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花宴上的烦心事儿（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返金麟台 一股辛辣微甜的汤汁，缓缓流入咽喉，金光瑶昏昏沉沉地吞下，但觉一股热流自口中一路暖到腹中，说不出的受用。他疲惫不堪的身体，也因为这一股暖流，渐渐恢复了一丝气力。微微睁眼，南熏那张憔悴中透着关切和忧心的脸便映入了他的眼底。 「公子，你感觉怎么样了，不要紧了吧？」 金光瑶蹙眉轻吟，习惯性地想要抬手揉一揉太阳xue，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四肢酸软得厉害。 他硬撑着起身坐了起来。 「南熏，服侍我更衣，我要去一趟金麟台。」 说着话，金光瑶已经掀开了身上的被子，想起身下榻，却发现榻前并没有鞋子。 而此时南熏已经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她一边扯过被子往金光瑶身上盖，一边急道： 「公子！您现在还不能下地！这个时候见风是要落病的！快躺下快躺下！」 稳婆这个时候将包得严严实实的襁褓抱了过来，满脸堆笑地向金光瑶邀功道： 「夫人，您看，是个又白又俊的小公子嘞！老婆子接生接了几十年，第一次见到未足月的孩子也能长得这般结实好看的！恭喜夫人了，小公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金光瑶此时心中焦急烦躁，哪有什么心情看孩子？可稳婆已经把孩子递到了他眼前，他便只好往襁褓里瞥了一眼，结果这一看，他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但见那襁褓里的孩子，脸上皱巴巴红彤彤，跟个红皮耗子似的，说不出的丑！金光瑶本来心里就在怪这个孩子出生的不是时候，尽挑关键时刻给自己添堵，现在一看他居然这副模样，心里对这个孩子的不喜，直接升级成了厌恶！ 金光瑶摆了摆手示意稳婆赶紧把孩子抱走，冷着脸转过头还是想从榻上下来。可那稳婆哪里知道金光瑶此时的心思？只道金光瑶是第一次当娘，抹不开面子，所以她并没有将孩子抱走，反而又将孩子递到了金光瑶眼前。 「夫人，您让小公子吃两口奶吧，小公子不足月就出生了，吃两口母乳才好长得更结实一些。」 金光瑶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他一脸难以置信地转过了头，恶狠狠地瞪向了那个婆子，直把那婆子瞪的浑身一哆嗦，险些抱不住怀里的孩子！ 南熏见状，连忙上前，一边推着那婆子让她把孩子赶紧抱走，一边红着脸说道： 「你乱说什么啊？他哪里有什么奶啊！再说，咱们不是已经请了奶娘了吗？」 那婆子虽有着邀功的心思，但其实这番话也真的就是抱着一番好意才说的，没想到却遭受了这般的对待，越想越委屈，她仗着自己是聂云英送过来的，当下就倚老卖老地唠叨了起来： 「哎哟！我说夫人呐！老婆子接生了这么多年！身边的街坊邻居的孩子都是我一手接生再看着长大的！这养孩子的经验还是有一些的！潘夫人把老婆子送过来，也是因为信得过我，这未足月的孩子啊，就是要吃两口母亲的初乳才能长的好呀！只吃奶娘的奶，孩子头几年都是病歪歪的啊！」 那婆子说完，抬眼偷瞄金光瑶，见金光瑶一语不发，以为他被自己说的不敢出声了，便继续道： 「这刚当娘的人啊，大多数都是没有奶的！但是让孩子多吸一吸，奶汤也就出来了，夫人，您这当娘的不能这么任性，您就让小少爷……」 那婆子话才说了一半，便被金光瑶一声暴喝打断了话头。 「把他给我抱走！」 见金光瑶真的发火了，不用南熏再推她，那稳婆自己便赶紧灰溜溜地调头走掉了。 按说金光瑶平时也不至于对一个一片好心的下人发火至此，只是他此时刚刚生产，实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努力平息了一下心中不断蹿升的邪火，转头对南熏尽量温和地说道： 「我现在就要动身去兰陵，你……若是还想见他最后一面，便收拾一下随我一起去罢！」 南熏闻言，眼眶瞬间就红了，金子轩死了，但金光瑶偏偏这个时候分娩，她必须打起精神照顾金光瑶，她甚至连一身素一点的衣服都不敢穿。此时见金光瑶居然还记得她的那点心思，心中顿觉一阵凄楚。那强忍了不知多久的泪水，便再也控制不住地滚落了下来。 她抬起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哽咽道： 「去兰陵，也得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说啊，你说你这个样子！怕是还没飞出清河，人就没力气了，你难道还想让我背着你飞回兰陵不成？」 金光瑶此时的确是没什么力气，他试着运转了一下自己的灵力，发现自己的灵力也极其的微弱。便立刻盘起腿坐在榻上开始调息了起来。 见金光瑶坚持不肯躺下休息，南熏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卧房，没一会儿，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 「公子，这是医师给您煎的固元补气的汤药，您喝了后再接着调息吧。」 金光瑶睁开眼，从南熏的手里接过那碗药一饮而尽，然后继续闭目调息。怎知，他的灵力刚刚运转一个周天，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眩晕。 「南熏！」 意识到不对，金光瑶连忙抬起头瞪向了南熏。 「那碗药是怎么回事！」 南熏抿了抿嘴，直接跪在了地上，哽咽道： 「公子，您才刚刚生完孩子，身体要紧，万万不可这个时候逞强啊！