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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皙阳听到相敬如宾几个字,脸上露出黯然之色,半晌,低声道:“无风,朕对不住你。”洛无风吓得再次站起来:“皇上何出此言,臣怎么当得起。”王皙阳绕过书案,轻轻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下,喟然长叹:“我也是不得已。明明自己知道这相敬如宾的苦处,却还要你也蹈我覆辙……”他用到“我”而不是“朕”,那是真要说知心话了,洛无风也收起刚才的谨小慎微之态,轻声道:“皇后年纪还轻,涉事未深,对皇上又是十分敬爱,未必便会偏袒着洛家……”王皙阳低头笑笑:“敬爱……嗯,敬爱……敬则有之,爱……怕未必。也罢,天家本无私情,能得敬爱二字,已经是天子之福了。”洛无风见他笑得苦涩,忍了半日,终于道:“皇上还在想着……”王皙阳惘然看着桌上的八宝烛台,缓缓道:“其实后宫情爱,就如这烛台一般,看起来珠光宝气华贵非凡,其实不过是个烛台,终究不能放光照明。而且珠宝镶嵌既多,拿用起来必得加倍小心,反而累赘。”洛无风默然。他自幼入宫陪伴王皙阳,亲眼看着这位长皇子在众人的期望之下长大,又忍辱负重前往南祁为质,还要面对兄弟夺位之争,直到今日虽然称帝,仍要为朝中结党之事烦忧。他虽不是雄才大略之主,却也是个贤帝明君,偏生东平又非富强之国,这就愈发的劳力劳心。他虽不过一十八岁,平日里却要表现出超越年龄的成熟。普通这般年纪的少年,总有些娱乐之事,而他登位一年多来,连出游踏青都没有过。也只对着南祁那位前摄政王,才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洛无风不知这是真情流露或是另一种做戏,但他情愿皇上是前者,因为他实在活得太沉重了,哪怕只有一个人能让他轻松些也好。他想皇上大约也是这么想的,才会对那个人死缠烂打,不以为苦,反以为乐。蜡烛扑的一声,结出个大大的灯花儿。王皙阳强笑道:“灯花报喜,无风,别是你有什么喜事了吧?”洛无风也笑:“这灯花是兆皇上的喜讯呢,皇后必然生产顺利,一举得男。”王皙阳摇头笑道:“你也学会取笑我了。罢罢,不谈这个。倒是听说北骁遣了使者来?”洛无风点头道:“是。北骁看来是着意与我国结好,听说皇后将产,特地送了礼物来,一来贺喜,二来恐怕还是想着结亲的事。”王皙阳叹口气:“朕是乏了,这事就交给你,好好相待是真的。如今北骁内耗,我国积弱,南祁同样是内耗,西定则是庸主劣臣不成气候,只余一个中元独盛,这可不是好事。倘若中元有鲸吞之心,各个击破,我国虽是离得还远,也不得不远虑。若与北骁亲好,中元也多顾忌。”洛无风突然想起:“听说南祁小皇帝身体不适,恐怕不是永寿之相呢。”王皙阳微讶:“不是思念成疾么?也不至于非寿吧?”洛无风摇头道:“听探子来报,似乎是太后找到个相貌与已逝淑妃相似之人,结果夜夜缠绵,反增病势……”王皙阳失笑:“他倒也是多情种子。若真如此,倒也是件好事,我们正好借机与南祁修好。不过也不急在一时,你回去吧,皇后生产只怕就在这几日,到时怕大家都没得休息了。”洛无风遵命告退。王皙阳独自坐在桌边,呆呆看了一会烛火,低声笑道:“爱美人不爱江山,倒是极难得的了。”一语未完,背后有人道:“谁爱美人不爱江山,你么?”王皙阳一听这声音,如同被针戳了一般纵身跳了起来,转头一看,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风尘仆仆胡子拉碴,但轮廓清晰可见,正是他时常思想的那个人……第160章相见东平皇宫的御厨半夜被吩咐立刻准备一份晚膳,不由有些乱了手脚。自来宫中消夜是常备的,为怕皇上批奏折批得太晚,饿着肚子休息不是养身之道。但消夜只是消夜,点心两三碟,米粥或油茶一杯,够吃三五口的也就行了。深夜吃得太多,也不是养身之道。可是晚膳就不同了,至少六碟八碗是要齐备的,否则哪像皇宫呢?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只余一个灶头温着粥,哪来得及弄一桌席呢?皇上寝殿里催得急,御厨只好把晚上撤下来的菜做了个大杂烩,再把那些根本没动着的凉菜配上,热热乎乎送了一大锅上去。菜送进寝殿,他也不敢走,站在院子里心中发虚。没想到不一会里面传出消息,皇上赏他十匹双面锦。御厨只怕是自己耳朵听错了,直到光彩夺目的锦缎送到眼前,他才晕晕乎乎谢了恩,心里仍然颠来倒去地想:难道皇上偏偏喜欢吃剩菜?王皙阳并不知道他一道封赏已经把御厨震了个晕晕乎乎,事实上他现在心里眼里除了李越外谁也盛不下。人现在就坐在他对面狼吞虎咽,削瘦的脸颊上胡茬丛生,还有树枝刮破的痕迹,看得出为了匆忙赶路是什么也顾不得了。身旁扔着简单的行李,王皙阳翻一翻,里面只有些干rou干饼,有些硬得他用手都掰不动,不由心里有点难受,轻声道:“你怎么这样匆忙?一路上,就吃的这些东西?”李越把一锅杂烩一扫而空,笑笑:“从中元赶过来的,就这几天时间,慢了赶不到益州。”王皙阳微有些怅然:“不能多住几日么?看你累成这样子……”李越用了三天的时间不眠不休,靠着一副滑雪板穿过万山赶到东平,饶是他身体结实,也有点吃不消。王皙阳声音里满是关切,是真是假,他听得出来,看他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不由伸手轻轻拍拍他搁在桌边上的手,温声道:“这时候北风应该发动了,我得尽快去西定。元丰哪有那么信任我,暗地里也派了眼线的,到时候我不出现,必然引起怀疑。”王皙阳垂垂眼睛,打起精神:“你方才说的我已经明白了,只是我该怎么做?”刚才李越一边风扫残云,一边大致讲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东平与中元中间隔着万山,向来消息难通,更何况此事一直是秘密进行,因此王皙阳虽然也教人打探李越的消息,但中元发生的事他却是一概不知。李越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我需要你帮我联络北骁,以民事纠纷为由,sao扰边境。元文谨虽然不是什么开疆拓土的人才,但谨慎勤勉,对边境之事处理得不错。这种事看着平常,其实麻烦,而且他是熟手,一旦有什么纠纷,元丰还得用他。”王皙阳皱眉撅嘴:“他明明是出卖了你,你怎么还要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