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乱世中太多身不由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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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早些年听过颜氏家族的威名。 他刚刚说出那番话时,舌头都在打结,生怕颜良怒气上头,一剑将他斩于桌上。 但如今一看颜良这狼狈逃离的架势,将军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来大名鼎鼎的颜家也不过如此。 将军轻啧一声,挥袖让那些宫人和美人继续奏乐舞蹈。 颜良站在军帐外。 边疆的土不养人,大片大片的枯草被白雪覆盖,没了树的阻挡,这风吹在人的脸上就跟拿刀子在脸上割一般,疼得人浑身打颤。 颜良站了没一会,红润的脸色就被冻得泛青不说,还有肌肤受不住这寒劲破裂渗了血,衣角的血迹凝固,随着他走动的动作刺啦刺啦的往下掉着。 颜良看着守在各个军帐外和来回巡逻的士兵,看着他们冻到肿胀出血的手和藕青的唇色,忍不住感叹,里面暖和。 分明都是来打仗的,可是隔着一卷帘子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颜良不敢同他们说自己没说服将军。 也不知他手底的这些士兵是早已猜到,还是相信他,竟没一个人没过问他这事的后续。 将军那边说服不了,不过好在颜良手里有点积蓄,足以将这个草包将军卖出的粮食又买回来。 等到第三场雪下的时候,北狄人便不止满足于抢掠市朝的那点小粮了。 他们开始计划着趁夜色和雪的掩护,大肆来犯驻地,抢夺粮草。 第一次抢夺时,北狄人烧了好个军帐,那草包将军嘴上说着要带兵打仗让颜良仔细瞧着,可等他穿上盔甲出军帐准备带兵时,一看那威武高大满脸横rou的北狄人,瞬间吓得两股战战让副官背着他往外跑了。 颜良带着兵在粮仓各处守着,光是颜良一人就杀掉了几十个试图来抢夺的北狄人。 最后好不容易领兵击退,偏偏这草包将军被他们抓住了,对方给他放话让他拿五十石万粮食去赎,不然就手刃这草包将军,将这头颅送给他们东汉皇帝。 这草包将军要是换了旁人来当,颜良兴许还没那么在乎,可偏偏这人是汉氏宗亲,再怎么顽固无知他颜家都应该护他一世无忧。 可是这五十万石军粮,实在是太为难人。 原本的一百八十石万军粮就不足以支撑他们渡过这严严寒冬。 再加上这草包将军还背着他卖了五百石军粮,颜良能找到买下的只有二十石,这几天即便颜良有意识让士兵缩减开支,但粮仓里粟米还是缩减得厉害。 一方面是他颜家誓死效忠的汉氏皇族,一方面是同他出生入死成百上千个家庭的顶梁柱…… 颜良犯了难,犹豫了几天始终没能下决定。 眼看就要到期限,再交不上就只能收尸。 北狄人为了逼颜良也为了震慑颜良手下手下的士兵,一早就派人送了锦盒过来,颜良隐约猜到里面是什么,心跳了跳,屏住呼吸打开,没等他仔细看,李二狗率先尖叫,“手!手,是手!” 是的,锦盒里装是一只人手。 那人手像是昨日砍下的,边缘泛着青紫,黑色的血液已经涸,顶上的五根手指鼓胀充血像是地里肥大的紫薯。 北狄人向来野蛮,时常用辛辣的手断杀害那些无辜百姓向他们示威。 李二狗呆在颜良身边,他见得少也怕见,因此遇上这事通常避开,说是怕沾了凶气对秋娘生孩不好,所以这只手算是李二狗这几个月来头一次见。 颜良冷着脸合上锦盒,咬咬牙命手下的士兵清出五十万石军粮同他一齐去送。 北狄人听见消息早早的就令人将关在畜生圈里的草包将军和他的副官提了出来,一群人骑着马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在颜良军帐驻地两十里地等着颜良送粮给他们。 草包将军被他们砍去了一只手,又被关进畜生圈里,任由这些北狄士兵肆意的在他身上撒尿将他当夜壶用,这会早就怂成了孙子,只盼着颜良能念着他是汉室宗亲的份上赶快来救他。 没一会颜良就骑着马带着手下士兵驮着那五十万石军粮来了。 怕这些人声东击西,颜良特地将老兵和李二狗留在了军营中好好看着那些粮仓。 北狄人虽然不怕颜良这一不知名小辈,但无奈颜家开国以后出的都是些有名的抗狄将军,因此纵然颜良毫无功绩,但他们心中存着几分忌惮,不然按着他们那蛮撞的性子这一会早就出手抢夺掠杀了。 换回草包将军和那太监副官后,颜良带着两人回了营。 草包将军受了惊吓,这会回了营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来,只得由下人伺候着沐浴更衣,用药草包住了那被砍断的右手。 至于那送来的锦盒,颜良则是见他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叫人把锦盒还给那草包将军。 草包将军在军营里缓了几日终于缓过劲来,再听见北狄人的称呼时,恐惧的同时又带了些憎恨,他没什么本事,于是将希望全都寄托于颜良身上,每次一看见颜良,他总要问颜良有什么计划,什么时候出兵杀掉这些人。 草包将军倒不是有什么深明大义怕边疆守不住,这些蛮狠的北狄人入土中原残害百姓,而是因为他被人欺辱了,所以这才想要狠狠报复对方。 颜良倒是有计划,不过他的计划是去偷回那些被拿去的粮草而不是去杀北狄人。 草包将军的意愿和颜良的目的相差太远,更何况这傻子什么都不懂,说了也只是增添是非,于是没准备告诉他。 也不知营中谁偷偷走漏了风声,被草包将军听见了,他一个怂包硬是赌着气要同颜良一同去,美名带兵打仗。 