再说，咱们现在就是立刻飞回兰陵，怕是也看不到大少爷了。」 金光瑶心中巨震，他顶着那越来越强烈的眩晕感颤声问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南熏道：「今天已经是二十五了，您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什么！」 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金光瑶直接从榻上站了起来。 不好，很不好！金光瑶直觉不妙。 「聂明玦呢！聂怀桑呢？他们现在在哪儿？可有飞书回来？！」 见金光瑶急得眼睛都红了，南熏再不敢瞒他，颤声道：「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听那些修士一直在说什么誓师大会，还有什么夷陵老祖的。」 金光瑶闻言身形一晃，誓师大会四个字，仿佛一击重击垂在了他的胸口。他扶着床框稳了稳身形，然后直接越过南熏，光着脚大步走向了外厅。南熏见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跟了出去。 明知道金光瑶此举不妥，但此时金光瑶脸上一派凝重肃穆，满屋子的下人，除了南熏，竟没人敢上前拦他。 「公子，公子！你先穿上鞋，当心凉着啊！你现在需要卧床休息，你才刚喝了那碗药！你……」 「南熏。」 金光瑶此时已经打开了衣柜取出了外袍，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但我有种感觉，我若现在不回金麟台的话，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南熏，你也不想我因为这件事，后半辈子一直怨你吧？」 说完这句话，金光瑶把手伸到了南熏面前。 南熏默然，片刻后，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亁坤袋，金光瑶的恨生和平时随身携带的灵符银两，都在里面。 「那，那我跟你一起去……」 南熏一边说，一边拿出了靴子，跪在地上服侍金光瑶穿上。 「不，你就留在不夜天吧，因为我路上不能等你了。」 金光瑶此时已经穿好了外袍，等南熏替他穿好靴子后，金光瑶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挺直腰身走出了寝殿，那利落的身形，丝毫看不出他是个才刚刚分娩不久的产妇。 等南熏翻找出毛皮大氅追着金光瑶跑到殿外的时候，金光瑶已经踩在了剑上。 「帮我照顾好孩子，不用担心我。」 交代完这句话后，金光瑶便御剑朝兰陵的方向疾驰而去，再没回头看一眼拿着大氅焦急地呼喊着他的南熏。 十二月的清河，寒风彻骨，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但金光瑶却庆幸此时的这份寒冷，因为这股冷意刚好能抵消掉他脑内那没完没了的眩晕感，让他可以保持清醒继续赶路。 誓师大会，誓师大会…… 金光瑶反复咀嚼着这四个让他觉得及其不详的字，颅内又开始翻江倒海地疼了起来，放在以往，金光瑶早就放弃思考了，但此时此刻，他却不敢不去继续想。 颅内又一阵剧烈的抽搐后，金光瑶突然灵光一现，于混沌和迷茫中终于抓住了一丝机要。江厌离那张凄楚苍白的面孔慢慢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江厌离！誓师大会！对，就是这个了！千万千万不能让江厌离去那个什么誓师大会！ 她会死！ 想起了这件事后，金光瑶愈发加快了催动足下的恨生，同时内心不断祈祷……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金麟台。 漆黑无光的大殿里，堂中置着一具黑沉沉的棺木，江厌离抱着已经睡着了的金凌跪坐在棺木前，愣愣地盯着那黑亮的棺木，静静地在想着什么。 这已经是停灵的第六天了，再有一天，棺木就该下葬了，江厌离很想陪到金子轩最后一刻，也让孩子能在他父亲的身边多待些时间。只可惜她等下却不得不动身去另外一个地方，因为她的弟弟阿羡，正形单影只地对抗着整个修真界。 闯了那么大的祸，阿羡一定很害怕很无助，她不可能完全不恨他，可她也不能不管他。 再一会儿，就一会儿，再陪子轩一会儿我就动身。所以阿羡，你再等等我，师姐不会不管你的。 这时，面色憔悴的金夫人走了过来。 「阿离，你休息休息吧，我帮你抱着阿凌陪着子轩好不好？你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金夫人此时早已不复往日的雍容华贵，一身素缟的她，脸上尽是难掩的苍老和疲惫，那没有一丝杂色的乌黑秀发，此时也是两鬓斑白。 江厌离算了算时辰，自己也该动身了， 刚想答应金夫人，却听到金夫人突然喝道： 「你怎么回来了？你现在才回来想做什么！？」 江厌离转过头，顺着金夫人的视线望过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身黑袍，发丝散乱，正扶着门框不停喘息着的金光瑶。 「阿瑶？」 江厌离愕然，她一眼就看到了金光瑶那平坦的腹部，她怎么都没想到，金光瑶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明明才刚刚生产不久啊！ 「你怎么……」 「大嫂！」 江厌离刚想说话，就被金光瑶打断了话头。 「别去！誓师大会，你千万别去！」 说完这句话，金光瑶双腿一软，脱力地坐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