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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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甘天行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浑身虚汗,衣冠不整,很可能还瞪着两个黑眼圈:“我说过别糟蹋我的房子!”他的语气突如其来变得虚弱,仿佛只有自己能听得清。不可一世的甘氏家主被错失的记忆击倒了,他一手踉跄地将指节撞向门把,一手惊喘着捂住心脏。“这不止是你的房子,也是天宁的。”岳毅从头到尾没看合作伙伴一眼,只顾挺着腰不断在谢春体内抽插,他赤裸上身将谢春压在书桌上,手按着冰凉的镇纸,眼神好似在看谢春,又好似穿过了他佯装欢情的面容也穿过了桌上的玻璃。谢春唇边勾起一丝微笑,毫不意外地听甘天行嘶吼一声冲上前揍倒了岳毅:“闭嘴!闭嘴!闭嘴!!!”“他妈的甘天行你是不是疯了!亲手杀了你弟弟的人是你!”“——哥哥。”缠绵语气,略显娇憨的咬舌。在地上厮打的两人齐齐呆滞,谢春无所顾忌地仰面躺在书桌上,此刻正扶着镇纸自发地屈起左腿,抱着左脚脚踝,右脚足尖点地,在滑溜溜的桌面上坐得如此优雅镇定,让人情不自禁想替他点根烟:“你们就想听这个?”甘天行这才想起他来书房是为了什么,岳毅冷笑一声打开自己的钱夹,里面夹着一张从不离身的照片。甘天行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笑眯眯的谢春,忽然连脊梁骨都失去支撑人体的气力。某种生命的重力从他体内“呼”一声泄空了。谢春笑得虚伪:“甘先生,很抱歉在你的房子里接客。不过我想你看到照片之后应该也不会想多留我。”他以下颔点了点岳毅,双腿自桌边滑下,一时裸呈躯体闪耀着水晶般光芒:“恰好岳先生给了我更好的价钱,所以他的生意优先。”他坦然地分开双腿,惬意地如同坐在自己床上,但大腿内侧还汩汩流着岳毅射进去的jingye。谢春不屑再擦拭自己,他将支撑身体的重心由右手转移到左手,肩胛骨如蝶翼般倾斜出漂亮的弧线。“你真是下贱。”岳毅抱臂站在一角,大约怒气和痛苦无处宣泄,便习以为常地咬牙咒骂了他一句。谢春不以为然,双腿交叠,足尖轻快地舞动,一手还摇晃着甘天宁的钢笔:“如果甘先生需要合同内的赔偿,请联系这个电话,我就写在这里。”他含着笔帽含含混混地对岳毅粲然一笑:“卖得多了,自然熟练。”岳毅被他的笑容刺痛了眼,不堪地转过头去。谢春声音愈加温柔,话语却更咄咄逼人:“甘天宁做的不过是和我一样的事,只不过他的鸨头是亲哥哥。相比之下我还能拿到点工资,真是要谢天谢地。”——这次扑上前想要活活扼死他的人是一直状若死尸的甘天行。谢春被客人粗暴对待习惯了,依旧以笑吟吟一双眼看着对方,艰难地拼出一个调侃似的残忍口型:“哥哥……”甘天行就那样看着那个男妓,那张和自己弟弟一模一样的脸。他的眼睛仍然漠然地张着,嘴却像脱臼了一样随着身体的不断下坠而越长越大,仿佛是要嚎啕,却又空荡荡发不出声,便只好牙关发战地从喉咙里挤出点笑来,听上去却更加渗人。他从上到下,无比清楚地看清了谢春的身体。从烟头的烫伤,到刺伤,再到鞭伤,丑陋伤疤隐约爬满了这被随意出卖、糟践的身体。他的理智不肯承认,但他的手没有失忆——它还记得这具躯体曾经有多么柔软动人。06岳毅看不下去,扛着甘天宁的肩把他拉远:“你清醒点!这不过是个长得像天宁的骗子,小贱人!”“你装得也够了吧,还想借天宁的名头赚多少卖身钱?”“赚?我可不认为我是赚了。”谢春眨了眨眼,长睫毛叹息似地轻摆:“你们都差点勒死我,我还一分医药费都没讨。”“行了,你要多少都给你,现在滚远点!”甘天行已经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只直勾勾盯着谢春,喉咙里发出“嗬嗬”吼声,岳毅也不敢抬头看他口中的“贱人”,只粗鲁地挥着手臂打发谢春。