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犬 4 （傅卫军/高启强）
李响来敲高家大门的时候，高启强并不惊讶，虽然他们联系的并不频繁，两人都谨慎的很，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给李响任何回音，也是从未有过的。 “出什么事了？”几天下来，高启强的疲惫已经溢于言表，李响见他这副模样，心里那颗巨石压得更沉，皱着眉头关上大门，语气急促地问，“是不是陈泰那有变？” 高启强避开李响急切的目光，转身往客厅走：“没事……” “没事？！”上前几步，李响一把拽住高启强的胳膊，“我在赵立冬那听说，你要把自己手里的股份转回给陈泰！高启强，你到底在做什么？” 高启强咬紧了后槽牙，他低头看着李响满是尘土的鞋面，然后还有缀着褶皱的西裤腿，最后推开李响的手，嗓音干哑地说：“李响，算了吧。泰叔毕竟是我干爹，拜他的时候，答应过要给他养老，我不能没有良心。” “你他妈在说什么？！”李响掰过高启强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良心？陈泰对着你用过良心吗？！” 高启强舔了舔嘴唇，真话他说不出口，假话他也不知到该怎么说，只能望着李响深蹙双眉下的眼睛，颓然地说，“你就当我认命了，行吗？我斗不过他，我天生就是这么个贱命，离了陈泰我活不了，行吗？” “高启强，你疯了吗？！”李响的声音陡然变得咄咄逼人，“你费了那么大劲，收了建工那么多股份，我偷偷摸摸藏着谭思言的命，让他准备举报材料。我们一个断他们的官场，一个斩他们的财路，这是眼看就要成的事，你现在跟我说不做了？！你——”说了一半李响卡在那里，他真切地看出高启强脸上的闪躲，深深吸了几口气，李响放低了声音问：“老高，你实话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见高启强还是不说话，李响把手包甩在沙发上，来回走了两圈：“前面在工程的事上，你拂了他那么大的面子，这时候收手，陈泰不会放过你的。赵立冬那边已经给我传话了，放程程出去是迟早的事，你想想她到时候会怎么报复你？”李响顿住脚步，直直地盯着高启强：“这些你不会不清楚，所以一定是出了什么比这更大的事，老高，你告诉我，我们都能解决的。” 高启强的喉结剧烈地在皮肤下滑动了几下，他如何不想说呢，可对着李响，他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无论是贩毒还是杀人，高启盛的罪都是要掉脑袋的，就算李响和他现在是再坚实的盟友，高启强都无法把弟弟的身家性命压在李响身上。 “是我对不住你……”高启强捋了一把头发，撑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李响，我能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和陈泰他们说任何关于你的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一定会守口如瓶。” 他们两人都知道，没了高启强从陈泰那边拖住赵立冬的资金线，李响把他扯下马的难度只会成倍的增加。更不要说只要陈泰坐着一把手的位置，他手下的那帮人，没了高启强在其中搅弄风云，他们帮赵立冬擦屁股只会更神不知鬼不觉。 “强哥！强哥！李……”唐小虎推开大门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来，身后竟然还跟着高启兰，他们骤然见到李响，纷纷极有眼色地闭了嘴。 高启强眉头猛的一跳，瞳孔的舒张只在一瞬之间，不过他反应十分迅速，从善如流地接过唐小虎的话，“我没事，多大人了还吵吵嚷嚷的。”他瞥了高启兰一眼，手心攥得死紧：“我和李队还有事要聊，你们先出去。” “哎！那李队，我先出去了。”唐小虎缩了缩脖子，对李响陪了个笑，只是他面色不好，嘴唇上还横着道疤，那个笑比哭还难看。 高启兰却从容一笑，她微微冲着李响欠了欠身子：“不好意思，李队，打扰你和我哥谈事情了。” “不用了。”李响这刑警队副队长从来就不是白干的，他扫过满头大汗的唐小虎，还有压着呼吸不敢急喘的高启兰，又看了一眼强自镇定的高启强，如鹰隼一般的眼睛里只剩下了然：“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拎起已经有些磨破边的手包，李响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老高，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你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你怎么回来了？”高启强看到高启兰就一个头两个大，这个时候meimei又跳回京海这趟浑水里，让已然焦头烂额的事情更加火上浇油。高启强不愿意在meimei面前发火，只有瞪着唐小虎问：“小虎，你怎么不告诉我？！” 高启兰喘匀了气，抓起茶几上高启强喝省的浓茶，灌了半壶下去，一句废话没有：“哥，李宏伟没死。” “什么！”高启强的心猛地一沉，随即他又抓住高启兰瘦弱的胳膊问：“你怎么知道的？谁跟你说的？” “我们学校有个师哥，他在重症医学规培，正好轮到ICU。”