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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为政,定乱治平。段钦更了解梁峰的想法,立刻道:“过几日便是冬至了,不如趁此机会设宴行傩,以安民心。”冬至自汉时起,便是个大节日。官府要举行庆祝仪式,驱傩摆宴。百官事绝,军队待命,亲朋好友互相拜访,可以说仅次正旦的庆典。梁峰去岁还是个白身,只能过一下祭祀祖先、神灵的腊日。而今年,他已经是上党太守,自然可以下令贺冬。闻言,梁峰思索片刻,便颔首道:“此法可行。除了潞城之外,各县也当于冬至日举行乡傩。”按道理说,又是兵祸又是灾疫,让每县拿出这么一笔钱跳大神确实有些浪费。但是行傩不同于其他典礼,乃是驱鬼辟邪,消除灾疫,避免兵祸的古礼。光是它所代表的意义,便远胜这笔花销。如今匈奴立国,流民激增,是该想办法安定人心才对。段钦和崔稷心领神会。随着命令,各县飞快筹备起了贺冬典礼。※太守府的祭祀活动,自然比其他县要盛大一些。冬至前两天,府中便设坛结彩,筹备起来。不断有祭牲出入,行傩的方相氏和童子也早早斋戒准备。这一番动作,立刻让整个潞城都热闹起来。两日之后,梁峰头戴进贤冠,腰佩太守印绶,一身玄袍立在了法坛之前。带领太守府所有官吏,一同祭祀神灵。在古代,天、地只有天子方可祭祀,作为一名太守,梁峰能求的只有风调雨顺,辟疫除灾。恭恭敬敬奉上祭品,又按古礼诵读了祭文。头戴四目黄金鬼面,身披熊皮的主祭者方相氏,便开始举矛挥盾,狂舞起来。鼓声号声同时响起,还伴有极具韵律的呼喝之声。一百二十位孩童组成的振子,也开始跳起舞来。站在诸官之首,梁峰不由觉出一丝恍惚。去岁也是如此的行傩大祭,那时他面前只有二十几人,而现在,百余赤帻皂制,手持摇鼓的身影,全然化作另一番面貌。这方相氏乃是太守府专程请来的,又有崔稷这个名儒之孙费心安排,自然能把贺冬祭祀cao办的宏大隆重,合乎礼法。然而去岁那股令人心惊的肃杀雄壮之气已然不见,更多则是眼花缭乱的表演。就像任何祭祀典礼一般,让人目眩神迷,心生畏惧。被突然冒出的念头扰乱了思绪,不过梁峰并未表现在面上,而是收敛神情,用更加庄重的姿态来见证这场傩舞。他要的是安定人心,越是专业化的表演,就越有说服力。他身后,是安静肃立的太守府官吏。所有人都专注的看着正在行傩的方相氏,唯有一道目光,望向了身前背影。奕延也想起了去岁。那时他身披熊皮,站在那人面前。脸上带着沉重的鬼面,他看不到其他事物,唯有那道身影在火光下莹莹闪烁。那里有让他血脉贲张,恨不得其之效死的专注目光,有欣赏,有钦佩,有信重和希望,只为他一人存在!而今日,他面对的,只是一条背影。在他身侧,还站着十数名官吏,就算自己能超出别人一个身位,只是区区一步而已。鼓声隆隆,宛若冬雷,击打在心间。奕延默默垂下了视线,一言不发,宛若雕像一般,矗立在梁峰身后。在太守府绕了一遭,方相氏很快带着振子们冲出了大门,向着城中奔去。驱傩仪式要彻底跳完城中几条干道,一一清扫污秽。而太守府贺冬大祭的事情,也会随着他们的傩舞,传到上党的每一个角落。大傩之后便是官宴,新任太守宴请太守府诸官,就连寻常小吏,也能吃上两道热菜和用肥美羊rou作为馅料的馄饨。这安排,对于饱经战乱的郡府诸人来说,绝对是个上佳的兆头。府君没有忘记他们这半年来的辛苦,也没有疏忽那些快要被人忘了个干净的古礼。潞城有多久未曾举行这样规模的大傩了?整个上党境内呢?如今,府君惦念着他们,惦念着治下万余户百姓。这样的好官,哪里去寻?!有了这样的想法,郡府上下无不欢欣。梁峰又破例备上了醇酒和歌舞,吃完这顿,就是连着三天的假期,自然要开怀畅饮才是。一顿饭,酒酣饭饱,宾主尽欢。带着一身酒气,梁峰回到了后宅。他倒是没喝几杯,但是宴席上喝酒的可不止一个,就连姜达都被人灌的迷迷瞪瞪,忘了自己医生的本职。何况其他爱酒之人。在榻上坐定,吩咐绿竹倒了杯茶,梁峰才长长舒了口气。看来段钦的建议果真管用。有些事情,做与不做,就是两个概念。而古代设置这么多官方的节日、庆典,也并非毫无用处。对于那些大字不识的平头百姓,官府的一言一行,就是他们唯一可依仗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有代代相传的“父母官”和“青天大老爷”的崇拜了。如此一来,正旦大宴、立春鞭牛、上巳游宴之类的节日,也要一一筹备才行。只盼明年春天,匈奴那边闹的不太厉害吧。正想着,门外有人通传:“府君,荣小公子求见。”荣儿怎么来了?梁峰坐直了身体:“带他进来。”也是一身正装,梁荣走进了卧房,躬身行礼:“孩儿祝父亲大人冬季安泰,无病无灾。”梁峰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梁荣给自己拜节来的。冬至也是孩子向父母长辈拜节的日子,去岁他们两人便是在梁府一同过节,今年却因为贺冬忘了这茬事。没想到梁荣一直等着,就想为自己贺这个“亚岁”。浅浅醉意消散不见,梁峰笑着招了招手:“为父让荣儿久等了,来,跟为父一道画消寒图吧。”这也是两人去年定下的规矩,冬至乃是数九第一天,当准备消寒图,数九消寒。只是去年,梁荣是直接收到了图,而今年,则是梁峰当面为他作画。心头一片欢喜,梁荣快步走了上去,小心挽起衣袖,亲手为父亲研磨。浓稠的墨汁化开,梁峰提笔开始绘制寒梅。去年他画梅花还颇为吃力,毕竟只练过柳体,并未专研过绘画。然而一年过去,在他笔下,不论字还是画都有长足进步。这可是生存的基本技能,更何况,如今能让他消遣的娱乐,也不剩多少了。浓墨勾勒出嶙峋梅枝,淡墨描绘出纤弱梅瓣,不多时,一簇墨梅开遍枝头。梁峰停下笔,对盯着图都有些发愣的梁荣笑道:“荣儿,今天是数九首日,要涂第一瓣吗?”梁荣立刻点头:“要!”绿竹相当有眼色的摆上了朱砂,小家伙接过父亲递来的另一枝细笔,仔细描摹起来。在那还有些婴儿肥的小手中,一瓣墨梅染朱,绽上枝头。第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