谢春摸到了脖颈上渗出的血,他对灯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吮净鲜血后吃吃地笑了:“其实我很好奇,既然你看见我第一眼就包了我,又是凭什么认定我不是甘天宁的呢?”他悄然令双足着落尘埃,耀眼光芒下双臀挺翘得像晶莹果冻,随着他的走动而引人喉结滚动,但他却并未特意彰显性感,至少他假装没有看到岳毅又近乎绝望地勃起了:“你可以正眼看看我,岳先生,我和他长得可是很像、很像。几乎……一模一样。”他捧起岳毅的下颔,舔着对方的耳垂昵昵低语,仿佛在渴求疼爱,又或者他真的是某种鬼魂,罪人的心脏是他最渴盼的糖果。岳毅仍然不敢稍低头哪怕看一看他,他心知自己额头上已滴下豆大汗珠,而yinjing还随着对方火热吐息而不受控制地青筋贲起。——他要了甘天行的命,现在又来向自己讨命了。甘天行沉默不语地坐在沙发上,试图伸手去触碰谢春,却被对方清脆打落,个中嫌恶不言自明。先前一切沉默伪装都被剥去,此刻谢春皎洁的躯体却是由狰狞血rou构成。岳毅发觉自己的声音正在变得像甘天行推门进来时那样软弱无力:“天……天宁不会,”他紧闭着双眼,仿佛谢春是一堆索命的白骨:“宁死也不会和我在一起。”谢春听到了一个大笑话,足够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还好奇地看向面容抽搐的甘天行,疑惑他怎么不笑:“和你在一起?只是供你嫖而已!”巨大的负疚和难以言说的欲望交织成岩石,岳毅发觉自己就像西绪福斯,被迫永远重复推上再落下的艰辛命运。如果他真的是被逼死的天宁,自己能拿什么勇气面对?!更何况,他不能忍受天宁已经变成了这样……这样的娼妓。“别说了。”岳毅怆然跪地,双膝砸下的声音像是他被人生生掰断了骨头,而甘天行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颤栗。谢春笑到涌出眼泪,他也从容地跪下,还礼貌地借甘天行的手帕擦了擦脸。这次他倒没有做岳毅最害怕的事,试图让对方正视自己,甚至语带几分嘲弄似的同情——“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正如你们所说,甘天宁早就死了,而我只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既然你们开出的价码合适,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卖呢?”07说来奇怪,甘天宁逃跑那天风和日丽,天气晴朗得连甘天行都多了几分罕有的和颜悦色,甚至肯亲自下厨哄甘天宁吃饭。那时甘天宁已经瑟缩得像只落水的小兔子,若有皮毛也该蔫蔫地被打湿。见曾经最依赖的哥哥捧着碗向自己走来,只能联想到更多的伤害,立刻抱着头连连后退。因他的绝食,已经瘦得可以连狭窄墙缝都一缩再缩,简直像是砌在墙里的一道阴影。他唯一能抱住的东西就是粗大的铁链,其上还流淌着属于他自己的斑斑血迹,总有人会提起链子向他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而窗外依然阳光明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铁链将他柔嫩的肌肤咯出了不规则的印痕,甘天行好气又好笑地放下了碗,再次试图靠近他。小少爷这次没敢拒绝,只是嗫喏着攥着链子死死地低着头。甘天行抚摸他额角新结痂的伤口,不由皱了皱眉:“岳毅又打你?”随着甘天宁的逐渐麻木,岳毅最多只能得到心上人睁大了眼无声而绝望的哀嚎,自然心情不佳,简直把小少爷当可拆卸玩偶一样蹂躏。甘天行只觉微妙地不悦,近来甘天宁的情况很不好,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幼弟去死:“大哥不会再让他来了,嗯?”