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家的日常(2)所谓兔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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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儿女情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过…他这个人活了四辈子的人也没能弄清楚“爱情与爱”这扰人心智的东西。 应该说,所有的感情都会影响理智的抉择。 但以理智和利益抉择一切,这是灵魂融合前的虎杖悠真会做出的选择。虽然现在他的灵魂融合尚未结束,且仍然有一部分灵魂被他藏在某个未知的地方,现在的虎杖悠真难免会因为幸魂与和魂回归后,做出不同于以往的他所做的选择和决定。 ——例如,选择坦白,再例如,感知他人对自己情感,再给予回应。 “回来了?” 虎杖悠真一手捞起一个小孩,把两个吓坏了的小孩推进房间里,才拉上门,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耐心地看着这只逃跑后,又自己回来的大猫。 “…你把她的身体弄坏了,今晚洗澡水谁烧?”他可不会用常规的方式生火烧水,“找一个不用发工钱还不用吃饭的下人,可是很麻烦的。” “那就都别洗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没看到他还在生气吗!快点解释清楚啊!否则他要揍人了哦。 “…”虎杖悠真无言以对,他有些疲倦和困惑地揉了揉眉心。 别说得一副好像他抛弃了他啊…在他说完那些话后,突然发动术式消失在原地,不见人影的人可不是他,而是五条悟。真要说起来的话,他才是那个因为主动揭开了自己弑杀的本性和过于无序的一面,该惴惴不安,觉得自己被放弃了的那个人吧。 他以前在那个世界为什么会找这种人做情人呢?难道没有其他人可以选择了吗? 虎杖悠真转过身子,盯着地板上的坑洞几秒,又往门口看去,只见到一片狼藉,门和门槛都没了。他看了看一脸理直气壮地,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白发男人,试图讲道理: “这是我挑了很久的黄桧木的地板,国内没有的树种和珍贵板材。”修复起来很麻烦。 “怎样?你心疼你的地板了?”——他竟然没有几块踩上去嘎吱作响的破木板重要? 五条悟突然有了想掐死虎杖悠真的冲动。 现在,就这里。 “一百一十年…” “什么一百一十年?”五条悟露出有些危险的笑脸,大有说不清楚他要把人暴打一顿的意思。 之前在大肆破坏和焚烧京都校千年古建筑和古木的时候,怎么不见虎杖悠真心疼? 橙黄色的双眼在五条悟制造出来的一地混乱里,慢吞吞地扫视了一圈。 “这栋房子,是我一百一十年前,从某个胆小鬼(鬼舞辻无惨)手里抢来的战利品。”这可是非常有纪念价值的战利品,就连门槛和门板,也是曾经他拿来倒吊那只断后的上弦,让它晒太阳的那棵扁柏树,“你刚才打碎的那个青瓷梅瓶,是安永年间‘三翁’之一的穆翁(注1)和慈德院为了答谢救命之恩,赠送给我的舶来瓷。” 人试图跟猫讲道理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但虎杖悠真仍然这么做了。 ——只因为这位活了不止百年的“老人家”现在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种他从来没有碰过的“突发状况”,特别是他现在对这位“熟人”几乎没有一点印象,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比前同事童磨还要难搞的类型。 五条悟懒洋洋地发了一声轻哼,既不像是被说服了的模样,也不大像是想要就这么简单地放过虎杖悠真的模样。他跨步上前,宽大的手掌抵在那颜色一深一浅的絽质前襟上,手指摁着虎杖悠真脆弱且敏感的喉间。那双如北冰洋上漂浮着的冰川的眼睛里,涌动着深色的暗流。 