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愿者

    沈巍语塞，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回答，只好沉默不语。同时他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吴邪再远些，如果注定疏远，继续给予这种让人产生依赖的错觉，对吴邪并不好。跟着吴邪的问题在他脑子里回旋了一遍，会……舍不得吗？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眉心的一点触感将他心里生起的那股复杂冲散了。

    吴邪伸着一根手指按在他蹙起的眉心，几根白嫩的指节晃在他眼前，近得像要戳上来似的。沈巍往后一仰躲开了。

    “很为难吗？我不问你就是了。”

    沈巍侧头看吴邪，后者总是能肆无忌惮地把任何事都说得坦坦荡荡，一身的少年赤诚，明明是一张白纸，却干净得仿佛怎样浓的墨都染不黑。

    “我……”沈巍想说点什么，默了默，见吴邪还在活动腿脚，许是蹲太麻了还没缓过来，“你以后自己也留神一些，不要等着……别人来提醒。”

    吴邪低着头难得地没说话。

    沈巍等了一会儿，见吴邪消停了，挪了挪椅子准备注意力重新投回资料上。

    吴邪头猛地一抬，定定地看着沈巍，也不知道刚才想通了啥，一伸手抓住沈巍那只握着笔的手，“沈巍，比起Omega，你更中意Alpha是不是？”

    沈巍双眼大睁着，表情有点懵，怎么绕到了这个问题上来，又是如何得出的这种结论？

    吴邪当他默认了，继续说，“这样的话，等我分化成Alpha——我们就、交往吧。”

    沈巍rou眼可见地石化成了静止画面。他也不能问出口这是什么意思，无论怎么想，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再多的含义，字面意思明明白白。

    过了好一会儿，沈巍被握着的手血液终于再次流通了似的动弹了一下。

    吴邪这回知趣地收回了手去，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毫不退缩地等着答复。

    好像有两个字呼之欲出，可是落到吴邪身上又好像跟其并无直接关系。沈巍还记得吴邪说过，只要好看就可以交往。这无疑让此刻不确定的，不止是吴邪的性别。

    可吴邪还在看着沈巍，说不上催促又不容逃避。

    沈巍的手机突然响了，沈巍喉结有点艰难地滚了滚，拿起来看到宫铁心的名字，觉得从来没如此亲切过，立时接起。

    “我又仔细地看了一下检测数据，发现了一点……”那边话都没说完，沈巍直接站起身，“好，我马上过来。”说完沈巍把手机一挂，看着吴邪，状若欲言又止。

    吴邪略瞪了沈巍一眼，“好吧，你先忙。”

    沈巍点点头，很快出了宿舍。他一路往医务室走，心里纷乱，一脚踩上医务室前的台阶，看着那透明的玻璃上红色的“医务室”三个字，一定神走进去。

    宫铁心给一个学生拿了药，正在说如何服用，完了学生往外走，惊讶地跟沈巍打了声招呼，“沈学长。”

    沈巍轻颔首，“你好。”

    等学生走远了，宫铁心起身吐槽，“我话还没说完，你着什么急？我发现有项常规数值超标，还要综合整体数据，正好今天换班后我要回去所里汇报工作，到时候跟老师一起研究一下，你做好回去做全面检测的心理准备。嗯我说完了。”他在饮水机前接好了水往座位上走，“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身体真有问题？哪里不舒服？”

    “好我知道了。”沈巍应了一句，转身往外走。

    宫铁心叫住他，“反正你都来了，要不帮我送一份报告到校长室？就多绕几分钟。”

    沈巍头也没回，善意地提醒，“久坐伤身。”

    宫铁心握着保温杯，冲那背影提高音量，“你怎么不想想你电话吵醒我的时候？！睡眠质量不影响身体啦？！”宫铁心话音落了一会儿，突然扭头看向墙上挂着的电视机上正在播的演讲视频，总统候选人之一的议员正在激情澎湃地发表演说。宫铁心皱了皱眉，找到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小声嘀咕，“又不是我打开的，是刚刚那位同学在看。”

    距离龙城七百多公里的一处冰原上方，一架双旋翼直升机缓缓降落，上面跳下来四个身着军装的人，三男一女，包括上面没下来的，负责这次运输任务的是清一色的Alpha。林楠笙走在四人中的最后面，他是第一次到这么北的高海拔地带，气温很低，几乎呵气成冰。

    他回到林家是在两天前，一天前被军队召回，学校的深造暂停，当然他也可以回去继续完成学业，那对前途也是有帮助的，但现在有一个闪钧特种部队的末位名额空出，长官直言不讳地告知是内部推荐他才能得到这个机会，即使他不去，这个珍贵无比的推荐名额也不会还回去。