“别怕,乖,把手放下……对,再过来点,大哥不打你。”甘天宁那虽然无知无觉却仍澄澈的眼瞳转了转,一点点挨着甘天行的指尖从墙角阴影里挪了出来。甘天行不禁笑了,感觉自己像是拿着鲜美的青草引诱兔子探出毛绒绒的耳朵。他转身去拿汤碗,想也许是时候给天宁换个环境,这些日子他已经被调教得够乖巧了——就在他满面笑容地转身时,甘天宁又迅速地拖着链子蜷回了角落,把头紧紧地埋在膝盖里不肯抬头。他大约以为那个陌生的碗是新的折磨手段,恐惧到牙关发涩,牙齿仿佛都在颤栗中簇簇磨成粉末,尽是死板的石膏味。然而他却连个可供呼喊的名字,抑或可供支撑的信念都没有。甘天行的耐力显然已经不多,尤其是对他这个累赘。痴儿仅剩的神志足够他听清大哥愈见沉重的脚步声,甘天行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次哄他:“来,天宁,出来。”甘天宁忽然想笑,为窗户打开的一角。那里流露出阳光和自由的味道,而他的自由,是迫在眉睫的死亡。“不。”他听到自己发出了数月以来第一个清晰的音节,甘天行一定愤怒得很,但他还是要说,用胸腔里全部的力量大声说:“不!”“哗啦”。瓷碗碎裂一地,绽放着锋锐的边缘。而窗帘兀自摇曳,微风正惬意。——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08谢春只稍稍用了点力气,就推开了那扇门,那扇囚禁并毁掉了甘天宁一生的门。他离开书房时那两人无声以眼神询问他要去哪儿,虽然神情惶惑,却依然有挡不住的狂躁,仿佛失控的引擎擦起了火花就再也没法熄灭——直到殒命悬崖。谢春顺手拿走了一盒烟和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摆了摆手:“你们自便,我要找个地方睡觉。”他们没敢拦住谢春,而谢春也并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出乎他意料,以甘天行的性格,居然没让人把这间房封死,也没有试图用温馨布置美化那些血迹,而是仍然让房间保持着原样。床头那暗沉的银灰色铁锁虽然被打磨得光洁,但每个链条还是凝结着擦洗不去的血污。不合时宜的落地窗依然明媚,整间屋子透着一股虚伪的整洁感,有人细心清洗窗台缝隙,却没有人会在夜晚拉上窗帘。谢春叼着烟站在窗前,模糊地笑了笑。角落里甘天宁的影子在星光下仿佛和他重叠,他们是一体回魂的鬼魅,也是永不相交的昼夜。谢春没有一点属于甘天宁的愉快记忆,他不过是个被玩烂了的婊子。但世间事从来公平,他至少还能从客人身上得到钞票。他还能吃能喝,会笑会困。他还活着。谢春吸完了一支烟,弯腰试图拉开床头柜找个烟灰缸。床头柜是锁着的,一定会难倒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但难不倒一个浪迹街头的人。他轻巧地摸了根铁丝旋开小锁,捞出从前甘天宁的“客人”们常用的烟灰缸,还在手里甩了甩——虽然那些人更偏向直接用小少爷当烟灰缸,在他身上摁下guntang的烟灰是种有趣的消遣。谢春漠然地发现自己全都记得,但已毫无感觉。于是他伸了个懒腰,没有拉上窗帘,就借着明晃晃的月光翻身上床,坦然入睡。想了想,他还是伸手捞起了那条铁链,拥在怀里。——这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不会主动伤害他的东西。09“早安。”谢春睁眼时发现甘天行坐在床侧,双手深深地抵着头,在太阳xue上掐出了红印,想必已经这样憋屈地待了一晚。“早啊甘老板。”既然客人先打了招呼,他也没理由不回应。谢春伸了个懒腰,还不是很想起身,便枕在扭曲的铁链上又浅寐起来。他可能有点斯德哥尔摩,当初甘天行有整整一个月只让他待在墙角,他从此养成了枕着链子盖着链子睡觉的习惯,如果能变成铁链无知无觉就更好。那种仿佛能锈蚀大脑的凉意真是动人。