他的小男朋友啊,秘密很多,就是习惯性藏着。不威胁或是逼迫一下,就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问,跟一只刺猬一样…他都这样了诶!还在怀疑他别有目的吗? 果然是找揍吧?他真的会家暴哦?把人摁在床上吃一顿自助餐,吃到榨干橘子汁,只剩下干巴巴的橘子皮的那种! “所以呢?”白色头发的教师将脸凑近虎杖悠真,用那双巩膜里带着些微血丝的眼睛看着他,“悠真才是那个不敢面对的胆小鬼吧?越来越像那些只敢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烂橘子了哦。”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虎杖悠真的声音因五条悟的举动,变得有些艰涩。 ——因为时间太久了而把大概是情人的五条悟给忘了,对方知道了会生气吗? 而且,虎杖悠真也不知道五条悟到底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反馈。 “所以?呐,说话说一半,是打算找理由糊弄过去吗?”认真一点对待啦,他可是从赤筑神社开始,就一直憋着那一肚子火诶,“不专一的悠真,总是说谎话骗老师的悠真…对了,按照咒术条例,对普通人动手的话,悠真可以算是诅咒师了对吧?老师有权力当场击杀哦。” “你现在也杀不死我吧,五条先生。” 如果觉得掐着他的脖子能让他高兴一点,那就随便五条悟了。 反正…现在的他没那么容易死。 “诶…是吗?是这样吗?那我试试。” 那个“五条先生”的人称代词,令自诩为年上者一时之间情绪爆发,他摁压着虎杖悠真喉结的那只手指逐渐加重了力道。五条悟的眼睛如一面雪山内永不结冰的湖水,如一面镜子一样,倒映着虎杖悠真那张没有半点情绪泄露的脸上。 “不反抗吗?老师有点想杀掉你诶。” “‘此身如朝露,惟惜与君缘。’”虎杖悠真将自己的手,放在五条悟掐住他的那只手上,掌心的温度,令后者的皮肤感到一阵发烫,“‘相逢如可换,不辞赴黄泉。(注2)’” “你在这里…我很高兴。” 就像是偶然捡到了那一串打碎了的琉璃珠子里,唯一幸存下来的那颗人鱼蓝的宝石顶珠(注3)一样。他将那颗落入尘埃滚了一圈,仍然不掩其璀璨的宝珠捧在手心里,时时刻刻用最柔软细密的绸布擦拭着,满心是失而复得后的庆幸和喜悦。 对正常人来说会因为难以呼吸,导致肺通气量不足,泛出因缺氧而导致的红晕,并没有出现在虎杖悠真的脸上。那双曾经像是日珥一样活跃,带着日焰色彩的眼睛褪去了掩饰,带着古井无波般的沉寂,就像是外表旺盛,内部却几乎耗尽了可供核聚变的元素的恒星。 五条悟这才恍惚地意识到,这是他的小男朋友为了等待他而付出的代价…之一。 安永年到现在…最少有一百三十年了。 是等待的人痛苦呢,还是让人等待的人更痛苦呢(注4)?有人等待是一种幸福,但只有看得到希望的等待,才是真正的幸福,否则只是徒增双方的痛苦。 “啧,你还真是没危机感诶…悠真这句情话又对多少人说过呢?” 五条悟松开手,重重地推了一把虎杖悠真,后者的后背撞击在黄桧木板组合成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双手撑在墙上,将比他矮了一小截的虎杖悠真,圈在他的两条手臂之间。他低着头,脸在虎杖悠真的颈侧磨蹭了几下后,将下巴重重压在虎杖悠真的头顶,不动了。 “到底几个人?”五条悟明明做着的是带有控制和逼迫意味的动作,嘴上却像一个正在逼问男友的情史的少女,带着一点娇俏和埋怨,“你到底说不说啊?” 他的右手下移,握在某个地方,大有虎杖悠真的回答不让他满意,他就要下狠手的意思。 “我手上有特别的‘人质’哦,不说我就捏爆小小悠真了哦。” ——啊,反正虎杖悠真会反转术式,而且那种叫鬼的生物似乎也很擅长再生呢,根本不用担心啦。 “…您难道还希望我和很多人说过?”虎杖悠真表情有些为难地反问道,并在五条悟变脸之前,补上了未尽之言,“一百多年里,应该只有悟先生一个人…”也只有这个人,会用这种令人尴尬的姿势,逼迫他说出这种让他平时难以说出口的真心话。 正如清原深养父所言:“谁言恋慕者,身隔远方在他乡,述恋焉何用?不若奔至伊人前,述己今将因恋死。”。