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首领宰（诊所，复苏，剧情章）

    东京。

    在一片像是被龙卷风袭击过的空地残骸上方，风眼的位置悬浮着一个人。地上仿佛被蛮力击开的大洞正有些许气流上升，将男人的白发凌乱地吹过额头。

    男人如同散步般凭空踩了几步，然后落在地面上。被击溃的咒灵污秽沿着他的周身缓缓滑下，却没有沾到那身制服丝毫。

    他双手插兜，踩着地上的碎石走了几步，鼻尖轻轻一动。

    “OK。咒灵的臭味消失了。”

    白发青年转了转手腕，从兜里掏出手机，身上盘旋的某种非人的气场也瞬间消失。

    “一、二、三、四……茏茏好几天没回我消息了……好吧，只能打电话去了。”

    他忽然凑到一片较大的玻璃碎片前，理了理衣领，又甩了甩头发，如同一只清洁毛发的巨型萨摩耶。

    “——很好、很帅。茏茏一定会爱上我的。”

    他按下视频通话键。

    一分钟过去，电话另一头只有忙音。

    五条悟盯着手机看了又看，忽然抬手把手机举过头顶：“是不是刚才炸掉了附近的网线，所以没信号啊。”

    他双膝一弯，似乎将要上天去测试信号。忽然间电话响了，他光速接起来，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和笑容：“喂喂——这里是帅气可爱的五条老师——啊……什么嘛。新任务啊。”

    他的语气立刻懒散下来：“横滨有未知的特级咒灵逃逸中？品种和类型都不知道，协会那群家伙都是吃白饭的吗……等我回去再说。”

    他挂了电话，扁了扁嘴，又踹了一脚刚才被自己炸出空洞的地面，直到一枚落石砸在洞底发出巨响。

    “好想茏茏啊。好讨厌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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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的横滨。

    太阳已经下了地平线，风中卷着淡淡的灰烬气息，天空呈现一种黑蓝色。但横滨郊外的天空却被烈火映照得通红。

    作为警惕的异国雇佣兵mimic的寄居地，各方势力一直不远不近地监视着这里。在愈发剧烈的火势中，异能特务科的人穿着防火服，有些狼狈地搜寻着分散的尸体。

    “白发褐肤。是mimi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其中一人检查了一下墙壁上的枪孔和血液反应，“墙后面还有人，应该是中弹了。”另外一人会意地顺着墙角向后绕去，眼角却忽然见到一抹rou色，在高温的扭曲空气中仿佛一个幻觉：“等一下，有别人在！”

    异能特务科的人纷纷警戒，然而走廊上只剩下尚未凝固的大片红色，以及火焰灼烧墙壁的声音。

    “可能是mimic的残党吧。”负责人瞥了一眼道，“但这个流血量是心脏中弹，绝不可能生还。取样一下血液然后回去汇报吧。”

    “收到。”

    ——簌簌。

    仓库外。墨绿发青年站在高耸的野草丛间，握紧了掌心。在天黑的遮掩下，触手拉扯着防火袋在草地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如同一只驮着自己伴侣尸体的兽类。

    半小时后，横滨市内一座小小的诊所亮起了灯。

    这是他向有马贵将询问“哪里有可以全身换血的医生”时获得的地址，在手机被炸掉了的当下，他竟奇迹般地记住了邮件的细节。

    熟知喰种与人类尸体的医生眼见风尘仆仆的墨绿发青年，又看了眼他怀中抱着的人，叹气道：“枪械造成的胸口致命伤……请节哀吧。”

    他看着青年的神情，微微摇了摇头，将诊室的钥匙放在桌上然后离开了。

    “……谢谢您。我……等下会清理的。”

    茏听见关门的声音没有回头。他伸手摸了摸鸢发男人的唇角。那里，他嘴对嘴灌进去的鲜血几乎给对方染了唇色，才堪堪用血吊住了非脑死亡的状态。

    这副躯体距离死亡只有不到一小时，连胸口的血液都尚未完全干涸。似乎只要他一松手，怀中的男人就会彻底融化在空气中。茏轻轻拨开对方潮湿的黑发，然后停住了抚摸脸颊的动作。

    鸢发男人最后的神情——竟然是在微笑。

    虽然很细微，但那确实是个平静的，微笑。

    “……阿治。”

    墨绿发青年曾在许愿签上写下的愿望是“希望阿治可以心安理得地活着”。如今愿望讽刺般地实现了一半——对方看上去的确心安理得，但却并不愿意活着。

    “……我该怎么办才好。”茏垂下头，嗓音带了一点哽咽，“你是真的不想面对我了吗？明明就算是告别，我也没有听到啊。”

    在坠落时，他看到了对方的口型【永别】。

    “我真想……亲口听你对我说。”哪怕是抱着微薄的一丝希望，哪怕只是听到告别的话——

    ——但是。

    “如果这是阿治的意愿。我……我会让你安息的。”

    他缓缓后退一步，引导自己的血从保护对方的脑部集中到胸口，打算复原这具残破的身体，让其以一个完整的姿态离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

    “——”

    茏惊异地、无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因为始终紧张于cao纵血保护对方的大脑，所以他直到此刻才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颗几乎破碎的心脏，从外表看来已经是一朵完全凋零的花。然而在连房室结都静止不动的情况下，他的左心室正微弱地、挣扎着颤动着。

    那是几乎下一秒就会消逝的颤动。那小小的、与整个身体相比几乎微不足道的部分，仍然试图拉回这具已然头也不回奔赴死亡的躯体。又像在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

    ——这是一个奇迹。

    茏一直忍住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轻轻地开口，害怕自己的呼吸会让那点奇迹消失：“……阿治，你的身体，是有一点想要活着的。”

