错,看下去罢。”那时她已接连杀了二十六个世家王孙,每一个都在天下有着不轻的地位。莹姑的表现上佳,严厉如左拂尘,看她的眼神也渐渐赞许多过冷漠,他手下还同时训练着七个资质上好的杀手,但在左拂尘心里,那七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她一根手指。草绿霜已白,日西月复东。有一日她奉师命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姑苏城的世子,刚回到家中。那时已是深冬季节,北风呼啸,她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单衣,周身剑气淋漓,将寒冬之气硬生生逼退三尺。庭中立着文质彬彬的蓝袍秀士,难得的脸露笑意,招手道:“事情办得如何?”莹姑面无表情,仿佛旁观他赞别人一般漠然置之:“主人,姑苏城的世子,已经解决了。”左拂尘似乎很欣赏她的冷淡,含笑续道:“你如今武功,足可独当一面,是时候带你去见他了。”莹姑微微蹙眉,冷漠神色里带些困惑:“他是谁?”左拂尘回身进屋,语气平淡:“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下人。”林悉一惊不小,她见这左拂尘已是傲慢得紧,是个了不起的,谁料他竟只是一个下人,不知他那主人更是何等人物,一时好生好奇。二十岁那一年,孤女莹姑已是左拂尘手下排行第一的刺客,第一次见到了她真正的主人,传说中叱咤天下的大秦城主。她也算杀人无数,但生平从未如此紧张惧怕,为那无名的气势逼迫,战战兢兢跪在精美的波斯地毯上,几乎不敢有丝毫动弹,半晌,听见冰冷的声音说道:“抬起头来。”她便极顺从地抬起了头,眼前人似遥远似咫尺,雾里看花已是朦胧,他那雾里还隔着重重的纱,无论如何看不分明。她只看清他穿着一身深紫长袍,袍子上绣了繁复精美的花纹,那是一幅奇异的星辰图,只看上一眼,就头晕得如同天地都在旋转。她二十年的岁月里,从未见过第二个人,将紫色穿得如此妥帖。紫袍男子长身玉立,整张脸都藏在狰狞面具之后,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眸,淡淡扫了她一眼,她立刻便心知肚明,如果她敢背叛眼前的紫衣人,下场一定十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