颜良手下的这些人早被草包将军倒卖军粮一事弄得对后者信任全无,颜良并不担心他们会听草包的将军的话,但为了保险起见颜良还是又嘱咐了他们一句只管抢粮,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果真这草包跟着颜良潜过去后,他见士兵一个劲的在抢粮,对那些看守巡逻的北狄人毫无杀意后,顿时恼怒起来,一个劲的命令着那些士兵去杀了那些作践他的人。 颜良早就料到他会发疯,于是在草包将军在开口拔高声线准备说第二句话时,一手刃下去将人敲晕让士兵背着出去了。 可即便如此,草包将军的呼喊声还是引来了不少北狄人的注意,被逼无奈,颜良只得带兵撤退。 不过好在虽然撤退得有些狼狈,但偷出的军粮不少,足以应付一段时间。 只是那草包将军不知怎地,竟将他被砍断手和被敌军掳走的种种事宜一并算在了颜良头上,一个劲的对颜良使绊子不说,还私自领兵出去打仗。 最后落个狼狈逃回,随行一万死了近九千余士兵的窘迫局面。 偏偏他这人还没点自知之明,颜良带兵打仗时,他一个劲的用着那不切实际的兵书让颜良照着上面的来打,颜良自然没听他的,结果这厮直接恼怒回营后说是颜良犯了军规,硬是给人打了几十鞭,打到后面颜良面色苍白满身是血,草包将军这才勉强点头放过。 军营中的士兵对这草包将军不满已久,要不是颜良拦着,他们早就一人一口唾沫将这厮淹死了。 颜良受了伤,北狄人一听见消息当晚便组织了人来突袭。 草包将军那会正在美人身上驰骋,一听见北狄人又来犯,当即想起了他被掳那日,一个没憋住淅淅沥沥的尿便一股脑的尿进了美人的xiaoxue里。 小美人憋屈得不得了,但为了保命只得扶起这草包赶忙跑出去,免得一会惨死在北狄人刀下。 “你……你怎么尿了?”草包将军还没反应过来他将尿液尿进了人家身体,他闻着那股尿sao味,皱了皱眉,将人一把推开,想起屋外的几十万大兵,底气又足了些,赶忙穿好衣物出去。 颜良身上还伤着,但为了大局他只得披甲挥剑再战。 等草包将军从营帐中出来,那些来犯的北狄人已经被颜良带兵击退得差不多了,他一见那些北狄人要跑,心底的那股自豪感顿时涌上心头,就仿佛这些人是被他带着击退似的,连忙叫着人跟他一起去围剿北狄人。 颜良担心有诈,便出声劝他。 那草包对颜良心怀仇恨,颜良刚一出声劝他,那草包便从副官手中拿过马鞭狠狠的抽在了颜良脸上。 颜良偏头偏得及时,索性只抽中了他那漆黑如墨的眉毛,绽开了血,血珠连成一条红线滚落到颜良眼中。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本王的命令指手画脚。”草包将军一见颜良偏头,无声隐忍,心底的那股恐惧劲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沾沾自喜。 颜良这么厉害的人他都能下手扬鞭教训,区区狼狈逃窜的北狄人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草包将军命副官牵了马来,自己领着两万精兵准备乘胜追击。 颜良不放心他,于是将颇有经验的老兵派出跟着那草包,以便在情况不对劲时,让老兵领着士兵逃回。 谁曾想就是他这一派,竟成了老兵最后的一场战役。 颜诡以为他们最不济都是死在北狄人手中,谁曾想那草包将军打不赢北狄人,竟将挥剑的手对准了自个同伴。 老兵守在边疆几十载,打过不下上万场战役,这次打完他本该卸甲归田,谁曾想这次跟随外出追击,他跟着一行人走了几十里,那草包将军突然命人遏制住他,命着副官将人斩了。 没了老兵在一旁出谋划策,这脓包不出意外再次陷入了敌方陷阱。 北狄人见又是他,不由得心声感慨,东汉居然派了这么个人来领兵,只怕不用他们出手,他们中原人都能自个窝里斗斗死。 草包将军再次被捉的消息没一会便传入了颜良耳中,方才打仗,颜良身上那些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撕裂开来,将那白色的里衣径直染成了红色,于是这会正坐在榻边让大夫给他敷药。 “那嗜酒的兵呢?”颜良想说出那老兵的名讳,可等他开口时,这才发觉他与老兵相处已久,但他居然没问过对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而对方也没告诉他。 那老兵是颜良过来边疆这才相识的,颜良不熟悉的地形和不知晓的作战也全是他教着带着去看的。 按理说老兵同他们前去不应当落到如此境地的…… 颜良正郁闷着,冷不丁听见旁边传消息的士兵一脸悲愤的说:“才出军营几十里,他们便挥剑将他斩了。” “属下寻过去时,他双手被捆跪在雪地中,膝盖渗了血,双目睁得如铜铃一般大,似不知晓自己为国护卫几十载,为何最后会落到如此地步!” 那士兵愤慨得过了头,以至于有些口不择言。 颜良知晓那草包将军恨他,但不知晓这人在外怂成孙子,在军营里却是当上了大爷,杀起人做起事来没半分顾虑。 没等颜良询问草包将军那边情况如何,外面却突然传来呼喊和奔跑声。 颜良站起身掀开帘子一看,军营乱成一团,试图逃跑的人背着粮袋怂恿着其他士兵跟随自己一同逃回家。 草包将军斩老兵的这一行为,无疑寒了将士们的心。 本来他们对老兵不能升职当官就有些心怀不满,如今一看老兵都死了,那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虽然相信颜良,可照昨日和今日抽得那几鞭来看,颜良即便本领再大,他也不能护下他们全部人,于是一来二去这军心就紊乱起来,逃跑的心思也随着冰雪融化再次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