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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有棵从隔壁院落里伸出来的树枝枝桠,粗壮得足以掠下一片阴影,仿佛将他的身形都隐蔽了起来,只剩下些许光斑洒在身上。再远的地方女友拎着包,靠着凉亭的柱子站了起来,眺望着远处被阳光照得模糊的塔,嘴里似乎也在哼着什么歌声。或许那旋律跟他手机里刚刚响起的旋律是一模一样的,贺天明想。他已经分不清楚是那个夏天还是这个夏天,仿佛自己一直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时间从未往前走过,仍是罩在那层琉璃色的糖果壳子里面。女友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转头看了过来,于是贺天明有些局促地挥了挥手。电话里面什么都没有说,变声期过后的男生轻轻哼了几句歌,最终还是挂断了。贺天明愣愣地将手机收了起来,迟钝地冲着路边走了过去。现在蝉似乎比以前是少了许多,空气中的蝉鸣声不够热烈,显得分外安静而空白,也使得沉默更加凸显出来。贺天明低着头,伸手想接过女友的包。“天明你之前真是特别不会谈恋爱。”女朋友眨了眨眼睛,缩回了手,没有将包递出去,反而笑道,“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只会跟着我走,我想要什么会给我买,我将东西全部递给你,你也毫无抱怨地拎着。”“……我不累。”贺天明抓了抓头发。很局促。远比他上一次分手还局促。“但是你也不主动给我买吃的喝的,也不会主动问我要不要拎包,要不要休息,我买了东西拎着,说‘好累哦’,你也只是说‘那就歇一会儿’……直到我说要你帮我拎一会儿包,从此以后每次出门都会伸手要帮我拎包。”贺天明眨了眨眼睛。他没办法提出任何反驳,他不会反驳任何事情。毕竟他可是一个连面对小自己三岁的小男生,除了在那个小男生牙还没换完之前的时光以外,出去玩都是由那个小男生来提议的,而自己成为了那个跟在他身后的邻家哥哥。贺天明后来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他不习惯主动,也不习惯决定。他总是觉得别人都比他脑袋聪明,性格要好,天赋要高,也总比他擅于做决定。总觉得若是由自己来做出决定,一定会出错误,会害惨了别人。而他希望身边的、不在身边的,他爱的人都能一切很好,过着很不错的、想要的生活。他不能确定女友想不想喝奶盖乌龙,又担心问了她以后,对方为了照顾自己情绪而接过来,觉得不好喝也尽力喝完。但或许他跟杜逢雨之间是不一样的。贺天明在面对杜逢雨的时候要自在多了,他知道杜逢雨总会对自己说出来最真实的想法,会毫无顾忌地说出他的决定,就如同他向自己告白一样。所以他与杜逢雨相处得时候要容易得多,后者了解他的一切性格和脾气,总会在大多数时候充当主导,比如点哪套七夕情侣套餐,看哪部电影。而他唯独主导了一件事情,促使了那一个决定。或许比迫使别人喝了不好喝的奶盖乌龙这件事要严重,也或许要轻。这些年贺天明运气很好,在他短促的几个假期回家的时候,也没有碰上过杜逢雨。小城镇那么小,小到贺天明有几次被老妈赶出门去超市买菜,都碰见了杜逢雨的爹娘。小城镇也比较巧,巧到那对可爱的老人家拉着贺天明的手话家常的时候,第一句话便是“明明啊,还是你乖,我们家小雨又跟同学出去玩,放假都不知道回来”。“小孩子嘛。”贺天明下意识地这么回答。那语气里没带丝毫的犹豫,仿佛在他心里杜逢雨还是一个小孩子。而也确确实实的,在贺天明的印象里杜逢雨还是个少年时候的样子。用了微信以后很少再登陆少年时候常用的QQ,也只有偶尔老妈给他转发杜逢雨爹妈的朋友圈,才能看到杜逢雨穿着高中毕业纪念衫的样子、大学辩论队队服的样子,或者偶尔有视频,似乎是在学校里的活动上弹着吉他唱着歌。可这些摸不着看不着的图像,在贺天明心里都不能算作那个活生生的小少年的延长。“也不小啦!个子都长你那么高啦!”又是一条“从他人口中得知的的已经疏远了的邻家弟弟印象”。贺天明抿着笑,推着购物车陪两位老人家唠嗑。说是陪,他也不爱说话,只是乖乖地安静听着,偶尔给予回应。免不了唠叨着恋爱问题,显然阿姨从他妈嘴里听到了贺天明恋爱的事情,他也就应着问话,自然避免了提及分手。而后也就是默默地听着老人家惯常有的抱怨,说杜逢雨似乎有了对象,不知是怎样的女孩子,这些事一点都不愿意跟他们分享,还说是个人隐私。贺天明忍住了笑。这种话听上去就像是杜逢雨会说的。他甚至能够想象出杜逢雨那种不耐烦不听话的样子。而不可避免的,贺天明又有点想起来很久以前杜逢雨的模样。他的怀念比起来软绵的海绵小蛋糕更像是咖啡泡沫一样的东西,更柔软更轻盈,手指戳上去却没有任何的实感。那不是他的。贺天明每次都会这么告诉自己。“明明你说,要是咱爹妈知道咱们,嗯,……会怎么样?”杜逢雨趴在床尾晃动着小腿,抱着游戏手柄打游戏,眼睛都没离开电脑屏幕。有时候贺天明也觉得这小伙子的家长溺爱过了头,小伙子还没上高中,就给买了各种在小城镇里电器城见都见不到的高端游戏设备。或许是为了弥补杜逢雨小时候没有经常陪他身边的遗憾以及相伴产生的负疚感。那时候杜逢雨的爸妈的确是每日上班的,熟了以后,甚至连小学时候每日接送都由贺天明代劳的。那时候的杜逢雨,每天中午去蹭饭,蹭得贺天明的mama到现在都熟记这小子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城镇还未改建,家属楼的三四层已经算是相当高的高度的时候,邻里之间还是能够差小孩子互相送送饺子包子的关系。贺天明他妈与杜逢雨他妈原就是少年时代的旧时,又总是心疼这虎头虎脑的小孩子,总念叨着家里没个大人,小孩子得有多孤单,哪怕杜逢雨一早成了脖子上挂着钥匙的那一族,仍旧是时常叫贺天明将他领家里来玩。当然,对于杜逢雨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似乎童年里并没有太多心酸记忆。而这些玩意儿要真是种补偿,小子能愿意跟爹妈再三年不见。“叫哥。”贺天明慢了好几拍,才将雪糕扔在了床上,踢掉拖沓的酒店拖鞋。那个夏天过后,贺天明每次跟人出去玩订酒店的时候,脚底都莫名想起来那种软绵溜滑的薄薄的几乎要赤脚踩在地上的触感,或许是廉价酒店的拖鞋太容易黏在脚上,时隔多年后仍是甩不掉。他趴了过去,一边剥着雪糕纸,一边仔细想着,“打断我的腿吧。”“凭什么呀。”杜逢雨接过来了一只雪糕,心满意足,语气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