虎杖悠真不是那种喜欢将自己的心绪轻易剖白于人前的那种人。嘴上说再多甜言蜜语,还不如实际行动来得更加动人。 但虎杖悠真等到了这个曾被他怀疑是梦里的影子的人,这个从梦里走出来的美人看似轻浮,却对待这段在他的心里只剩下一道模糊影子的感情,是认真的,直白的,热烈的,就像是那团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焚起的野火一样。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说出口呢? “哈?‘应该’又是什么鬼啦!你自己说过的话就跟厕所里的厕纸一样,用过就丢了吗?” 虎杖悠真被五条悟这过于直白粗鲁的话语给噎了一下,默不作声。 “你答应过的吧,悠真,‘只有我一只猫’。你不会也忘记了吧?” 还有那个穿着暴露的女鬼又是怎么回事啊,一百多年就找了这玩意?什么烂眼光! “嗯…忘了,太久了啊。”虎杖悠真本想选择部分坦白,但在听见了五条悟那跳动愈发急促的血管搏动声后,又逼着自己挤出一些真话,“我只记得我是咒术师虎杖悠真,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我要延长我的寿命,即使不再是人类,也要等待一个有我的血鬼术标记的大猫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他,和他一起回去我们的世界。” 混杂这更久远的记忆,由记忆和潜意识衍生而出的梦境,早已在这一百三十年的清醒与沉睡中,与现实逐渐混淆。而作为“虎杖悠真”的十七年记忆,像是海边的风蚀岩,在等待和沉睡里早就逐渐褪色或磨损。 作为“人”的记忆,是很难在“鬼”的那一面的侵蚀下占上风的,哪怕这二者同属一个灵魂。 他记得他在等待和寻找着某个有着蓝色眼眸的白猫;也知道另一个世界还有着金棕色的麦浪和红色的向日葵在那里伫立,以及粉红色的幼犬需要他。 “我如一只形单影只的老莺,不知永久离别的时刻,也因此愈发地想要再见一面(注5)。”虎杖悠真遣词造句稍显委婉,将自己的思绪藏在看似普通的对话里,“吾之心绪,世间常见,纵便悲叹,亦难言尽全(注6)。” 他想要找到梦里的那抹天蓝色,想要剪下那只雪梅珍视地藏在袖子里,留住那暮冬早春。 对虎杖悠真来说,这些属于自己的话语过于难以启齿,只能含蓄地引用他人的话语,将自己的心绪露出一点边角,剩余的藏在深处。 五条悟盯着虎杖悠真的脸直瞧,愣是没能在对方脸上看出一丝心虚。 “嘛,悠真同学的引用有点奇怪,老师好像被占便宜了诶。”这原话出自伊登内亲王因为想念儿子在原业平,所做的和歌吧,“不过,即使什么都忘了…你真的也有在想我哦?” ——不会又是在忽悠他吧? 不过,遗忘了…吗?这种程度,除了“执念”之外,几乎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吧? ——不会连虎杖悠仁和外面那些“乖狗狗们”都忘记了吧? ——难怪说话变得含蓄隐晦,弯弯绕绕又黏糊糊的,跟一颗发酵了的烂橘子一样,让人因误吃了橘子的人醉酒,就连头也是晕乎乎的。 这可真是…太棒了!务必让虎杖悠真这记忆错乱得再持久一点! “如果真要用年龄论起来的话…悟先生喊我祖父也不是不可以。”虎杖悠真将脸颊贴在五条悟的颈侧,耳朵里传来了这人脖颈内,血管蓬勃跳动的声音,“人命则如玉串(注7),一断即为永诀。所以,能请悟先生下次离开之前,告知一下可以吗?” “无论是永远还是暂时分离……我是个很糟糕的人,对于超出自己掌控的东西会很不安,会忍不住想要发疯,毁掉所有超出我的预测的东西。”乃至于,毁掉眼前所有美好的,秩序的事物,“或者说,我可能会毁掉悟先生可能会在乎的东西,直到把悟先生逼出来为止。” 虎杖悠真知道他早就疯了…在成为虎杖悠真或是摩罗的更早之前,他的灵魂就已经疯了。他从同伴们身上学来的道德感和三观,告诉自己不该无故迁怒那些无辜的人群和事物,但他的灵魂的确会为破坏和杀戮,他人的哀嚎哭泣和垂死挣扎而感到心跳加速,愉悦不已。 “悟先生觉得呢?我很恶劣吗?” “啧,是超~级~恶劣的。”五条悟嘴上毫不留情地吐槽着,牢牢握着某物的右手却松开,搂住虎杖悠真的腰,鼻子在他的头发上深嗅一口,“也超变态的哦,呐,你是控制狂吗?” “那么,是啊,如此糟糕的我,悟先生会讨厌吗?” 