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过去的阴影

    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关于这点，泽费洛斯已经亲身证实了。

    例如，某个喜欢不请自来的漆黑母狼，不仅坐在他的沙发上，还用他最喜欢的茶杯，喝了阿兹克给他新调制的特调咖啡...祂甚至毫不客气地享用他藏在彩瓷罐子里面的因蒂斯宫廷薄饼，腿上摊着一本藏在沙发坐垫下面的罗塞尔文学。

    巴利奥斯那条傻狗还被这条手多的像蜘蛛一样的母狼顺毛顺到露出柔软的肚皮，尾巴讨好地快速摇动，三个头咧开嘴，吐出猩红的舌头，脏兮兮的口水流满泽费洛斯新换的羊毛地毯。

    “你回来了。”

    这名秀美的女士主动开口道，祂的眼睛仍然盯着腿上那本书。

    “《茶花女》？没想到你会看这种...经典爱情悲剧，你是罗塞尔的书迷？”

    泽费洛斯一脸嫌恶地看着祂，0－17，隐秘之天使。

    “真是糟糕的一天，瞧瞧我看见了什么？一头不请自来的...饿狼。”

    “怎么，妳打算和妳的毛绒幼崽们在寒舍做窝繁衍吗？”

    年轻女士轻轻抿了一口香浓的奶油咖啡后，放下手里的杯子。

    “安提哥努斯不见了。”

    “你做的。”

    祂很肯定的说道。

    “当然。我和祂体内的天尊玩了个小小的游戏，祂输了，就该付出代价。”

    隐秘之天使沉默了一会，似乎惊讶于泽费洛斯难得说了真话。祂开始担心泽费洛斯会不会在酝酿着什么阴谋，祂对于这位的变态趣味可一向是无法苟同，即使有祂赢了一次与对方的赌约在先，对方会遵守约定——但这不代表这位新任的深渊主宰不会在这过程中使绊子。

    “诡秘之主的诞生需要安提哥努斯体内的非凡特性和唯一性。”

    “那又如何？那已经是我的手办了，你不知道抢人手办如同夺妻之恨吗？”

    远在乌黯天国的黑夜女神捧着精致骨瓷茶杯的手一抖，里面的茶水洒在祂面前的茶几上。

    泽费洛斯这番言论，让祂想起前世见识过的那些沉迷于手办的油腻御宅族。再联想到泽费洛斯对于游戏的痴迷，特别是从祂手下和因蒂斯抓了不少古代学者...难道是想投影出游戏机、电脑之类的？但是那些人并不能投影出第一纪元前那些属于他们时代的电子产品...

    难道泽费洛斯抓安提哥努斯是为了祂体内苏醒的福生玄黄天尊，要让对方给祂投影游戏机？

    黑夜女神发现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祂被“惊吓”到了，还有点恶心。

    位处于泽费洛斯家中的隐秘之天使，无神的眼睛里突然充满了人性化的同情。

    “死亡执政官被你缠上...可真辛苦。”

    不仅是个精神病患者，还是个大龄网瘾的油腻御宅族，时不时抽风，到外头惹是生非...掀起南大陆的动乱，激化北大陆四个王国之间的矛盾，炸奥赛库斯的教堂和雕像，偷吃列奥德罗的半神和天使们，抢劫斯蒂亚诺的工坊，和亚当玩捉迷藏，猎杀阿蒙...最要命的是这个家伙还试图让奇克的降生载体，一个魔女，和罗塞尔滚床单...

    也只有阿兹克·艾格斯能稍微让泽费洛斯消停会了。

    “呵呵，真是令人作恶的眼神。”

    泽费洛斯突然朝着祂露出友好的笑容，用欣赏的眼神打量祂。

    “我喜欢...我真是喜欢你啊，阿曼妮。”

    “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是个独身主义者。”

    黑夜女神借着隐秘天使的口拒绝道，祂并不想要对方这种毛骨悚然的喜爱。这种家伙，正常人不会喜欢的，也不会有神祗或是超凡生物会迷恋上...除了对方那群已经被洗脑，被污染透彻的毛茸茸的脑残粉。

    黑夜女神有时候还是很羡慕泽费洛斯天生自带吸引毛绒动物喜爱的天赋。

    “我回来廷根只是想要得到那只羽毛笔，跟那条羽蛇可没什么关系。”

    泽费洛斯拉过一张椅子，放在窗户旁边，看了看和隐秘天使的距离之后，才黑着一张脸坐下。

    “一股狗臭味。”泽费洛斯揉了揉鼻子，瞪了一眼想要靠过来的三头犬巴利奥斯。

    巴利奥斯嗷呜嗷呜地叫了几声，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0－08？也是，否则你们不会突然离开廷根...”

