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中原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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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菲尔德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床头。 翠绿花纹的莹白色的蛋,也许会变成他的孩子。 这颗蛋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床头,没有看见魈,也没有看见什么留言,只是孤零零的一颗蛋。那颗蛋只比一般女性的拳头稍大了一点,一点也想不出这会是金翅鹏鸟的蛋。 想来也是,降魔大圣尽职尽责全年无休,连海灯节都要加班除魔,哪里会有时间抱窝孵蛋。 "他就不怕我毁掉这颗蛋吗?"安菲尔德垂着头,手指摩挲着光滑的蛋壳,摸起来还有一股暖意,昭示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安菲尔德一个人盯着蛋发呆。 完全受生殖冲动而产生的东西。不被期待的诞生,奇异的血脉,非人非仙的异类。 “真可怜。” 在说谁呢? 冥冥之中的预感让他抬头向窗外看去,一个青色的人影蓦的消失了。 ———————————————————— “呜哇——今年的烟花真不错!”安菲尔德一手搭在眉前,嘴里嚼着海灯节特供的中原杂碎惊叹道。 胡桃从安菲尔德身后冒出,从他面前拎起一串中原杂碎,毫不客气地塞进嘴里。“唔唔,好吃!” 安菲尔德与有荣焉地晃晃脑袋,“那是,我这两天可是把璃月港所有的小吃摊吃了个遍,今天打包过来的都是优中选优后的成果。” 胡桃吃得满嘴油光,伸手就要去拍钟离的肩膀,“钟离你也来尝尝这个!” 钟离不动声色地避开她油乎乎的手,轻抿一口茶水,“堂主,注意饮食健康。” 胡桃结果安菲尔德递来的纸巾擦擦手,满不在乎,“难得的海灯节,当然要敞开胃好好吃才配得上着灿烂的烟花——” 她突然一扔纸巾,踮起脚指着远处,“你们快看,远处有朵烟花的形状像小猪!” 安菲尔德和钟离顺着她指向的方向望去,一朵紫色的烟花炸开,化作万千碎片隐入夜空,又被另一朵金灿灿的烟花掩住。 胡桃蹦蹦跳跳地跑到围栏那里,想要更近距离地观看烟花。 安菲尔德也不由得站起身来,把手举到头顶,握拳,再突然张开。透过指缝,五彩斑斓的火花在他眼中绽放,生命的狂喜与刺痛在这一瞬间破茧,仿佛千万只蝴蝶振翅飞起,满胸膛的蝶翼扑动,酸涩与期待纠缠着冲破心房。 他的声音里透着无法抑制的欢欣,长久以来的桎梏与枷锁伴随着烟花的升空爆炸应声而碎。“先生,我想……我做好决定了,我不逃了。” 钟离放下茶碗,凝视着他被烟花映出彩色的脸庞。“为什么?你放弃了你一直以来的坚持。” “我是个自私而又怯懦的人,只想要躲开一切,寻觅所谓平静的生活。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着他人对我过分的期待,逃避五百年来既定的命运,唾弃自己的恐惧与卑劣的祈盼。但这次,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我一心只有自己的苦恼,哀叹着我所逝去的一切。却没有意识到其他人也在努力地活着,有人需要我,相信我。 “我想要每年都可以和大家一起看到如此绚烂的烟花。” 我希望除去人生毫无意义的苦痛,要所有人都享有正当的幸福。 “我不会害你,所以请一定想清楚,你的计划并非最好的方案,就算没有你,事情也依然可以解决。”钟离的金瞳闪耀着,并非是以师长的身份来训导,而是来自古老的神明的忠告。 “如果你这么做,就会失去你一直以来坚守的人类身份,失去精神的支撑,牺牲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这值得吗?” 安菲尔德表情因为恐惧而扭曲。 恐惧发于心底,牙齿在打颤。 ——那是必然的。 安菲尔德·克里斯诺达尔从始至终都坚信自己是人类,与神明的声音抗衡近十年,期间几经波折也从未放弃身为人类的信念。他很清楚,如果选择了去接受注定的命运,自己将会走向最害怕变成的模样。 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很少有人知道,这并非他自己原来的脸。 就像人作为人所生存一般,克里斯诺达尔伯爵也有作为神裔被赋予的职责在。他会成为现在的样子,是已经被决定、被调试好的。而且,是五百年来「最成功的」。 十年前,大概就是离开晨曦酒庄的那段时间的某一天,安菲尔德的脸骤然发生了改变。 五官在变动。眼睛的颜色,头发的颜色。 虽然还保留着过去的影子,虽然看起来还是很像,但是安菲尔德的脸确实在一点一点地,变成了“她”的样子。 不只是脸,rou体本身因改变而发出的声音切实传入了他的耳朵。无数个夜晚,躺在床上的少年忍受着与生长痛完全不同的疼痛,听着骨rou发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被扭曲成完全不同的形态。 「你应该这样做……」 「你应该去成为那个、只有那个……」 「想要回归完整……」 “她”和“祂”的噫语同时回荡在耳边,年少的他每晚都与执妄的声音相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颤抖,一直到天亮也无法停止下来。 