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家的日常(2)所谓兔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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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悠真是在六点二十分时,提着一盒柿饼和一袋红薯饼推开家门的。 家里的大型猫科动物听见了他回来的动静,只是懒洋洋地挥了一下手,像是兴致不太高。 这是又怎么了? 是他让善知鸟送来的甜食少了,糖分不足了吗? 虎杖悠真站在沙发后,弯腰,低头查看那只无精打采、看似不想理人的大猫。 “在等我吗?”虎杖悠真摸了摸五条悟的头发,“一起出去吃?” 五条悟模糊地闷哼了一声。他一手搭在眼睛上,另一手搭在小腹上。在察觉到虎杖悠真的动作后,他抬手扯住虎杖悠真的前襟,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将虎杖悠真扯到了自己身上,一手压在后腰上搂着。五条悟蹬掉了脚上的拖鞋,一双长腿锁住虎杖悠真的身体。 ——虎杖悠真觉得自己像一个被猫紧紧抱住的,放了猫薄荷的玩偶。 ——他的猫会用后脚蹬他,牙齿啃咬他吗? 两人胸膛紧紧贴在一起,清楚地听见了彼此的咚咚心跳声,感受到厚厚的冬衣下,透出来的体温。 虎杖悠真自然地将自己的侧脸靠在五条悟的脖颈上。几缕像是挂满了冰霰的五针松的发丝落在了虎杖悠真的眼前,带着一股温暖的味道,像是被太阳晒过的旧衣服一样,他披着这件充满着阳光气味的衣服穿过了森林,又让它沾染上了湿润的水汽和森林里独有的草木香气。 ——猫的味道,都是像这样的吗? “好——慢哦,都快饿死了。你又跑哪里去玩了啊?都不喊上我。” 他的小男朋友大概是回来前换过衣服,他记得虎杖悠真很少在和服内又穿一件立领衬衫。 看上去是市区的西服成衣店的货色。 “收了两个新小弟,收了一点手下小弟进献的贡品。顺便巡视一下新地盘,处理掉里面的几个鬼…”虎杖悠真微微转头,试图打量五条悟的表情变化,却失败了,“悟先生呢?忙完了吗?” “诶~是啦是啦,我有在认真工作嘛。”五条悟伸手在虎杖悠真的腰上抚摸着,鼻尖抵在了虎杖悠真的侧颈,嘴唇啜了一口那挨得很近的皮肤,“你回来都没有亲亲我诶。小悠真就没有想我吗?没有亲亲抱抱,小悟会受伤的哦。” 虎杖悠真抽出压在身下的手,捏住那几根落在他眼前的发丝,在指腹之间捻了捻后,又放开。他将手放在了五条悟的肩膀上,缓缓向下,捏住了他的大臂下端。 “悟先生…是觉得我又丢下你跑了吗?” “嗯哼~因为悠真是个离家出走的惯犯嘛。” 习惯被人饲养着的家猫,即使再煞白甜,再没心没肺,也会担心久久未归的饲主,担心他们是不是在外出“捕猎”的时候失手受伤,或是遭遇天敌。 虽然现在的虎杖悠真比起原先那副模样,情绪和感情更加丰富,但… 五条悟至今仍然不知道,虎杖悠真想做什么,又或者是,以这个世界作为预演,验证些什么。虎杖悠真似乎有他自己一套的隐藏方法,五条悟没有证据,更不知道虎杖悠真的想法。 “而且总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独自一个人偷偷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我会很困扰哦。”蓝眼的白猫蹭了蹭他挑中的饲主,发出撒娇似的咕哝声,脸上看似堆着和往常无二的笑容,“咒术师都是疯子,悠真要是死在外面了,我会发疯给你的尸体看的哦。” ——诶不对,他家小朋友现在死了,好像也不会留下尸体了,连灰也没有。 ——啊啊,心情好像更糟糕了,真不爽。 “所以,要不要试着依赖我一下?” “我们不是情侣吗?” 虎杖悠真眨了一下眼睛,橙黄色的眼睛有些飘忽地往旁边望去。 这是在关心他吗?他又不会在没做完他想做的事情前死在外面。 还有…情侣这个词…是在说他们现在的这种关系吗?好像有种让人…心满意足的感觉? “所以,即使是被我利用也没关系吗,悟先生?” * 东京府市区,宫城 日本是没有固定的首都的(注1),一般以当时在位的天皇所在地,定为首都。 明治维新后,明治天皇在取回了政权后,将首都从京都搬迁至江户,并将江户命名为东京,东京城命名为“皇城”。