    “我能感觉到它在试图影响我和那条羽蛇。”

    泽费洛斯露出古怪的笑容，他继续说道：

    “非常大胆，非常有创意。已经很少有东西引起我的注意了...我很期待和它的见面。”

    泽费洛斯将双手交握在胸前，露出虚假的期待眼神。

    隐秘之天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如果你要做什么，最好快一点。列奥德罗可是天天都想用祂的闪电劈你。”

    “我可是鲁恩王国的守法公民，一个普通的纳税人。”

    “你明明知道被你上交的金钱，都附着着污染...每年那些经手的...”

    隐秘之天使闭上嘴，祂看了泽费洛斯一眼，抱起桌上的彩瓷罐子，像是被橡皮擦擦掉那样迅速地消失不见。

    这母狼又一次带走他的东西！甚至还喝光了他的咖啡！

    “阿曼妮西斯！”泽费洛斯绷着一张脸，紧紧握住扶手椅的把手，苍白的手上浮现隐隐约约的邪异符文。

    他将这个当做一个邀请，一个宣战！那头阴险的母狼仗着莉莉丝站在它那边，一次次不请自来，甚至入室抢劫！还跑得飞快！那可是阿兹克送他的薄饼！还有阿兹克出门前给他调制好的奶油咖啡！他都还没品尝过！

    这时候，书房外传来低低的、由远到近的交谈声和脚步声，随后书房的门被打开。

    阿兹克带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泽费尔？你吃完下午茶了？草莓薄饼的味道如何？”

    阿兹克注意到茶几上空荡荡的茶杯，以及不翼而飞的彩瓷罐——难道薄饼不好吃？所以连着那个漂亮的古董瓷罐都一起销毁了？

    泽费洛斯没有回答他，他此刻审视地打量着跟在阿兹克身后那个眼熟的年轻人身上。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黑发褐瞳，书卷气浓厚，斯文有礼貌，看上去刚毕业工作不久，穿着一身还算可以的行头，一个可以晋升序列8的小非凡者，气息看上去和那个新到手的玩具有那么一点相似，应该是个占卜家...只是，有一点不太好的是，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狼sao味。

    ...这个配置有点熟悉啊，难道是那头母狼的信徒？

    鲁恩信仰黑夜母狼的人是不少，但很少有气味这么大的。除非是那头狼的小崽子，总是搜查他的房子和船只的值夜者们。

    “这是克莱恩，我记得你们上次见过，在我的办公室里。”

    阿兹克身上带着淡淡地由泥土、青草和尘埃混合成的复杂气味，像是他刚从乡间一套荒废许久的房屋里面走出来。

    “我告诉过你，他是科恩今年毕业的学生之一。”

    阿兹克知道情人的脸盲问题，于是又简单地为泽费洛斯介绍了下克莱恩。

    泽费洛斯倒是觉得这个克莱恩十分眼熟...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他的黑皮备忘录，一脸严肃地翻找。

    阿兹克呵呵地笑着，转头看向突然僵在他背后的克莱恩，温和地说道：

    “泽费洛斯是你的学长，但他年纪大了记性没有你们年轻人这么好。”

    阿兹克不知道的是，克莱恩现在非常难受。在他踏入这间房子之后，放在口袋里的卡斯特先生就开始疯狂作妖，封面一会烫的灼人，一会又像是一块坚硬冰冷的干冰，散发着冻人的寒气。他能感觉到上衣口袋湿了一大片，淡淡的墨水气味从那边散发出来。

    卡斯特先生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前几次也有类似情形，例如进入查尼斯门后或是听到某个名字...阿兹克先生的家里究竟有什么？竟然会让卡斯特先生连墨水都吐出来了。

    克莱恩从泽费洛斯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感觉到卡斯特先生突然一下没了动静，规规矩矩地，和一本普通记事本那样躺在他的口袋里。

    这个人...

    克莱恩忍不住瞄了正一脸严肃地翻找手里的小本子的泽费洛斯，在见到后者手里那本备忘录的扉页上，用蓝黑色的墨水歪歪曲曲地画着三只呈现正三角分布的三种动物：顶端的飞蛾，左边的熊和右边的狮子。

    克莱恩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一个姓氏。

    不会是...那个家族的人吧？卡斯特先生感觉到他们靠近，于是就...