高启兰一股脑地说着：“他跟我说警察全在盯着，李宏伟现在颅骨损伤人在昏迷。” “我是问谁跟你说这事的！你为什么会知道李宏伟的事！”高启强一脚踹翻了茶几，拽过唐小虎的领子：“是不是你？！” “强哥……” “不是，哥！”高启兰急忙拦住高启强：“哥，我知道你一直想保护我，你们做的生意从不跟我说，所以我也从来不问，但是我不蠢啊。我也是高家人，我也流着高家的血，我和你还有二哥一样，都是为了高家。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袖手旁观。” 高启强如困兽一般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不知道该欣慰于meimei的懂事，还是责怪自己的照看不周。 “哥……”高启兰怎么会不知道高启强最看重她的清白的人生，光明的未来，她扶了扶眼睛，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我和那个师哥只是闲聊，他不知道我们和李宏伟的恩怨。我特地飞回来告诉你，就是怕警察盯着我们，盯着你的电话。” 原本抱在怀里的稚嫩女童，最终还是长大了，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女人。高启强苦笑了一声，与对待阿盛不同，他护这个meimei护得最严，最想她无知无觉的生长，自由地去寻求一份安稳的生活，替他，也是替阿盛，去过所谓正常人的未来。 可就如高启兰所说，她始终是高家人，这是洗不脱也甩不掉的血脉，她的行事待人也只会如高家人一样，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踩着被打湿的地毯，高启强坐回到沙发上：“关于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高启兰没有直接回答，她上前两步蹲下来，从口袋里掏了一部新买的手机塞进大哥的手里，高启强翻开银色手机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繁体，猜到这是高启兰在香港办的电话。一双细而长的眼睛和高启强别无二致，高启兰弯着眉眼笑了笑，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她乖巧地靠着大哥的胳膊说：“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从香港回来是快考试了，我在家休息一天就要回学校销假。你放心，我明白的，在京海发生的事，一星半点都不会碰到我身上。” 老默再到高家的时候，摊子上最鲜活的只剩下牛尾鱼，他条了三条最大的，交到高家的保姆手上。才走到客厅，就听到高启强怒吼的声音，他面前的高启盛直挺挺地跪着，任凭高启强揪着他的领子骂：“你不是说不会有事的吗？！你看看你闯的祸！” “怎么了？”老默步调还是不紧不慢地，停在高启强身边。 “李宏伟没死！人还躺在ICU呢，警察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高启强面色白的像死人一样，他看向老默的眼神中有着难得的迁怒。 老默也有些意外，他伸手抚着高启强紧绷的肩膀：“那我去把他干掉，一干二净。” “不行。”高启强迅速否定，“你这时候送上去，被警察逮住了怎么办？” 跟了高启强这么多年，老默也被驯养得沉稳了许多，他按住心底的杀意：“那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高启强忍着脑袋中血管一跳一跳的疼，用力捏了捏鼻梁，他按住老默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你带着我弟弟，现在马上离开京海，我让你们回来再回来。” 老默还没说什么，高启盛听了立刻抬起脸：“哥，你要我离开多久？” “我怎么知道？！”高启强又气又累，对着高启盛没了往日的耐心，“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都行！我不摆平你不准回来，你听见没有？！” “我不走，哥。”高启盛往前跪了一点，握着他哥的膝盖，“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他妈还在胡闹什么？”高启强一巴掌把高启盛抽得身子一歪，“你命都要没了，还有心思管我怎么办？” “阿强。”老默上前拍了拍高启强的手背，“我看也不是非要走，李宏伟就是个半死的鬼，活不活的下来还不一定，我去把他做掉就完了。” 高启强捏住他的手腕，用了十足的力气：“你要是被警察抓住了，这辈子可就见不到瑶瑶了。你们这次走，等我摆平了再回来，照样能一家团聚，你懂吗？” “知道了，都听你的，阿强。”在这个世界上，能让老默全然信任的人寥寥无几，而高启强便是那其中之一，夸张点说，他说的每一句话，老默都会奉为圭臬。 “你呢？” 高启盛顶着涨红的脸，他用自己的躯干贴着高启强的双腿，握着他哥的另一只手，强忍了半晌才不甘地答：“哥，你让我走，我就走。” 看着弟弟低头，高启强也不忍心，他摸着高启盛脸上的巴掌印，软声安慰道：“听话，阿盛，等哥哥把一切都摆平了，就接你回来，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