在经历了火灾重建后,重建的宫殿被称为“宫城”。 在原本的历史上,遇刺去世的前枢密院议长沧浪阁统监,本该于今年十月末遇刺;而他的死期却提前到了六月。本该还有三年多寿命的先皇,也在沧浪阁统监遇刺数日之后,被卫兵发现于宫城内遇刺身亡,皇太子继位。 ——体弱多病的大正天皇提前三年,于西历1910年6月底登基。 “大正”出自《易经》第十九卦中的“临,刚浸而长。说而顺,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道也。” 这位被后世称为“不幸的大正”一上位,不止面临着国内民众和朝中各方势力的压力,要求他和支持他的元老派和军阀们找出刺杀先皇的凶手;同时也面临着对韩策略的激进派压过了失去了沧浪阁统监的温和派,这些人对韩策略的参与者主张立刻合并朝鲜王国。 虽然军方代表的枢相——山县议长与属于文官集团的沧浪阁统监同出松下村塾,但他们在对韩的策略上,却有不一样的主张;此外,在宪法颁布和帝国议会,使得这两位同样出生在长州的同门,在外交内政上逐渐走向对立。 因此,沧浪阁统监的死亡令既是元老,又是山县阀首脑的山县议长又是欣喜,又是惊惧。喜的是和自己不合的老对手和老朋友的退场,惊惧的是那位掌控了他的生命,暗示他和cao控那些人当众刺杀沧浪阁统监的魔鬼。 无人知晓他赋诗悼念故人这件事,看似合理,实际上却藏着只有山县议长一人才能品尝出的不安和虚伪。 山县议长微微颤颤地,用他那双不再光滑细腻的手掌,抚上左胸口,感受着看似正常的心脏跳动——在那个山县议长被迫压着头,投靠了魔鬼的夜晚,他的心脏便被种下了魔鬼的术法,只要他稍有违逆,就会让他感受到强烈的心脏绞痛。 他的家人也是如此,包括他的外嫁女。 山县议长试图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权力…和他们全家的性命。为了这些,他和浮士德一样,向魔鬼墨菲斯托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不仅是他,包括这位刚上任半年多的大正在内,也有不少同僚在魔鬼的威逼利诱下出卖了自己的灵与rou。 然而,即使他现在成为枢密院的议长,也就是枢相,是备受前任天皇信赖的元老,但一直无法重新介入内阁的组建和成为内阁总理大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学生桂与西园寺这两个“臭味相投”的人组建内阁,轮流执政(注1)。 桂虽然是山县的学生,但在早在此任桂内阁组建前,山县议长与桂之间就存在了微妙的裂痕,山县也不再信任试图从他的派系中独立出去的桂,而更信任脾气暴躁的寺内。在桂再次上台时,山县就开始担心桂内阁会裁军,这对他们山县派的军阀来说是个很糟糕的消息,在即将日韩合并的现在,他们需要扩军以站稳脚跟,并在新的地盘建立基地,图谋更多。 而事实上由军方提出,并早在明治40年(1907年)年批准的扩军要求,也被桂内阁给以战后财政困难为由,给暂时停止了。 现在,先皇的莫名遇刺,也在桂内阁的推波助澜下,被推给了国内那些社//会主义运动人士,加上五月时发生的信州明科爆炸事件,桂内阁以国内这些社//会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们持有炸弹为由,在全国各地大肆抓捕,并进行了秘密审判(注3)。 ——山县并不看好这名曾经的爱徒的举动,认为这将重演明治41年(1908年)的赤旗事件(注4),而桂组建的内阁也会步上西园寺内阁集体请辞的后尘。但被魔鬼控制住的他,并不敢随意出言提醒,直言以告,只能旁敲侧击地暗示着。 显而易见的,桂并不领情。 但这又如何呢?曾经野心勃勃的山县,当年也与他们一样,上蹿下跳。最后他和某些同僚,在发动日露战争的御前会议前夕,被那个魔鬼找上门,在对方的威逼利诱下成为他的奴隶和傀儡。 他的这位说他老了,放言要接替他元老职位的学生……是在走他们的老路啊! 那么,在沧浪阁主人之后,下一次死的又,会是谁呢? 在他之后,下一个成为魔鬼的奴仆,被推上舞台的可怜人又是谁呢? 无论是哪一个人,被魔鬼看上的人才,都是幸运又不幸的人。 「为鄙人引荐桂先生如何,山县先生?」 「对了,不日前拜托山县先生从军方弄来大批量的炸//药,办得如何了?」 