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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便把车子就停在了吕府门口。他跳下车,跃上台阶,平时坐着立着的门人却一个也不见,他用手捶了几下紧闭的大门,又侧着耳朵听了一听,毫无动静。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几步跑回车,把正准备下车的老头子又塞了进去,一扬鞭,把车子刚到了侧门。“开门,开门,大夫来了,是王老大夫——”莳风拍着门,边压低了声音叫着。好半晌,里面才传来声响,门半打开了,露出个丫鬟的脸来。“我是去请大夫给二爷治伤的,快带路!”莳风迫不及待地说完,又回头把老人家搀下来,边往里走边问:“二爷怎么样?你们三爷呢?”“嗯?”他没听到回答,转过头去,那丫鬟却是满脸泪痕,一动也不动的还站着。“怎么了?!”莳风手一紧,一颗心砰地一跳,不祥的预感猝不及防袭来。队伍是往北走的,沿途经过兰西,北濠,再北上就不是宋然所能知道的地方了。他从前也听说过囚犯充军发配的事,也和庞非跑到兰西城靠城门的土坡上,看百户拉着人像拉牲畜一样,从尘土弥漫的泥地上过去。幼童的心还不识事务,但看到那佝偻着身子的囚犯,脖上带枷,双手被粗麻绳拴绑,被牵着拽着艰难前行,也知道可怜。想不到今日,自己也走上了这样的路,真是造化弄人,苍天无眼!一年前,也是冬日,他被吕宋峤带上马车,在温暖的车上沉沉睡去,醒后便是富贵人家,便是人间温情,现在,却又顺着这条路走向人生的低谷,走向黑暗,甚至是死亡。到达兰西,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又有一拨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约莫二十来个,是从这边监牢里征调的,兰西城小小的街道上又上演了一番生离死别,那些新加入的牢囚跟在他们后面,呜咽着,哭喊着。宋然只盼舅母不知自己出事,莫要见面的好,徒惹伤心。他低着头,不时用手挡一挡脸,几缕头发垂散下来,只盯着脚尖,对身边的情状一概不理,果真没有人注意到他,很快,小小的兰西城便过了。眼见城门在前,人群里的哭泣嚎叫之声此起彼伏,夹着走动时铁链抖动发出的铛哗之声,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尤为凄楚。宋然心中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想来舅母一个妇道人家,定是无人到她跟前嚼舌根的,自己的事肯定她不知道。不知道也好,也好……只是过年舅舅回来,必会到吕府上寻自己,那时可又是怎样一番情形?那是自己又将在何方?征途漫漫,犹未可知!宋然心下苦涩,泪水将要涌出。他吸了一下鼻子,仰起脸来,看看昏沉的天空,然后把视线投向两边荒凉的高山,灰扑扑的土坡,这可是他和庞非一块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此一别,日后怕是在梦里才能再见!他的目光掠过一群挤在土坡上看热闹的孩子身上,一个愣神,忽然和一个孩子的眼睛对上,他的心猛地一缩,那是喜哥儿?!只见孩子呆愣着,张大了嘴巴,目光直直地盯在宋然身上。宋然忙别过脸,低下头,跟着前面的人快快地走过去,不敢再看。队伍从土坡下过去,穿过城门,尘土弥漫,不时有人咳嗽几声。宋然忍不住回头张望,远远的,他看见喜哥儿小小的身子飞奔起来,朝着自己的方向跑着,嘴里大声呼喊着,一双小手不断挥舞,不顾一切地跑来……宋然喉咙发紧,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孩子跑到了土坡尽头高高的坎上,摔倒在地上,向他的方向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拥抱什么的样子。遥遥地,风中传来嘶哑的破碎的声音,肯定是在呼唤他,可是,声音渐不可闻了,他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仍固执地定在那里。喜哥儿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宋然哥从这里过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或许他心里也朦胧明白吧?他回去后会怎么跟舅母说?她们母子几个该是怎样的惊愕,悲伤?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是自己受罪,而是那些爱着自己的人,知道自己受罪时,他们的心必定日夜煎熬,生死不知的痛苦和念想将会萦绕他们一生。是的,你可以猜测到那种情形,真令人无法承受。泪水迷糊了宋然的眼睛。“喂,看路!”前边的罗二不耐烦地嚷了一句,回过头来把宋然槡了一把,“撞到我了,你没眼睛是不?”他恶狠狠的,一低头瞧见宋然似乎是哭了,张了张嘴,下一句骂人的话便没说出来,又掉转头继续走。宋然抬手擦了擦眼睛,灰尘蒙在眼睫毛上,粘糊糊的,使得他眼前茫茫,只见到一片的脊背,俱是灰不溜秋,与上头灰蒙蒙的天空相互映衬,单调又压抑。此去,便是出关无故人,归期未有时,从前种种,譬如隔岸之花,永不能再。第33章使计到了傍晚时分,天色愈发不明,军士俱催着众人加急赶路,想在天黑前赶到兰西与北濠之间的驿站。然而天公不作美,将晚未晚时分,竟飘起了小雪,少顷,淅淅沥沥的冷雨夹着雪花自天而降,把一行人冷得够呛。然而举目四望,两旁都是巍峨高山,萧瑟苍茫,全无一点避雨之处,不说那些衣衫单薄的牢囚,就连体魄强壮的军士也是受不住的,个个都皱了眉。“此行中也有兰西人,问一下,看谁知道地形,哪里有夜宿之地……”前边隐隐有指令传来。“嘿,老子就知道,你帮龟孙子,也有求老子的时候……”行在宋然前边的罗二边晃着头上的细雪,边嘀嘀咕咕。宋然这个时候也是冻得哆哆嗦嗦,壮了壮胆,用手扯了扯罗二的衣尾。罗二回过头来,还是恶狠狠的样子,说:“乱动老子干什么?”“你知道是不?哪里,哪里有避寒的地方……”宋然吸着鼻子,断断续续地说。罗二侧着头望了望他,见他冻得鼻尖都红了,又抬头看看天色,似乎是十分不甘愿地慢吞吞开口道:“我知道。”他是冲着前边说的,声音不小,那些人自然都听到了。很快便有人下来,问准了,给罗二松了脖颈上的铁链,让他到前边带路。罗二引着众人往山上去,果然,不多久,便寻着了一间颇大的破庙,虽说是残旧不堪,但起码有瓦遮头,周围有墙壁挡风,见到这样,一行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原是十人一队,用铁链相连,现在便由两个军士负责看管一队人,各各散开,也不管地下是否干净,大家挨挨挤挤地坐下,中间生起火来,驱寒取暖。天已经全黑了,众囚人也都疲累非常,一些便背靠着背合了眼睡过去,一些就着火光自掏出些干粮来啃食,暂且安宁。宋然此时坐下,方觉周身乏力,双腿沉重,原先行路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