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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而他只是相当不耐烦地打落他的手,皱着眉施舍似地转身看他一眼。就一眼而已,那人灰暗的眼睛猝然点亮,如烟花炸裂在深暗的冬夜。“承延……皇上……”他锲而不舍地伸直手臂,终于又抓住了他的手,依旧是小心翼翼地轻轻勾住,断断续续地哀求道,“罪臣已经……快要死了,无论、无论如何,请皇上……放过这个孩子吧……”“罪臣?”他哀求得那般卑微可怜,连一旁奉命监视他的宫女都转过头不忍心看,可他却嗤笑一声,慢慢抽回手,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既然你已认罪,还妄想朕会留下这个孽子?你如此舍不得他,正好带了他一起去死,在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听了他恶毒的话,那人眼里的光亮果如烟火一般,一瞬化为灰烬。然后,他就离开了那间冰冷空旷的屋子。再然后,那人难产而死的消息如期传来。他只远远看了一眼,确认是他无疑,便命人将那人的尸首赶紧处理掉。而那个孩子,被一截白布随意裹住的小得不像话的婴儿,就躺在那人身边。他却是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其实他知道,那个孩子,是他的。那个人数次放下尊严哀求于他,也都是为了那个孩子。他一定很爱他吧?也很爱自己。可自己却亲手将他们都杀死了……之后,他迫不及待地将与那人有关的一切都销毁了。那人穿过的衣裳,看过的书,用惯的剑,和他的家人,全都被他毁灭驱逐,丝毫不剩。他也再不曾想起过他,当然,也没有想过那个孩子。他只听说那是一个男孩儿,眉心没有朱砂痣,瘦小得两只手就捧得下,一生下来就死了,连啼哭都没有,周身泛着青紫,是中毒之状。“哇——哇哇……哇哇……”一声声婴儿孱弱却分明的哭声蓦地撞击着耳膜,紧紧握着李承延的手忽然一下松脱落下,孩子生下来了,拼尽全力的秦贵妃没有死,却也生生去了半条命。“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个漂亮的小皇子!”很快有人将浑身血污的婴儿擦洗干净,轻手轻脚地放进襁褓里,抱到面前递给李承延看。李承延迟缓地低下头,看了眼胡乱伸着手,哭哭啼啼的婴儿,心里非但没有喜悦,反而奇怪地有些沉重。这就是他的孩子。他的第一个……不,第二个孩子啊……这个孩子落地之前,就已经拥有很多东西,尊贵的地位,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母妃的宠爱,以后,他甚至可能继承自己的皇位。可是,那个孩子呢?被他亲手扼杀的孩子,连活下去的权利都被他剥脱……而那个人,是那样地爱着自己的孩子……被他刻意尘封的记忆,就在李慎言诞生的那个夜晚,争前恐后地重现在眼前,那个人,那个已经面目模糊了好久的人,忽然之间,清晰得仿佛一伸手就触摸得到。原来已经过了十五年了。他的尸体应该早就化作森森白骨了吧?李承延开始关心这个问题,他有意无意地提起苏鸿睿,却没人敢接他的话。所有人在听到苏鸿睿这个名字时,都一下变成了哑巴,就算是新进的宫人,也知道苏鸿睿是宫中的禁忌,提了就是要杀头的。就像惦念着摆在眼前,却怎么也得不到的糖果的孩童,李承延的脾气渐渐有些失控。经常好端端地就将手里的奏折扔出去,把桌上的茶水打翻,有次连最爱看的珍本也撕了。而秦氏的寝居他也鲜少再去,虽然顾念她舍命诞下皇子,将她封为贵妃,可他却并没有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表现出应有的喜爱。他几乎没有抱过李慎言,哪怕是在册封他为太子那天。不受宠的太子,让有心攀附的人望而却步,生怕一不小心站错队伍,猜错圣意,赔了夫人又折兵。可近日来越发不近人情的皇上,确实允许太子侍疾了。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对太子冷淡的态度突然好转,恐怕……是定下来了吧?随着李承延病情的加重,他们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揣测。一时之间,左相的家里,秦贵妃的寝宫,莫名地多了好多珍奇礼物。这一切李承延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却全没放在心上。他近乎放任地求死,整日靠参汤吊命,真的谁都不见了。深夜里,撤走了所有宫人的朝阳殿,冷清安静得像一座坟墓,葬着一心求死的帝王。李承延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床顶,一声又一声地轻唤那人的名字。“鸿睿……鸿睿……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找你……还有孩子,鸿睿……你……你们再等等我,好不好?”他的眼睛慢慢失去焦距,脸上痛苦的神色却染上星点安慰之意,好似虚空之中浮现了他梦寐以求的场景,虽然知道是假象,也忍不住欢喜。他甚至抬起手臂,朝床顶抓去。“鸿睿……”枯瘦的手指伸得笔直,指尖绷得泛白,却依然触不到那低头浅笑的人影。都说人将死之时,会于眼前闪现毕生最珍爱的画面。李承延怔怔地看着飘摇散去的影像,眼泪如开闸一般倾泻下来。原来一直深藏于心的,竟都是苏鸿睿的影子。最令他珍爱的,不是他曾奉为挚爱的薛晓云,而是他自以为恨入骨髓的苏鸿睿。他竟还记得他为何低头浅笑。不过那一日控制不住脾气朝他发了火,为了弥补,心不甘情不愿地啄吻了那人的额头。那人的脸却红了。慌忙低头之间,嘴角泄露浅浅笑意。竟带了别样惑人的风情,就那般突兀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李承延收回手,篡着被子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他想起他曾指着朝自己求情的苏鸿睿,骂他自作孽不可活。时至今日,他才算明白,原来自作孽不可活的那个人,正是自己。他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