山县的脑海里响起了那个令他和某些同僚们恐惧的声音,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而在那个令他恐惧的魔鬼的cao控下,唤来了门外的护卫。 “总理大臣现在在官舍内还是在枢府里?”山县听见自己用一种略显空洞的声音问道。 “桂大人现在尚未离开枢府。” 看吧,来了。那个魔鬼盯上了最近闹得最欢的桂了。 他早就让寺内从旁劝说过了啊。 桂啊… ** 日本东京府,京桥区 京桥这个地名,来源于横跨在江户时代开凿的京桥川中央、沟通两岸的桥的名字。它的北侧是古老的日本桥地区,南侧与摩登的银座接壤,不管选择饭后要去哪里闲逛,都相当方便。 虎杖悠真拉着五条悟的手,走在了这座后世只剩下石栏杆的桥上。他朝着石桥下的河面望去,见到一名住在河边的渔户,正撑着篙,让他的小舟在平缓的河面上逆行。 “在我们的世界里,这条河流,以及东京市内许多河川,都已填平了。”后世的京桥川被填平后,成了东京高速公路的一部分。 十分钟前,两人还在御岳山山顶上,但通过五条悟的咒术,换过了一身衣服的两人,几秒后便出现在了京桥的一侧的石质栏杆上。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吃啦?不好吃我会揍你哦。” “悟先生不是想知道我最近在做什么吗?我约了一位故人后代,纪伊德川家的当主。” 这是什么留恋故土的cao作吗 “去吃地道的下町料理深川饭,頼伦君说这家的味道很正宗。”虎杖悠真按照着合作者之一,几个月前刚袭爵的德川頼伦提供的路线图,经过了一家家商铺和料亭,他抬头看了一眼一家西点蛋糕店的玻璃橱窗,“要先买点蛋糕吗?” 深川是当时老江户人眼里的娱乐和美食天堂。深川饭又名渔师饭,是江户时代繁荣的渔师町的深川乡土料理,最常见的有炊饭和烩饭两种。前者是用蛤蜊和米饭一起蒸熟后食用;后者则是先用蛤蜊、蔬菜及葱等熬制成高汤汁后,浇在米饭上食用。 “啧,又是那种世袭制度的贵族院议员?你最近就在忙这些吗?”——啊啊,悠真怎么就这么喜欢跟一群烂橘子玩啊?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被同化成烂橘子的。 “頼伦君是故交曾孙。他的丈人贤吉(幼名)…也就是纪州藩的末代藩主茂承君去世后,我们才开始合作的。”虎杖悠真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橙黄色的眼里有着些许的追忆,这很少见,“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落地在纪州藩境内,当时刚接任藩主的治贞君与我有些「合作」关系,而茂乘君是他的养嗣子赖谦君的曾孙(注6)。” ——这些都是五条悟未能参与的过去,发生在那一百三十年内的往事。 “唔,悠真你还真是……有这么喜欢养小孩吗?”看上去也不像啊,平常对那两兄弟也不像很有耐心一样,“呐,就这么喜欢被喊祖父大人吗?悠真老爷爷?” 虎杖悠真平静地看了五条悟一眼。 “如果悟先生想在床上喊…也不是不可以。” “哇哦!悠真已经不满足于师生关系了吗?竟然会看这种不伦年下恋的番吗?”五条悟摸着下巴,一脸饶有兴致,有些跃跃欲试,“好像有点刺激诶,还有什么好玩的play,晚上试试看?”他一手搂住虎杖悠真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道,“呐,悠真想听我在沙发上喊你‘爸爸’还是‘爷爷’呢?” “…请务必不要。”——时透兄弟突然回家了怎么办?会教坏小孩的。 五条悟扯着虎杖悠真,进了那家西点蛋糕店,挑了一大堆在后世看上去做工一般,放在现在却是十分精美的甜点。他不太想理清楚这一大堆别人家的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他可没有这个耐心应付一帮烂橘子们。 “小悠真就那么喜欢吃这种‘传统’类型的食物吗?” “味道香,长得好看就行吧…或者说,趁着还没回去我们的世界,多吃点没有基因改造的有机食品和无化学添加剂成分的‘传统’食物?在不知道‘新型’食物是否含有有害的添加剂前。”虎杖悠真看着五条悟手里那块切成小方的鲜奶油草莓蛋糕,“分我一点?我好像没吃过这家的蛋糕。” 闻着像是动物性的鲜奶油,很新鲜,应该是郊区牛奶厂生产的。