    林楠笙知道不会是家族为自己争取的这个名额，即便拿到了也轮不到他。

    闪钧特种部队在全军内部知道的人都不算多，传闻是一支可以随便祸祸任何昂贵精良装备专门执行至少三星任务的秘密部队，具体对哪个部门负责未知，有多少成员未知，在哪些事件背后出过力未知。传闻一个任务如果被判定为超五星级，那就得看他们能不能完成，如果他们不能，那在同样的外部条件下，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第二支队伍能完成，哪怕人数是他们的数十倍。

    闪如雷霆，势破万钧，便是对他们的注解，也是对每一个加入者的要求。

    在这冰冷的空气里，林楠笙精神一振，总算从最近一连串的事情里抽离出来，做好了全身心投入任务的准备。无论如何，这是过去作为Beta的林楠笙穷极一生的努力也摸不到门槛的机会。只是从离开那座西三军区的实验室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来得及给何非报个平安。

    沈巍绕路去南门外买了吴邪爱吃的钵钵鸡，他虽然对这种被辣椒汁泡的食物一点兴趣都没有，看店员装的时候倒是看得很仔细，想搞清楚里面都是些什么成分，有空的时候可以试着做一下。

    吴邪吃的时候还是开心的，盯着沈巍上看下看，心里转着小九九，虽然沈巍没答应，但也没拒绝嘛，而且还是对他这么好，所以沈巍该是不反对吧？

    沈巍被盯得不自在，扭头看吴邪，唇抿成一条线没说话。

    吴邪手里拿着串儿签，试着递过去，“你尝一口？”

    沈巍往后挪了挪，垂眸看着已经被咬下去一朵的香菇串儿，再看吴邪那晶亮的眼睛，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吴邪想了想，“那你要吃什么？”他另手拨拨剩下的签子，“还有西蓝花，木耳，鱼丸。”

    沈巍不知该说什么，这不是吃什么的问题。

    吴邪舌尖划过唇角，“都不喜欢？”

    沈巍表情变得严肃，低头咬住一朵香菇扯下来，匆匆嚼了几下，喉结一滚，半囫囵地咽下去了。

    “怎么样？”吴邪一脸期待。

    沈巍别开视线，端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口，有些冰凉的茶水滑下了喉咙，那种干涩感反而更突兀了。

    “还要尝尝别的吗？不吃可就没有了。”

    沈巍看着他张阖的嘴，眼睛微阖，眼尾微挑，变成一条细长的线，在镜片后面不显山露水，仔细看尽是荡人心魂的美。他目光锁着吴邪唇上的红，慢慢伸出手去，抓住吴邪空闲的那只手手腕。

    吴邪看着沈巍以眼神询问。沈巍没说话也没放手，只是看着他。

    吴邪直愣愣地回视，觉得沈巍的表情有点说不上来的异常，他不知如何形容，就感觉跟平时特别不一样，那眼睛里墨一样的暗色让他有点陌生，倒不是让人害怕，只是单纯地没见过觉得好奇想要“摸一摸”。吴邪上一秒在想下一秒就会付诸实践，丢下手里的竹签，从小板凳上起身，越过中间的椅子，一伸手就去碰沈巍的镜架，在沈巍的沉默里取下放到了桌上。他其实目的很单纯，就是想凑近仔细看看沈巍的眼睛，正在往前凑，沈巍一把按住了他后脑勺往下一些的脖颈，一个近似于抚摸的动作，力气有点大，再往下一点点大概就是他的腺体，但他对那个位置还没有任何的本能保护意识。

    吴邪觉得被沈巍碰到的皮肤有点热有点痒，伸手轻推了推沈巍的肩想躲开。

    沈巍就这么放开了。

    吴邪愣了一会儿，手扶在椅背上，低头看了一眼椅子上的餐盒，嗯……这是继续吃还是不吃了呢？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吴邪还是迅速地将剩下的几口吃掉了，正打着小呵欠，一双手伸到他面前收拾走垃圾，还给他递了纸巾擦嘴。

    吴邪换到沈巍椅子上靠在椅背上瘫住，口中念叨着，“沈巍，我这样不行啊，我觉得我四肢退化了。”

    沈巍蹲在角落给垃圾分类，“那你以后自己来。”

    吴邪低声“嗯”了一会儿，“那还是算了。”他又打了个呵欠，白天有去健身房锻炼，出了一身汗，犯困得有点早，玩了会儿手机就去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