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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说了这三个字,襄王视线便倏地微微一凝,视线落在这个年轻得可怕的对手身上。“镇远侯……云氏一门。”萧朔缓步走到灯下,看着他:“我今日终于明白,他是如何被你收入麾下的。”襄王眼底光芒急剧收缩,愕然抬头,目光几乎凝在眼底。世人皆知,端王清白受冤,皆为镇远侯云袭图谋不轨、利欲熏心,一手谋划陷害。故而云氏一族满门抄斩,罪有应得。再知道些内情的,便知那镇远侯一门绝非主谋,镇远侯投靠的是昔日的六皇子、当今那位九五之尊的皇上,那一场惊天大案,云氏一族只是被推出来的替罪傀儡。后来襄王府开始出手,便又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密辛解开。原来三司使与大理寺卿都是襄王暗桩,原来皇上最信任的内侍近臣,仍有不少是襄王一派暗中安插。于是宫中人人自危,宁可错杀不敢放过,不论任官高低职权大小,都要刨根问底再三查清。……可从没有人再接着问过,镇远侯究竟是谁的人。端王平反,镇远侯云袭处斩,云氏一族覆灭。先皇后哀恸过甚病重不治,先帝病体沉疴,移政于贤王,代掌朝堂理事监国。云琅豁出性命相救端王府不成,反受族中牵连,遁入山野。当年那场旧案,到了这一步,仿佛便已彻底了结得干干净净。“云琅是为给我交代,他留下的证据,不只有指向镇远侯府一家的。”萧朔看着襄王:“可前任大理寺卿却将其余证据全数湮灭,只留云家罪行昭彰。知道大理寺归属时,我便疑心过此事。”襄王盯住他,静了片刻,沙声道:“疑心什么?”“昔日血案,苦主并非只有端王府。”萧朔慢慢道:“还有云麾将军,云琅。”襄王眼底微微一缩,右手微微攥起。“直到今日,不止朝堂内外,就连云琅自身,也仍以为他当年是插手太晚、救援不及。”萧朔看着襄王:“可镇远侯若是你布的棋子,你从一开始,要毁去的便是父王与云琅两人。”襄王失笑:“这又有什么不同?”“不同。”萧朔道,“直至今日,他在梦中,仍不敢去见父王母妃。”云琅心重,两人步步行来,当年之事终于不再是云琅心中沉疴症结,回首时也已能释怀。可三军阵前单枪匹马敢挑敌将的少将军,竟连在梦里,也不敢去给父王与母妃好好地磕个头,问一声安。萧朔眼底寒意渐渐凝聚,近成实质,又敛进更深的点墨冰潭:“你隐在暗处搅弄风云,不断借刀杀人,最得意的手段不是谋朝,而是摆弄人心。”襄王仍枯坐不动,气息却隐约有了变化。“你当日谋朝时,当今皇上只是六皇子。有先帝先皇后言传身教,父王那时尚且无意大位,其余几个皇叔性情温顺,本不该有后来祸事。”萧朔:“你派杨显佑挑起他野心,一步一步,引他越发忌惮多疑,下手日渐狠辣残忍,渐渐无所不用其极。”“镇远侯云袭,原本只是资质庸劣不堪。先皇后执云氏一族族长,对族人管教严厉,本不该出这样的败类。”萧朔道:“你先引他们学会了摆弄人命、生杀予夺。”“生杀予夺是会上瘾的。”萧朔道:“就如……以这些酷刑,将人凌|虐致死。”襄王叫他彻底戳破念头,呼吸一滞。“起初或许是为复仇,是为锄jian,杀得是该杀之人。”萧朔道,“但慢慢的,就会开始怀念这些刑具将人撕裂碾碎那一刻,cao控人命的快感。”“这种以酷刑肆意摆弄人命的滋味,一旦习惯,就会让人生出错觉,以为这就该是自己的权力。当这种错觉将人心填满后,便会将人变成恶鬼。”萧朔缓声道:“你苦心设计,不惜将自己搭进来,引我刑求你泄愤,所求也无非于此。”萧朔:“你想以自身诱我,将我也变成恶鬼,沉沦无间地狱。”连胜倏而转头,握紧刀柄,叫深深余悸慑得脸色苍白。襄王看着萧朔,微微瞪大了眼睛,始终平静的外壳渐渐碎裂,胸口开始起伏。“你既然被擒,本就自知不再有生路。”萧朔:“但你恨。”襄王枯坐良久,沙声道:“我不该恨么?”“我苦心谋划的基业,叫你等旦夕覆灭,原本覆手可得的皇位,如今也终于落在你手里,前功尽弃。”襄王失笑:“莫非我还不能恨?”连最后一场以性命为祭的报复也被彻底挑明,他此时神色已有些癫狂,再不复方才平静:“无所不用其极,难道便错了么?摆弄人心便错了么?他们心中早有这些念头,本王只是给了个引子,给了他们发泄的机会,难道能怪得旁人?”襄王厉声:“若无你二人从中作梗,这江山如今早该是本王囊中之物!”几个狱卒叫他吓了一跳,匆匆扑进来,将他牢牢按住。“杀了我!败则为虏而已,为了那个位子谋划争夺,本就天经地义,谁不是性命相搏?何人能罪本王?!”襄王嘶声吼着,几乎要扑上来,又被死死锁回去:“来,手刃本王,替你父王母妃复仇!”萧朔静看了他一阵,摇了摇头。襄王瞪大了眼睛,原本强撑着的面具终于彻底碎尽,眼底露出隐隐绝望:“你……要带本王回京,叫那皇帝小儿羞辱么?”“夺位之争,性命相搏。”萧朔道,“的确天经地义。”萧朔平静道:“将你带回京,要审你定罪的不是皇上,是大理寺卿与开封尹。”襄王瞳孔急剧收缩,嘶声道:“萧朔!你敢?!”这两人昔日都在襄王府帐下,襄王如何不清楚。他早已下定决心,无非胜了执掌天下,败了坦然殒命,能搅动这一场大乱总归枭雄一场,可如今叫他回去被那两个叛徒审决定罪,简直无异于宣判了他这些年的累累心血谋划博弈,无非只是场荒唐的笑话。襄王瞪着眼前的年轻小辈,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人竟能这般折辱自己,当即便狠狠朝舌头咬下去。连胜眼疾手快,箭一般冲过去,卸了他的下巴。襄王脸上血色彻底褪净,喉间嗬嗬喘着粗气,再说不出话,眼中几乎瞪出血来。“并非有意折辱于你。”萧朔道:“你罪不在谋朝,在窃国。北疆军民受西夏金人袭掠,死伤一人,你身上便欠一条血债。”襄王叫连胜制住,目眦欲裂,口齿不清地念着一个“死”字。“是死罪,斩立决。”萧朔道:“故而在回京之前,本王会徇私枉法,保你一命。”襄王第一次听他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