甘天行毕竟是甘天行,尽管嗓音已然嘶哑不成调,他仍然回复了镇定:“你想杀了我们?”谢春先是瞪大了眼,接着捂着肚子毫无仪态地大笑了起来:“我可不想进监狱,就算是对我这种人来说,那也太刺激了。”他话里粗俗而自暴自弃的暗示剧烈地刺痛了甘天行,他发觉自己睁着眼眶到目眦欲裂,却合不上眼。仿佛每个微小举动都变成强制性的自我惩罚。“何况我觉得为了你们两个获罪很不值。”谢春摸上床头柜的烟,点燃了一支缓缓吸着,一手百无聊赖地把铁链较细的一端甩来甩去。“我可以杀了岳毅然后自杀,如果你想。”甘天行是完全冷静且认真的,天还没有亮透,隐约一线光飘摇起谢春淡白扎染的亚麻长裤,他仍然清瘦得形销骨立,因孤寂而无惧。甘天行看迷了眼,沉着气近乎激动地等待着宣判。谢春纤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近乎诧异地瞥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现在就跳下去?”甘天行猛然抬头,执迷而痛苦地盯着他,两行眼泪从看似无动于衷的面容上滚滚砸下。谢春又无所谓地笑了:“你还想先获得我的原谅?这交易可真不公平。你要我原谅你,而你能付出的不过是一条命。”一条烂命而已,如此轻描淡写。“我不要哥哥死。”“我要哥哥永远陪着我!”“我一定会死在哥哥前面,这样我就不会伤心了,哥你又有白头发,我帮你拔掉它——”至少这些童言童语有一条成真,他的确是死在了甘天行之前。10甘先生是永远不会放弃追求利益的,谢春冷眼看着颓丧的男人不再提起轻生话题,转而告诉他岳毅已经派人做掉了他的老板,从今以后不会有人再逼他做任何事。“你想不想继承——”“不想,我不想坐在一滩自己的血上。”谢春眯眼,倚在铁链上继续享用他那支烟:“何况我能做什么?我也只会卖身而已,托赖甘先生教导。”“其实你们不用想得那么麻烦,我真对你们没有一点企图,只不过恰好遇到恰好做了单生意。”当初上过甘天宁的人实在不少,对小少爷垂涎回味的也大有人在,所以长得相似的他很受欢迎,会遇到岳毅根本是早晚的事。“我记得天宁、你以前……想去教书。”甘天行此刻真的可以把全世界给他,但只是谢春手中一截哗啦啦作响的铁链就成了他的催命咒,让他痛苦地捂着耳朵恨不能逃开。他不知道天宁是不是在故意引诱,主动踏入陷阱,主动邀请他用最直接的方法留下自己。他的确想这么做,但甘天行再也受不了心脏上磨刀的钝痛了。他伛偻地站起身来,捧起一个盒子,像是一夜间老了十岁:“你会想起来的,就像天宁永远会留着这些……”他终于敢正视笑吟吟的谢春,和那条蛰伏如黑色大蟒的铁链。谢春拈起一张玻璃似糖纸,溢彩流光。记忆深处他知道这是甘天行为甘天宁剥过的哪一颗糖,但这和谢春有什么关系?“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啊甘先生,甘天宁想要什么一向是你决定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而现在,这些都毫无意义。”他悠悠喷出一个烟圈,烟头的火光熔岩般吞没了那些被精心压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糖纸。甘天行静默地看着,闻到的却是无尽的纸钱烟灰。“你知道我可以把你再绑在这里,你永远、永远也不能再离开我。”“我能,而且会是你亲手放了我。”谢春乐不可支地屈身向前,手指上唯一残余的温度是烟灰:“你要我想起来,但你看来才是真的失忆,甘先生,你还记得你弟弟是怎么逃出这间屋子的吗?”死魂灵纯然恶意的戏谑本身已是最佳复仇,每时每刻甘天行都仿佛经受一场直到末日审判的凌迟。然而随即而来的下一句话却割到了他的咽喉,割裂了他头身分离,却依然在痛苦中苟延残喘——谢春冷冰冰地亲吻他的右手,语调温柔似咏叹:“你想拿碎瓷片割断他的喉咙,用这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