    鸢发男人紧闭着双眼和下颌，对外界没有任何回应。

    “……”茏的神情逐渐坚定起来，“我并不是在劝你做出决定，可是，至少要让你知道这件事，再做出决定可以吗。”

    他用手术台上的束缚带绑上男人的四肢，原本有些僵硬的动作逐渐利落起来。然后他解开衬衫，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我在弟弟的帮助下恢复了人形。不过，我的身体有了一点小小的异变……因为‘北太平洋巨人章鱼’这个关键词，我稍微有了一点小小的特权。”

    “——那是一种，有着三颗心脏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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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浓的血腥气。

    ……三途川河水的气味吗。

    在数次入水自杀时，他曾经感受到过那种抽紧肺部与心脏的窒息感。他又呼吸了一下，然而只闻到了逐渐变淡的血腥气，却没有太多窒息感。

    以及，他听见了体内传来的声响，如同抽水泵般强健有力，某种隐隐的麻痒感沿着胸口一直袭到指尖。

    太宰治睁开了僵硬的眼皮，被手术室的顶灯晃了一下。

    有柔软的东西碰上他的嘴唇，渡进一口水。然后有人摸了摸喉咙直到他把水咽下去。他身侧有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

    “……听我说一件事好吗。阿治。”

    鸢色的瞳孔颤动了一下，如同无生命的人偶一般不再动作。

    “现在你身体里跳动的这颗，是我的心脏。”

    “……”

    鸢发男人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似乎并没有对外界做出反应的打算。而就在墨绿发青年转身的瞬间，他牙齿一动就要咬下舌根。比他更快的是青年的手指，对方似乎早有预料地将手指插进他的嘴里，牢牢抵在舌面上。

    茏伸出另一只手，将手指插入太宰治的指缝，将那平时被绷带包裹的手指握住。

    “阿治，别咬。看着我、看我。”

    鸢色瞳孔里映照着青年的面容。比起初见时被冬风冻红的脸颊，此刻的青年面色苍白眼下发青，衬衫没有扣紧扣子，胸部也不甚健全地起伏着，以太宰治的眼力一看就是缠满了绷带。

    茏沉默了瞬间，然后别开头，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打算从东京的甜品店辞职，之后搬到横滨来。”

    “咖喱店老板说正缺个学徒，然后能多花点时间照顾织田作的那几个孩子。”

    “虽然咖喱店也是包吃住，但我的存款应该还够租个双人公寓。”

    “横滨未来港那边的房价比较贵，但有很多美食；公园区的景色很适合散步休息，夜景也很有名气；日吉区有著名的大学，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去旁听医学院的课程……阿治喜欢哪里？”

    “……不要和我谈未来这种东西。”

    男人沙哑的嗓音响起。

    “在这个世界里，想要延长痛苦然后去获得的东西，一个都没有。而且，有些东西即使延长了也无法抵达……”

    “也许可以。”茏打断了他的话，眼里如同燃烧着绿色的暗焰，“虽然桃花都是在春天开花，但巧合的是今年横滨海上来了暖流，于是即使是十二月份，我们也见到了桃花。”

    “……这只是巧合罢了。”

    茏说：“这样的奇迹，一定会有下一个的。”他又给对方说了原本那颗心脏最后的坚持。

    若不是自己拥有特殊的力量，恐怕连医生也不会注意到那样细微的跳动吧。

    “……”鸢发男人的目光空了一瞬间，“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呢？也许你会发现，其实我并不是你的恋人。”

    茏刚才说了许多话，牵动了尚在恢复的伤口，于是别过头咳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的确失去了记忆。可是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他解开太宰治身上的束缚带，然后握着对方的手贴上了男人的左胸。

    “请听听我的心脏吧。它现在是在为了你而跳动的。”

    ——咚。

    太宰治听见自己乌黑的血液在身体里流淌，甚至有些恶意地包裹着那颗外来的动力泵。然而那颗心脏只是不急不缓地跳动着，与面前的墨绿发青年是完全一样的个性。

    ——是为了“太宰治”而跳动的。

    男人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面前这个青年，并非是他概念中那个与许多人有着感情纠葛的存在。

    这是一颗尚未有爱恋的心。

    如果——是不是有可能——不，他其实，已经从别人那里把这颗心偷过来了。

    这个事实比起入水时的窒息感更让他停了一瞬呼吸。

    “我明白阿治的感受。但是，稍微给我一点机会吧。”墨绿发青年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你说我们会成为一周的恋人对吧。已经过了四天了，那还有三天。”

    “三天。如果三天后你还是做出同样的决定。我会取回我的心脏。”

    “……好。”

    太宰治听见自己发出了柔顺的回应。

    ——只要能顺理成章地死亡的话。

    三天在他的时间里转瞬即逝。任何一个稍微大点的港黑任务花费的时间与精力都是以月和年记的。不看、不听、什么也不做，三天日升月落，很快就过去了。

    他抬起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墨绿发青年的发梢。

    ——咚。

    他听见对方的胸膛里，似乎传来了某种堪称欣喜的震动：“那么，从现在这一秒开始，我要和阿治一起寻找幸福。”

    “……”

    太宰治睁大眼睛。

    他刚才听到什么了？是不是什么离谱的荒谬的难以理解的——

    恐惧让他的心脏剧烈收缩。然而这颗心脏刚离开原主人，此时隐隐被同样的波动感染。收缩的腔室被某种陌生的情绪撑开到越来越满，几乎要溢出他的胸膛。

    那双发亮的墨绿色的眼睛如同秋日的太阳，即使直视也不会刺眼。他不得不直视着对方，听完了所有的誓言。

    “——这三天，我一定会让阿治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