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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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越贵的珍珠效果越好?”金沢问茨木,一边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 卡其色的牛皮垫子上躺着一枚纯金镶嵌的拇指盖大小的圆珠,柔和的丝光敦实厚重,虽然没有迷眩的彩晕,光泽却十足深邃。 “这颗就很合适。”茨木确凿地说道,“就像金沢先生最开始的愿望,也不过是跟喜欢的人结婚相守而已,并没有节外生枝。” 魙的介入,把一些本来简单的事情引偏了太多。梦魇能够趁虚而入,也是借着节外生枝的幻想以及它所引发的蝴蝶效应。 “我需要你断掉后来所有不真实的想法,回到过去的时间,想起你们最初的约定。你只需要记得她舍不得你的样子,还有你希望她没走的心愿。” 金沢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半掩蔽的木格把卡座和外面的空间稍稍分隔开,让坐在里侧的金沢得以沉下心绪回想那段过往。 茨木就静静地坐着,等他酝酿情绪。 面前这个明明不比自己大几岁却一身沧桑的男人缓缓垂下头,把脸埋进两只手掌的支撑下。他的呼吸有点沉重,那是尘封过往的人在撕开心口已经结痂的伤疤。 金沢低声轻诉着女友的名字,反复咀嚼了少说十遍,到最后,他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抱歉。”他抬起头来,两眼通红。 “时候到了。”茨木当即立断示意他拿起那颗名贵的珍珠,“把你的想象聚在上面,越清楚越好,剩下的就交给我。” 沾满泪痕的一双眼睛看着有些狼狈,但当它们凝视这件无比珍贵的信物的时候,茨木知道,金沢能出色地完成这个任务。 茨木将眉心的视野打开,用灵视梳理面前虚空中的“丝线”。这家居酒屋大概常有年轻职员来团建或者打发烦闷,人心的执与妄吸引了大量“丝线”浓缩在狭小的空间里。 他默念自己的指令,“拨动”它们。“丝线”的帷幕被涌进的黑暗破开一个口子,虚空开始扭曲。 金沢那份汹涌的妄念像一团浓稠的气,把珍珠这枚“茧”团团围住,茨木便在珠核之内召唤自己的本相,让构筑它的微尘化作深渊,把围拢它的妄念一点点吸附上去。 深秋的居酒屋并不燥热,茨木的毛衣领下却已经渗出薄汗。一只冰凉的手从桌子底下覆上茨木的手背,是身旁的酒吞。 胸口的烦闷被引走的瞬间,茨木眉心也汇聚起前所未有的驱动力。 妄念融进珠核的一瞬,“丝线”几乎刹那就裹了上去,与厚实的珍珠层融为一体。金沢几乎以rou眼看见了那颗珍珠的蜕变,本来只是白皙的丝光上竟漾起一圈鲜明的晕彩。 这种被称作“宝石光”的虹彩无法用单一的颜色概论,并且稀少到超出收藏界的评级标准,是孤品的代名词。金沢手里这颗本就身价不菲的宝贝竟瞬间化为一枚稀世珍品。 “可惜这颗珍珠已经不能被拍卖了,”茨木带着遗憾地笑着说道,“它已经是活物,你看到的这种光晕是生命的迹象。” 金沢闻言反倒十分释然:“这是打算送给绫乃的礼物,我本来就要珍藏一辈子的。谢谢你茨木先生,给了我一个最牢固的理由。” “把它带在身边吧。”茨木说,“它能给你真正的美梦,因为就是你的念头给了它生命。” 念有缘起,不会凭空消散,所以在茨木眼里,它们未必需要被苦苦压制或者通过苦行僧式的修炼让其消解。 能够破茧而出的都是弥足珍贵的“遗产”,与自我等身,比信物更坚不可摧。 “它的名字是什么?”金沢捧起那枚珍珠反复端详,变得柔软的目光已然沟通上了其中的“生命”。 “蜃。”茨木说,“被人遥不可及的愿望养出来的都叫蜃——你也可以亲自给它起一个特别的名字。” 茨木知道,金沢会把“绫乃”这个名字给蜃。 离开人世的绫乃把名字留在了过去,如今只是谁继承这名字、代替她存在的问题。名为锚,自然不能处处扎根,金沢选择让蜃拥有它,就剥夺了那只人偶的权力。 至于它们之间注定会发生的厮杀,茨木并不担心。蜃毕竟是与蛊相同的残酷物种,又是梦境的霸主,破茧而出的妄念合该有自己的坚守,价值不菲的珍宝身上更有强大的天赋。 “对了,你如果真的喜欢琥珀香的味道,刚好蜃也喜欢,不用换掉。”茨木最后给了金沢一个好消息,并说,期待听到他的好消息。 “如果这件事真的消停了,我一定重谢。”金沢郑重地承诺。 茨木却摇摇头婉拒了:“我的职业规划一直都是化妆师,没有开启副业的打算。金沢先生可别让我破例啊。” “金沢那家伙,刚才伤心的样子还真让人触动。”出来走在灯红酒绿的街上,酒吞交握着茨木的手,五指的力道缠绵悱恻。茨木知道,金沢那些本能地涌出的情绪勾起了鬼王深远的记忆。 “如果当初有这种选择,挚友也会养一只蜃么?”茨木问出了这个“危险”的问题。 不料酒吞也答得干脆: “当然不会。本大爷对你只有执念,无处生妄。除了想办法把你找回来,本大爷不需要用什么来替代你。” 茨木笑着叹了口气:“鬼王真是玲珑剔透的一颗心,找不到半点破绽。” “你不也是?拿得起放得下,敢作敢为,审时度势。现在居然还学会高风亮节了。”鬼王回敬道,最后这句显然是在说茨木刚才推回金沢“重谢”的事。 “我可不是高风亮节。”茨木不服气地辩白,“收钱办事的人拘束多了去了,我这是花钱买自由。” “你倒是聪明。”酒吞重重撸了一把茨木蓬松的卷毛,话音却染上些微自嘲的色彩,“就算本大爷有时候也会想,你明明可以遗世独立地活着,会不会本来就不需要任何人。” “我需要挚友!”茨木闻言,忽然一改方才玩笑神色,执拗地盯着酒吞的眼睛说道,“哪怕将来拿下这个时空,吃掉无尽之地所有‘种子’,我也离不开你。” “本大爷说笑你还当真了。”酒吞宠溺地摸了摸茨木的脸。 见茨木觑着眼睛一副不给糊弄的样子,他一把按住茨木的后脑勺,凑向他耳边低声道:“明知道是你我之间的必然,你偏要把它说得像你自己的执念。茨木,你好像对疼痛挺上瘾啊。” 鬼王冰凉的手指伸进茨木的领子,在他的鬼后印记上重重摩擦过去。 “放心,本大爷将来会好好满足你。” 茨木不得不承认,鬼王说得极对。他会沉沦在他温柔的注视下,但只有溺毙在他暴戾的索取之中才能体验到存在的感觉。 而他面对命运的时候同样如此——平静是囚笼,生命本该属于痛快淋漓的风暴。 茨木叹了口气,极为清晰地判定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别看我这会儿游刃有余,那是该来的还在路上呢。” “可能在路上,可能已经来了。”酒吞却说,“你刚才出门的时候点了琥珀香,又已经动了魙的口粮,这是做好了准备要引火上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