从那以后,安菲尔德强迫症一样的喜欢照镜子,不断地对着镜子重复自己过去的模样,试图记住那个真正的安菲尔德·克里斯诺达尔,试图确认自己的存在。 实际上,十年过后的今天,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回想起曾经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或许就算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 安菲尔德每次看着镜子中的人,感觉自己就像被早该死去的神明的亡魂占据了身体一样。终有一天,他会成为那位神明,变成他最恐惧的存在。 逃出去。 一定要逃离这样的命运。 「你逃不掉的。」有什么人在嘲弄着他。 好可怕。 「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呢?」有什么人不解地问他。 无法反抗。 「你就这样辜负家族五百年来的努力吗?」有什么人很严厉地训斥着他。 可怕得受不了。 「来吧。」很多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生者的。亡者的。 好可怕好可怕,止不住反胃感。 「没有人生来就是该被牺牲的!」少年的他声嘶力竭地反驳着。 讨厌一切牺牲。 憎恶一切牺牲。 「幼稚。」被嘲笑了。 「这个计划是没有意义的!」他继续挣扎着。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你只需要服从。」 「你应该为家族付出,这是你的责任。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只要能达到那个目的,就是正确的。」 所以,是我错了吗?可是“目的”和“手段”已经混淆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冷汗就止不住地留下,内脏都仿佛要打结。 一定要逃出去。 可是能逃去哪里呢? 他很清楚,钟离的话并非忠言,而是预言,是既定的、无法选择的命运。 钟离回想起他第一遇见的安菲尔德·克里斯诺达尔,浑身湿漉漉的异乡人刚被从海里打捞上来,一口接一口的咳嗽着,还略带青涩的脸庞上满是迷茫与灰败。他身上遥远熟悉的气息和纠缠杂乱的执念吸引了岩王帝君的注意力,神明的视线投向刚继承家族爵位与执念的青年。 钟离一眼就看穿了他身上纠缠的疯狂,也许是魔神爱人的本性,又或许是“钟离”的善意,他把安菲尔德带回往生堂,关照了他一段时间。 岩王帝君把这段至冬青年眼中经历当做尘世闲游很有趣的一部分,他看着至冬青年眼中的灰暗逐渐清亮,看着他和胡桃打打闹闹,吭哧吭哧地给自己做棺材,没事就去万民堂吃吃喝喝,在卯师傅的大笑声中颇为不好意思地学做饭。 安菲尔德从不摆架子,热情地参与进尘世的生活。他会帮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家搬重物,他会忍着头发被乱揪去照顾邻居托付的小孩,他会做一大盆猫粮蹲在墙角等墙头的猫咪下来。他咬着笔头努力学璃月话,为了能更好地理解大家的善意。 他向钟离吐露了一部分家族的计划,无措地寻求着支持。 「你的想法没错。」 得到肯定的安菲尔德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那个计划不动声色地投入大量资源,到如今已经无法轻易停下。到如今,即使安菲尔德大声吼出不合理的地方,也会被刻意忽视。 钟离不愿断言克里斯诺达尔家长达五百年的计划究竟是对是错,那个计划是一群人类面对无法反抗的末日的挣扎,是人类在目睹天灾后的恐惧、求生和不屈的具现。 但是,那个计划对安菲尔德来说是极其可怕的,意味着他无法拥有正常的人生,一辈子都是被害妄想的祭品。 钟离看得很真切,安菲尔德对人世间有多么眷恋和喜爱。 “不。” 然而,那却促使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我可以争取更多的时间,让更多人活下来。如果他们失败了,也可以有反击的力量。”来自雪国的青年用力点了点头,亚麻金的头发被烟火映成灿金色,他没有一天不害怕的那个东西,也将在今天告终。 为了守护大家现在的幸福与快乐。 为了和大家一同生活。 为了回报大家创造美好未来的努力。 既然无法逃离,那就发挥那个计划的最大效力。我……害死了很多人,我不能看着更多人去送死了。 我不是英雄,但我也想保护他们,这是我的赎罪,这是我唯一能做好的事。 “可是这样对你来说太残忍了。”钟离握着茶碗的手指捏紧,就算这样无法阻止他吗。 在正确的道路上不断放弃,不断失去,这也是天理加诸于我们的“磨损”。 他为了他那最珍贵的东西,选择和他一直坚守的最珍贵的东西诀别。 “人生在世,修短命矣,况且我也并非真的死去,只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如果能让更多人有机会去获得幸福的人生,我想那一定是值得的。” 最后还是屈服了啊,安菲尔德苦涩地笑着。 也许我所坚持的,并没有我之前以为的那么重要。 但是—— 有很多人在笑着,那一定不会是错误的选择。* 烟火下青年的身影单薄脆弱,钟离恍惚了一瞬,他眼前闪过过去无数子民和属下的身影——他们向着不可战胜的敌人走去,无惧无悔。 *引自《阿瓦隆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