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家的日常（2）所谓兔尾
九州岛熊本县，八原地区 被誉为妖怪最后的净土八原，是在战国时期能登的大巫女筑姬和她的弟子们设下的结界内，建立而成的。最初，这里只是本土神道势力和弱小妖怪的庇护所，直到江户时期，妖怪学说的兴盛，产生了越来越多诞生于人类故事里的妖怪后，许多弱小的妖怪便迁居八原，或是和效忠的大妖怪和神灵们退往狭间和常世。 现在又有多少人，还记得筑姬呢？ 在继国十真生活的战国时代，不仅有着各方人类势力的征伐，还有乘着阴阳道和神道势力衰退，趁机在各地作乱的妖怪和鬼族。继国家也有不少族人和家臣死在了这二者的手里，其中包括了继国十真的亲生父母和照顾他长大的侍女。 虎杖悠真并不知道为什么和他一样憎恶着非人之物的筑姬，会在晚年做出这种选择，甚至为此献上了所剩不多的生命。即使是重活一世的他，也仍然想不明白。 曾经的继国十真没有那个机会，也没有那个身份去质问对方；现在的他，更没有了这么做的理由。他会尊重他们的每一个选择，无论他存在着什么样的想法。 ——而人总是要为自己每一个选择付出代价。 没有咒力的空气，对两个咒术师来说，分外地澄净清新。五条悟的心情变得更好了，拉着虎杖悠真在八原的街道里四处闲逛了起来。 “啊，真棒～我有预感，这会是一次不错的休假哦。” 没有咒灵，没有因咒灵死亡的人们，没有萦绕在居民区和闹市区上空那阴沉晦涩的咒力，更没有烦人的烂橘子，简直太完美了，这是每一个想要休假的咒术师的天堂啊。 回去就把这里推荐给天天在加班的七海建人吧，他一定会流下羡慕的眼泪吧？ “嘿嘿嘿。” 五条悟想着想着，便发出了一阵怪笑。他抓起一旁商店外面摆放的发圈，眼疾手快地将虎杖悠真的半长发绑成一条细长的小麻花辫。 虎杖悠真摸了一把垂落在后颈的小辫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正在试戴猫耳发箍的五条悟，又拿了一个蓝眼白猫模样的钥匙圈，掏出钱包付了两样东西和那只猫耳发箍的钱。 他将新买的钥匙圈挂在自己的钱包上。 五条悟看着他，在虎杖悠真再次抬头望来的时候，歪头，喵了一声。 「这是在卖萌吗？都是二十八岁的人了，做这个动作感觉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虎杖悠真转开眼，没管身边这个长得很高大的“小孩”，正模仿猫用爪子勾人那样，拉扯着自己的袖口。前前后后加起来，总共三百多岁的他，没必要跟个大孩子计较——虽然在最开始的两个世界里，二十八岁还属于年轻人，但放在上辈子，都是能做祖父的年纪了。 ——况且，真要事事和五条悟这种人计较的话，会被气死吧，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大概是在远离了首都圈或是都市圈，八原的孩子们看上去比京都和东京的人要自由自在得多，脸上的笑容也多得更多，不见半点阴霾。 这么干净的学校，只有在八原才存在吧，可惜，也只有八原。 “如果生活在一个没有诅咒的世界，悟先生想做什么呢。”虎杖悠真看向不远处的高中，放了学的高中生们正从校园里蜂拥而出，“还是打算当老师吗？” “嗯…我要做什么呢…悠真问这个是想做什么吗？”这个问题似乎勾起了五条悟的某些回忆，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虎杖悠真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世界的话，或许这个世界就会少很多意难平的悲剧了吧。 “我…吗？让狗开猫咖怎么样？”虎杖悠真想到自己那些热衷搞事的手下们，嘴角微扬，“兴致来了就关店，巡视…观光一下我们关西地区。” “诶，这样吗…好平淡哦。”还以为会波澜壮阔一点呢，虎杖悠真的理想，“例如统治关西啦，入阁啦，或是推翻日本皇室啦…就像平将门想要做的事情一样。” “并不想跟平将门一样身首异处啊。虽然我喜欢巡视我的地盘，关西地区已经够大了，但全日本就算了吧。”虎杖悠真可不想花那么多心思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就现有的人际往来而言，已经让他有些应付不暇了，“人生很短，多尝试一些新的东西，也许会很不错。” 说着这话的时候，虎杖悠真伸手摁在锁骨位置的上方。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前几次那样英年早逝，还一次活得比一次短，就像是中了什么无解的诅咒一样。 