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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一条俗世长街:万家灯火从各家窗棂间涌入眼中,街面上人影交错,每张面容看起来都是那般真实有趣。空气中有股独特的杏花甜味儿,滋润舒适。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又吵嚷,又动人。他们立在一间瓦舍前,一群孩子欢跳着从温雪尘身后互相追逐而过,还将他的轮椅撞得拐过了半个弯去。温雪尘面带疑色,抬头看向九枝灯,试图从他的眼中寻找到答案。而他很快就找到了。在进入瓦舍中后,他在卧房里看到了一个玉雕粉砌的小男孩,铺得厚实柔软的床榻像极了一朵云,把他温柔地托举着。床边的小桌上则摆着一只盛满木屑的小桶,和一只渐成雏形的梨花木右手。孩子睡得安心又宁静,就像此处是他真正的家一样。温雪尘看到那孩子的眼眉,轮廓,无一不是缩小过后的徐行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九枝灯徐徐开口道:“封其灵脉后,再闭锁元婴、凝化其形,师兄便变成了现在这样。”温雪尘将轮椅摇至榻前,看向孩子睡得透粉的脸颊:“……前尘往事,尽皆忘了?”九枝灯反问:“你可听说过鬼族的洗魂之术?”温雪尘明白了。他点一点头:“……尽忘了也好。从头开始,一无所愁。”但温雪尘很快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据我所知,洗魂之术只是贴覆掉原先的记忆,并不能彻底根除之。那他若是渐渐长大,看到自己这张脸,唤起过往记忆,又该如何是好?”孩子似是睡得热了,呓语两句,测过身来,右手滑出被子,那腕部缠着厚厚的白纱,显然是虚位以待,等新的手掌做好之后,再重新装上。九枝灯走上前来,将那只手轻轻搁回被中,细致地掖好被角:“他眼中看到的脸,不会是这张脸。”温雪尘又道:“他得有一个新名字。”“……徐屏。”九枝灯几乎是未经思考,便将这名字脱口而出,“徐行之的徐,屏风的屏。”言罢,他动作极轻地在床边坐下,似是怕床动声搅扰了孩子的好梦,话音也随之轻和了不少:“以后,四门间若有什么重要事情,就通过那只朱砂砚,来此处找我。”他看向了徐行之熟睡的脸颊。因为忘记了一切,他面上再不会现出痛楚难捱的绝望神情。他不是徐行之了,而是徐屏,他一个人的徐屏。师兄小时候受过诸多苦楚,这一回,他会让师兄度过无比幸福、无垢无尘的一生。温雪尘注视着注视徐行之的九枝灯,脑中却豁然浮现出了一句话。“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留下拥有世界书能力的徐行之的性命,究竟是福,还是孽?只看现在安然祥和的场景,谁又能说得清楚呢?而与此同时,蛮荒各处发生着的事情,也各不相同。无头之海,拍岸之潮如碎雪溅霜,沙滩被洗刷得明镜般平坦,待潮水退却后,被海水充盈的粗粝砂石间又密密麻麻地露出罅隙。一只骨修指秀的手猛地自一片浮满泡沫的海潮间探出,将一大片砂石抓握在手。潮水退去后,沙滩上留下了两个紧紧拥抱着的透湿人形。其中一个人身上浮动着一层淡淡的护体金光,尽管咸涩的海水不间断地涌上,冲刷过他的口鼻,然而却都并未能够进入其中,他安然地呼吸着,秀气又白净的面庞安心又信赖地贴靠在另一人的胸膛之上。而另一人的景况却比他狼狈得多,他怀拥着那安睡着的人,抓握着泥沙,缓慢蠕动上岸。他留下的沙迹和手印,被身后不断袭来的潮水冲刷掉。直到周身再不会被冰冷的海水淹没,曲驰才抱紧陶闲,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海水顺着他透湿的额发一串串滴落。待到近乎狂乱的呼吸恢复正常,曲驰看着那无日无月、只有一层淡淡光轮的天际,微微歪了歪头。……这里是哪里?……他是谁?……他为何会到这里来?许多声响在他耳边海螺似的嗡嗡响成一片,可他一个声音也听不清楚,也听不明白,即使他费尽全力地认真倾听,可却连精神都集中不了,一会儿去看身侧爬过的沙虫,一会儿去看天际飞过的怪鸟。……这些都是什么呢。少顷,怀中人发出的一声低哼把他一直难以集中的精神拉扯回了现实。他垂眸看向和他一样身着朱衣的文弱少年,脑中所有的问号就在这一瞬,化为了第一个成型的肯定句。他……很重要。不能丢,要保护好。非常,非常重要。曲驰想不通为何这个人会那么重要,然而身体已经先于他的思考做出了反应。他抱紧了冷得发抖的少年,身体却也跟着发起抖来。他就像一只雏鸟,混混沌沌地睁开眼睛,即使对眼前的世界充满恐惧,却先本能地张开翅膀,维护身侧那颗还未破壳的蛋。——要保护好他。而在千里之外的虎跳涧,周弦卧在一方窄小山洞间,身下稻草杂乱,显然是痛极挣扎抓握所致。她胸脯起伏,冷汗顺着面颊滚珠似的滑落。即使如此,她仍咬牙推着周北南的胳膊,作出一副温柔笑脸来:“兄长,莫要忧心我,去吧。外面……外面的弟子,少了你怕是难以支撑……”外面刀兵相摧之声嘈嘈切切,周弦极力压抑的喘息声声入耳,两相逼迫下,周北南脸上的汗倒比周弦出得更多更急。周弦劝他:“兄长,去呀。”周北南狠狠一咬牙,将周弦被汗水濡湿的发丝仔细别至耳后:“小弦儿,忍耐一下,我马上便回来陪你。”语罢,周北南向后喝道:“程顶,守好她!”那昔日张扬跋扈的青年如今身处这泥污遍布的小山洞间,连站都不很能站直身体,但听到周北南的命令,他眼中依旧有滔滔的意气光芒:“是,师兄!只要程顶身在,师姐就安然无恙!”话一出口,程顶方觉这话有点说满了,在周北南转身出洞后又几步追了上去,压低声音道:“师兄,师姐这……这是快生了吧?”周北南瞪着他,示意他有话快说。程顶支支吾吾道:“……我没学过呀。师姐这刚满八个月,我听人家说什么‘七活八不活……’”话说到这儿,他也知道自己乌鸦嘴了,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子。周北南心中忧急,又听了这么不吉利的话,张口就骂:“你没学过我他妈学过?!什么活不活?我告诉你,你死了小弦儿都不会死!你——”这蛮荒里无医无药,最要命的是他们身边连个女弟子都找不着!周北南本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