    卡斯特先生也太敏感了，简直就跟个雷达一样。

    阿兹克先生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灵视里显示的这个房子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包括那些摆在柜子上，表情诡异的彩色黏土人偶，和挂在走廊上画风抽象的作品。

    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普通别墅。

    克莱恩一次外勤，发现了位于廷根西北方向小镇的荒废古堡。那是一栋位于第四纪末期到第五纪初期年代的建筑，他和邓恩、弗莱在那边发现了一个穿着全身盔甲、拖着巨大阔剑的怨魂骑士。他们利用了封印物“3－0782”消灭了怨魂之后，发现了那具千年多的无头尸体，怨魂的前身。

    然后，克莱恩在询问当地居民时，发现了那副初代拉姆德男爵的画像，而画像上的人和阿兹克一模一样。他一开始也认为只是巧合，直到卡斯特先生听到他这段经历时，说了两句话：

    ‘艾格斯家族曾经是第四纪拜朗帝国的皇族，他们掌握了收尸人途径。’

    ‘我生前少有的清醒时刻，曾经见过一个艾格斯，他是鲁恩人，但是皮肤呈现南大陆人常见的古铜色...呵呵，巧合的是，深渊之子当时装作艾格斯的一个学生。’

    克莱恩没有刻意问卡斯特先生嘴里的“祂”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他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刚好和抬起头来的泽费洛斯的眼睛撞上。在看清楚后者的面貌之后，整个人一僵，背后冒出无数鸡皮疙瘩，细密的冷汗遍布在他的皮肤上。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

    克莱恩没有听进去泽费洛斯说的任何一个字，事实上，他在完全看清楚泽费洛斯的脸之后，瞬间勾起了那段记忆。他曾经观看到的那段卡斯特先生的回忆，他记得那张属于深渊之子的脸。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一张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让他看上去年纪不大。祂白皙的皮肤没有什么光泽，黑眼圈浓重。祂有着一头鸦羽似的微卷黑发，光照下透着些许鸦羽青。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封锁了生机的虫珀，苍白的嘴唇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向着每一个人。’

    百来年前的艾格斯和深渊之子，阿兹克先生和这位...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但是和深渊之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连嘴角上翘的弧度也一模一样的“人”...

    不，搞不好是后代呢，神祗还在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是转世呢？

    但是阿兹克先生和初代拉姆德男爵长得一模一样，包括右耳垂下的黑痣，这又该如何解释？阿兹克先生看见那幅画像时很平静，仿佛早就知道它的存在一样，但在见到那具无头尸体时，情绪明显出现变化——他说，那是他的儿子。

    很明显，阿兹克·艾格斯是个最少一千四五百年前的古人，不，古代非凡者，序列非常高的他，才能从千百多年来活到现在。他很有可能也是收尸人途径的...这条途径到后面能活这么久吗？但如果阿兹克活着，是什么原因让他坐视自己的儿子被人毒害死亡？

    那么面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怪物呢？阿兹克先生说他老了，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存在的时间是不是同样非常长久？他又到底是谁？难道是...但是邪神能够轻易地在廷根到处闲晃又不被正神们发现吗？

    克莱恩明白卡斯特先生为什么突然安分下来，他现在也有种转身就逃的冲动。

    “嗯？嗨？”泽费洛斯举起左手朝他挥了挥手，他露出无辜的笑容“你怎么看到我的脸面色就变了？你在想什么？”

    泽费洛斯歪着头，他的脖子咔擦一下，呈现九十度弯折，仔细地看着克莱恩的眼睛。

    虽然不敢用灵视检查面前的泽费洛斯，但是克莱恩知道这个人绝对有问题！正常人哪有这样弯脖子的？脖子早就断了！

    阿兹克仿佛看不见克莱恩脸上勉强的笑容和有些机械僵硬的动作。他维持着笑容领着这位访客到了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了三本薄薄的手装本放在桌上。

    “古诺来了廷根一趟，将一些你可能会需要的资料让我转交给你。他对你的印象不错。”他对克莱恩说道，看到了克莱恩和泽费洛斯两人的对视。

    “泽费尔，你不要吓唬他。”

    泽费洛斯立马变了脸色，他抬头看向阿兹克，面无表情，琥珀色的眼瞳有了些许波动。

    “你的学生好像认识我。”

    “而且感觉他很怕我...我可没吓唬他，这不关我的事。”

    泽费洛斯瞄了一眼僵硬在那边，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克莱恩，注意到克莱恩的影子内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着。他露出带有些许恶作剧成功之后的得意笑容。

    “而且，你们两个靠太近了，这样子我会吃醋的，阿兹克老师。”

    泽费洛斯用打量新奇玩具的眼神，绕着克莱恩转了一圈，从头到脚地审视着他。

    “你知道我的，我心情不好就会想要找乐子。”

    泽费洛斯总算想起来了，这股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配方——啊，原来是那位灰雾之上的愚者先生呢！占据了前任玩具身体的古老灵魂！那头母狼押注的未来诡秘之主！

    看来他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是这场游戏的重要剧情角色。看来这次他要努力记住这个叫克莱恩的愚者先生长得什么模样了呢！

    要和他努力混熟，下次才能拉他一起玩游戏！

    挖母狼墙角实在是太有成就感了！感觉生活又有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