鲜奶油果然还是要动物性的才好呢,那种植物性合成的鲜奶油,闻上去的味道和口感都有点差别。 鼓着腮帮子,还在咀嚼的五条悟将他咬了一口的蛋糕,递到了虎杖悠真嘴边,晃了晃,苍蓝的眼眸充满着催促的意味。 虎杖悠真就着他的手,吃掉了剩下那半块蛋糕。 五条悟咽下嘴里的食物后,瞄了一眼手上故意沾染上的鲜奶油,撇了撇嘴。 “还以为小悠真会帮老师舔掉呢。”大猫嘟囔着,不情不愿地舔掉了手上的鲜奶油,“想被悠真舔哦,悠真的舌头很热很柔软诶,想被舌头君玩。” “…这话留在家里说就好,现在我们在外面。” “嘛,我说的是实话呢。” 虎杖悠真掏出自己的手帕擦掉那一根根白玉似得手指上,明显的湿痕。 那双如同琉璃珠一样绚丽的眼眸,隔着全黑的镜片,安静地注视着虎杖悠真。羊毛面料的平顶礼帽的帽檐压下了虎杖悠真额前的刘海,遮掩住了虎杖悠真眼睛中的思绪和大半的面部表情。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了西点店,朝着与人约好的餐馆的方向走去。 “小悠真很多这种类型的「合作伙伴」吗?”五条悟伸手摘下了那顶略带毛绒手感的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是想做什么呀?” “有不少,还有一些乖狗狗。”虎杖悠真看了一眼五条悟那两只都在忙着拿蛋糕的手,没能牵上去,因为之前不知道会在这个世界待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杀掉那两只鬼,而且那两个小孩…我要久待的地方还是不要有太多战争比较好。 在原来的历史里,最多四年后,欧洲会爆发一战,随后日本也会在明面上对德国宣战,袭击后者在亚洲的殖民地,然后攻占德国在亚洲最大军港。虎杖悠真最担心的就是鬼舞辻无掺和他手下的上弦鬼,趁着打仗时混进军队,跑去其他国家,或是再过二十来年后,趁着日本的民航线路开通时,跑到更远的国家和大洲。虽然在他们世界的鬼杀队的记载里,鬼舞辻无惨会被消灭在大正初期,一战开始前;但虎杖悠真不知道有了自己的影响后,这个国家的命运是否还会重蹈覆辙。 明治维新之后,自天皇之下的文官集团和军方内两个派系各自为政,缺乏统筹制衡二者的机制,不仅是首相无法干涉军方,军方内部还经常以下犯上、不听从指挥的现象。除此之外,海军和陆军还经常相互较劲,一有机会就会互相坑害,就如他们世界的海军曾在日露战争先行撤退,没有支援陆军,致使陆军失去后援,死了四万多人;随后为了报复海军,陆军拒绝提供手里的油田资源给海军。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自己的血脉后代,虎杖悠真自然不会去管这些陆、海军掐架的事,甚至会为了他们打得狗脑子都打出来的模样,在一边幸灾乐祸。他才不想管这二者在军备扩充、资源竞争和情报搜集上的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 但这个世界有了他稍微在意一些的人,因此不仅是陆、海军共同成为虎杖悠真要削减的对象,后续即将发展起来的军工财阀也被盯上了。 为此,数年前,在这个世界的日本发动日露战争的御前会议前夕,虎杖悠真趁着苏醒的时间,强行控制了包括山县在内几个军方的势力代表和内阁中的文官,开始安插自己的棋子,顺便利用一把旧幕府留下的那些势力。 军备扩充计划?洗洗睡吧,在虎杖悠真这里,直截了当的死去反而是一桩美事。 “呀,原来小悠真已经变成一颗合格的,闪闪发亮的橘子了呢。” 五条悟看着走在他身边,带着有些虚幻的微笑,正在侃侃而谈关于“训狗计划”的虎杖悠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地同情起他们世界的总监部了起来。 同时,他的心中也有些后怕。 “唔,还以为悠真更想找那些食人鬼的麻烦诶…你很喜欢这个国家吗?” 虎杖悠真看了五条悟一眼,先慢慢地捏着他垂落在大腿处的手指,又改为勾住了食指,像是幼稚园的孩子拉着手那样,晃了晃。 “杀掉黑死牟和鬼舞辻是一时之欢,但是改变这个国家的历史是长期的乐子。” 在过去的一百三十年里,虎杖悠真想要在“等待大猫”的这个漫长时间里,找到足够的目标,或者说乐子。如果不想让未来的生活无聊透顶,就不要一次性把找乐子的途径全部消耗掉,而是记住它们。放弃眼前立即可以到手的乐子,目的是在往后无聊的日子里,获得随时可以拿到手里赏玩的乐子——这是心理学的延迟满足。 “就像玩叠叠乐积木一样,悟先生玩过吗?曾经,我享受着将积木一根根抽掉却又维持着平衡,然后在那艰难的平衡之际推倒它,在那木块碰撞声下露出微笑。”虎杖悠真这样解释了他的行为和目的,橙黄色的双眼里藏着摇曳的火光,“最开始,我有想过杀掉这个国家一半以上的人口…但那是没用的,根植在这个民族骨子里的思想和本能,并不会为了恐怖和灾难而退却,反而会因为崇尚强者的本能,将我捧上神坛。这就很无趣了。”——因为那是他前世在南海道一带,已经玩腻的戏码,对他来说过于老套。 所以虎杖悠真将目光放在了会导致未来数十年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亚洲陷入血与炮火,仇恨与泪水的那几个重要的关键人物。 “而现在,我有了新的乐趣。在保持积木不倒塌的情况下,将新的积木,从下而上,从上至下,一点点地替换掉旧的,让这座积木塔的颜色变得五彩缤纷。” 就像是特修斯之船一样,一点点地,将这个国家更替成新的模样。 “现在的我,偶尔也会觉得提前杀掉某些人,来换取未来全国人口的3%,甚至更多人的存活(注7),是更有价值的事情。” 即使是异世界的人类,五条悟对他们还仍抱有一丝善意,抱有强者对弱者的怜悯;而虎杖悠真却将异世界的人视作笼子里的小白鼠,试验场中被圈养的牛羊,任意戏弄和观察。他就像一个失去了善恶观的孩童,随意地拿着一包加了料的糖粉,洒落在脚下的不同的蚁群,笑呵呵地看着蚂蚁为了那点糖粉自相残杀,甚至被糖粉内的药物给毒死。 虎杖悠真在心灵上自认为自己是人类,又本能地将自己的身份与人类割裂开,放在更高的食物链的位置,割裂而矛盾。 虎杖悠真在这个世界,可以为了有一点血缘关系的时透兄弟制造一个安稳的环境,丧心病狂地将这个国家一点点地,强迫它变成他想要的样子,打造成虎杖悠真理想的乌托邦。 而这一切正在发生的,只是虎杖悠真在这个世界的一次尝试和预演。 是时间改变了虎杖悠真,让他变得如此疯狂吗?不,应该说,这是灵魂趋于完整后,被鬼的那一部分侵蚀了的虎杖悠真会做出的选择。 ——啊…他的小疯子似乎说过他自己是个糟糕的人呢。 ——没关系,他会看好这头疯掉的巴巴里雄狮。 五条悟微微低头,目光落在眼前片雾蓝色的头发上,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分辨这是笼罩在京桥川上的薄薄水雾,还是东京湾今晚的色彩。他伸手落在那捧雾色上,感知到雾色之下,那藏在颅后明显凸起的枕骨。他的手掌似乎让这片雾蓝色的主人有些不太适应,头皮稍有紧绷,又很快地松懈了下去,似乎默许了他的触碰。 “在失望吗?” 躲在这片雾气之后的幻日,摇晃着明亮的金色日焰,试探性地想要划破水汽和云雾的封锁。 五条悟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抓住这一抹轻雾,拢在他那像蔷薇一样的嘴唇上亲吻。 “没有啦,我很高兴哦。”——很高兴你和我说这些,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样就很好啊,不会为了什么人什么事没特意改变自己的目标;不会因为正在燃烧着的是磷还是钠,触碰到氩还是氙,而改变自己的色彩。如果为了某个人而改变自己的初衷,放弃了自己的坚持,那这个人也太可怜了。 虎杖悠真捏了捏五条悟的手指,他眼睛里的橙黄色不知是倒映着这繁华街道上两侧的灯光,还是他心底燃着的业火所透露出来一二的火光。 虽已是暮冬时分,但这个时间的太阳早已下落,一轮半残的弦月斜挂在点缀着疏松星子的夜空,那弯弦月发出凄冷幽寂的寒光,半融在那朵平静地燃烧着的橙黄色火焰里。 五条悟被虎杖悠真摁着脖子,被迫低下了头。他那双藏在墨镜后的苍蓝眼眸注视着那轮沉在雾色里,略显迷蒙的太阳,落在了像洗过一样明净的天空,将他这片天空笼罩在朦胧的光和雾里。 只有天空,才能稳稳地包容着太阳,滤掉大多数太阳散发出来的有害射线,将相对无害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促进万物的生长。 虽然有时候固执又古板,但五条悟喜欢虎杖悠真这副坚定的模样。 ——所以,再多喜欢他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