以及，那弯眼熟的，如燃烧弦月的暗红印记，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位置和前世并无二致，像是要将他斩首似了一样，从他的最后一节颈椎，蔓延到他的双侧锁骨处 ——就好像在嘲讽着喜欢将人和咒灵斩首的虎杖悠真，嘲讽着他会以自己最喜欢的杀戮方式，首落而死一样。 但虎杖悠真不会为此后悔，他也未曾后悔过，无论哪一世。如果这是他再次让呼吸法以咒力驱动重现于世，所必要付出的代价的话，那他也没什么可以怨天尤人的。 好在这一次留给他的时间，应该是足够多的了，至少要在这之前，解决掉虎杖悠仁身上那只惹人生厌的寄生者，随便找个东西把对方的灵魂塞进去或是封印起来。 八年时间，是足够的。 “诶，悠真是家里蹲的类型啊，如果那样的话，那我不是要经常跑去京都那里捏橘子汁玩。”白色的大猫提起了自己讨厌的柑橘，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大声地喵喵叫抱怨着“啊啊，但是那种干缩的皱巴巴烂橘子也没多少汁液啦，搞不好还会弄得满手都是绿色的霉菌，超～恶心的。” “没有诅咒的话，就没有那些躲在有闹鬼逸闻的老建筑里的橘子给你捏着玩了。” 虎杖悠真盯着校门口，他似乎闻到了妖怪的味道，正在慢慢地接近他们。 妖怪正在学校里面…不止一只，都不是很强。 “所以嘛，小悠真来东京嘛，来嘛来嘛～”白发的男人忽略了自己正身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伸长手臂，揽住身边高中生的肩膀，沉重的脑袋往虎杖悠真的肩膀上一压，“可以把我的学生们给你玩哦，惠也可以哦，他逗起来很有趣哈哈哈哈！”因为伏黑惠那张脸总是会让五条悟想到曾经差点杀掉他的伏黑甚尔。 五条悟摸了摸十年前曾经被贯穿过的脖颈和额头。 “嗯，我也发现了，伏黑君比真依有趣。”这难道是禅院家血脉的特点吗？那只嗷嗷乱叫的金毛除外，“悟先生的学生们也很活泼呢。”——是那种「活泼」，总是重伤的那种。 也不知道五条悟有没有听出来虎杖悠真京都式的讽刺，他用鼻尖在虎杖悠真的脖颈蹭了一下，吸了一口气，像是一只在试图辨认铲屎官情绪的猫。 “对吧！东京很好对吧？而且我冰箱里的喜久福可以分你一半，但是悠真的冰淇淋也要分我才可以。”五条悟伸手，去勾虎杖悠真的手腕，“而且东京还有限定版的五条老师哦——怎么样？比你在京都过得有趣吧？老爷子和歌姬根本不会教人啦。” “庵老师听到会气得跳起来打悟先生的头的。”虎杖悠真抬手，揉了揉那头柔软的发丝，“而且，那是「如果」。” 虎杖悠真可没有放弃自己地盘的想法，那些老家伙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向五条悟。在总监部已经有了他的人手的情况下，虎杖悠真也不会明确站在五条悟那一方，支持他的温和变革咒术界的想法，也没有那么多耐心去等待新一代的成长。 时间越拖，变数越多，计划就越容易出现变故，这是虎杖悠真不能忍受的。 「如果是我的话，更喜欢用激烈一点、迅速一点的做法。」 “即使没有「如果」，我也想邀请悠真来帮我…应付那些烂橘子，啧…”五条悟做了个不太友好的手势，吐了吐舌头，“真羡慕悠真，混入其中简直是如鱼得水诶。”他似乎是在嘲讽，又像是只是随口一提，“我有很认真地在计划着我们的未来哦。” 虎杖悠真注意到了，五条悟用的人称代词是“我们”。 啊…是把他一起算上了吗？这样真的好吗？他可是，在算计着他呢。 “做白工的事情我会拒绝的。”虎杖悠真没有直接给予回复。 “而且，可能我因为也是「老人家」或是「干巴巴的烂橘子」。”虎杖悠真客观的评价道，“我以为悟先生知道，我跟七海先生都是那种姑且站在规则那一边的人。” 五条悟诶了一声，不大高兴地鼓了一下腮帮子。 “你对七海的印象可真好…不是才合作过一次嘛。” 两个颜值颇高的男性在校门口的亲密互动，又一次引来了周围高中生们的注视。有几名女高中生盯着他们的方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时不时抬头看他们几眼，又捂着嘴偷笑。 远远地观望了一会，有两名少女在朋友们的打气下，朝他们走来。 “那个，你们好？” 她们见到了虎杖悠真身上穿着的制服，又打量了下他的身高，便认为虎杖悠真大概是别的学校的学长。 而虎杖悠真对她们的态度是，反手戴上一枚能面，全身散发着一股他很难搞的气息，无形地拒绝了几名朝他们走来的两名女高中生。 ——非常没礼貌。 “呀，同学们，这位我和虎杖同学是正在交往的一对哦。”五条悟笑嘻嘻地故意在少女们面前双手抱着虎杖悠真的肩膀，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抱歉啦！” 赶走了那些正值青春的女高中生后，五条悟敲了敲虎杖悠真脸上的能面，指节扣在桧木面具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叩击声。他见虎杖悠真没理他，手指动了几下，伸手往脑后的绳结摸去。 “小悠真不会是那种，会在女生面前害羞到不敢说话的类型吧？” “我已经折了冬日里那枝开得最艳飞梅（注1），插在袖子里了（注2）。”既然不是一路人，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就让那些属于春天的山樱（注3）继续开在树梢上吧。” 五条悟愣了一下，小声地诶了一声，他听懂了虎杖悠真这过于含蓄的话语。 什么嘛…不要在这种时候浪漫又含蓄啊，所以他还要感谢小时候那些烂橘子给他塞进来的文学课和俳句课吗？ “这是在跟老师告白吗？不该正式一点吗？”五条悟得寸进尺地在虎杖悠真的耳朵上亲了一口，笑得像只成功偷了鱼缸里的金鱼的猫，“但是，落花和蝴蝶（注4）要分清楚哦。” “…就当是吧。” 虎杖悠真撇头，躲开了五条悟想要摘下能面的手。 他的眼睛定定地钉在一个茶色头发的少年身上。他在那个少年身上，嗅到了不止一只的妖怪臭味。少年口袋里那只形似招财猫的小三花猫，也是妖怪啊… “悠真～小悠真～你盯着那只猫看做什么？” ——不要在这种时候盯着别人看啦，你的猫会生气的哦。 五条悟的六眼虽然见不到妖力，但是他在刚走出校门的夏目贵志的身上，发现后者身上缠绕着的诅咒。 “那个少年，被什么东西给诅咒了吗？” 但是生成这诅咒的能量和他们的咒力不一样呢，是八原的特产，妖怪做的吗？ ＊ 三小时前。 “呣？八原是特别的，不仅是妖怪们最后的净土，也是全日本唯一不会产生咒灵的地方。”趴在夏目贵志上衣口袋里，如手掌般大小的招财猫，显得非常可爱，“几百年前，带着弟子定居在这里的大巫女筑姬，在晚年的时候得到了上天的启示，预见了后世诅咒的复苏，于是她以神社为中心，建立了八原的妖怪大结界。” “因为有八原的结界在，结界内部是不产生咒力的，我们妖怪也能在结界内继续维持着妖怪的身份。一般情况来说，使用诅咒的咒术师一般不会来八原这种没有咒灵产生的地方。” 因为一离开了这个净化诅咒之力的结界，他们这些拥有着妖力的妖怪，就会被外面的诅咒给侵蚀，堕落为咒灵。 就如曾经是那间神社的主祭神的■■，在突然离开了八原后，迅速从神坛跌落，与筑姬的神社失去了联系。而与斑关系不和睦的三筱和丙带来的消息是，这位曾经大巫女筑姬在神社里祭祀供奉的氏神，现在已经堕落为名叫“菩提”的特级咒灵。它的外貌也发生了改变，成为一只灰白色，形似干瘪老头的丑陋咒灵，不复当时的美貌和圣洁。 站在校门口，迟迟未动的一人一妖怪，隔着人潮，和站在对面的穿着黑衣的咒术师们相望着。 “我们被咒术师找到了呢，夏目。”招财猫模样的妖怪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说不定他们是听说了玲子的故事，来过找你的哦。不想死的话，还是赶快把友人帐给我吧。” ＊ “噗——你说，那只口袋招财猫是妖怪？” 被斑所堤防着的两名咒术师，却在对斑那与实力不符合的袖珍体型和可爱外表评头论足着。 “那只招财猫和那条白龙比起来，很弱啊。” “…确实有点。”虎杖悠真和少年口袋里的招财猫对视了一眼，评价道。 八原的大妖怪已经衰弱到这种程度了吗？随随便便就能被封印在不起眼的容器里？ 所以他到底在紧张、堤防些什么？ 虎杖悠真的目光落在了夏目贵志那只包着绷带的左手手臂上，那里散发出来的味道是属于另一只妖怪…而第三只…这个味道是置行堀？ 虎杖悠真朝着一处空地望了一眼，不大感兴趣地又移开了视线。 ——一股烟味，闻起来就没有食欲。 而在虎杖悠真四处张望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朝着夏目贵志走了过去。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双手插在口袋里，弯腰低头，像个仗着身高欺负高中生的社会人士。 “你知道你被诅咒了吗，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