但就算现在这只大猫想要退却也已经晚了,就连逃跑也是不被允许的哦。 他已经给过这只拥有美丽毛皮的猎物机会了。 “诶——小悠真好狡猾,用问题回答问题。” 虎杖悠真的手顺着五条悟的腰线往下抚摸,手指划过布料上那一枚枚熟悉的暗纹,耳朵倾听着五条悟的心跳,敏锐的嗅觉细胞似乎嗅到了那在血管下脉脉流动的甜美液体。 大抵是这人嗜甜如命的缘故,他的血液和身上的味道,比以往浅尝过其他人,都来得要甜腻几分。 “是控制狂啊……我说过了吧,鬼这种生物就是披着华美不朽的外皮,靠着欲望和执念驱使着的非人之物。” 白色的大猫有那么一瞬间心虚,脸上却依然维持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 哎呀,他好像把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给放出来了呢……就连行事风格也变了,讲话方式咬文嚼字就算了,还总是说些黏糊rou麻的句子,刚才那个弱的要死,一点都不耐打的色气女仆不会就是被这样骗来的吧? 这个人真的是他认识的虎杖悠真吗?啊,感觉就分开几分钟,他从京都校偷来的青橘子变成不知道是发酵的烂橘子还是其他什么不可名状的鬼东西了。 讨厌咒术界那帮烂橘子的白猫,表示没看过这款甜份超标的青橘子。 感觉含糖量过高到都能直接内部发酵,自酿为酒了呢。 虎杖悠真这个小骗子这一百多年里到底都学了些什么鬼东西啊?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诶,虎杖悠真。 “悠真是想要在老子的脖子上拴上项圈和锁链吗?嗯?主从Play?”五条悟仗着身高的优势,挪动他那颗有着高昂悬赏金额的头颅,凑到虎杖悠真的耳朵边呵了一口热气,又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那老子要看到你的诚意——说!老子不在的时候,你到底干了多少坏事?又在外面养了多少乖狗狗?” “还有,最最重要的是!刚才那个穿得像一只发sao的母猫到底是谁?”竟然还带回家放着了! 蓝眼白毛的家猫伸出利爪,勾在饲主的身上,浅浅地磨起了爪子,似是在威胁,又像是在等待饲主给予他一个他能够接受的解释。 “直属鬼舞辻的前任上弦之四,在他征用这栋房子前的原屋主。我用「式三番」控制了她,作为这个房子的女仆。”实力这么差竟然敢待在上弦四的位置,还是做成傀儡吧,“东京,我也很少来…只是每五年例行巡视完后,会来这里看一眼。” 虽然那时候不太记得了,但直觉告诉虎杖悠真,他在找的人可能会出现在东京或是甜品店附近。 “至于我其他的狗啊…悟先生不放心的话,可以看一眼。”虎杖悠真的手从五条悟的腰上下移,手下不轻不重地爱抚了起来,“如果悟先生想要拿来玩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都给你杀来玩也可以。” 反正都是鬼舞辻制造出来的鬼,要多少有多少,全部杀了也没关系,只要他的猫喜欢这些自动送上门的免费猫抓板和猫玩具。 偶尔控制着鬼跑到鬼杀队门口排队自爆,看着里面的“隐”和剑士们被吓到哇哇大叫的模样,或是加强一下,丢到藤袭山的最终选拔考核里面捣乱,都是很有趣的事情。 至于会不会造成产屋敷家的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 只想找乐子的虎杖悠真可不会在意这些。 真的不一样了呢,他的小男朋友。 可以说是解放了天性,不再压抑着自己的疯狂了吗? 虎杖悠真靠在五条悟的肩膀上,有些兴奋的列举着如何“玩”一只食人的恶鬼,和利用这些鬼来找对家(产屋敷家)的麻烦。 五条悟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语,只是安静地听着,一手撑在墙壁上,一手仍然放在虎杖悠真的后腰上。 ——啊呀,看来为了咒术界的和平,伟大的五条悟要学着佛祖割rou喂鹰,舍身饲虎,好好地将他亲手放出来的Mad Hatter(注8)给看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