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策】月饼贺

    八月十五，又是中秋佳节。每家每户都挂上了大灯笼，盼望家人回归共享天伦之乐。纷飞的战火也为此暂时停歇。将士们的回归让原本平静的寿春小镇热闹不少，整个小镇沉浸在月饼甜腻的香气中。欢乐的笑声从家家户户的门窗中溢出，街上也不乏玩月的人，四处灯火通明。

    在这不久前，孙策因讨伐逆贼立下战功，被封为讨逆将军。适逢中秋佳节，众将士都归心似箭。孙策也思家心切，准了士卒们的假日，自己也马不停蹄的赶回家与家人团聚。及家一连几日家中都是前来道贺的亲戚朋友和左邻右舍。如今终于在中秋之夜得出空闲。

    祭月后，一家人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桌上摆满了月饼和各色点心，还有为家中男人准备的几壶小酒。孙坚不幸殒命后，是孙策扛起了这个家。虽然孙策才弱冠之年，但大家都已经把孙策当成家中顶梁柱，这酒也只是为孙策准备的。小小的孙仁撇开原本一直爱不释手的灯笼，趴在孙策的大腿上，用软腻的声音一直叫着“策兄～策兄～”缠着孙策给她讲战场上的故事，其他弟弟们虽然没说什么，却也是一副期待的表情看着孙策。不想扫弟弟meimei们的兴，孙策只好哄小孩一般说了起来：“那我给你们讲讲牛渚那一战吧，当时弓弩齐发，流矢如雨……”孙策说到兴处，还会比出夸张的姿势，弟弟meimei们听得入迷，时不时的点头，连一旁的吴夫人似乎也在用心听。“我与将士们趁这时一起冲锋，我竟不慎身中一箭…”吴夫人皱眉咳了咳，用眼神示意孙策：“阿策，别说那个了。来吃点点心吧。”闻言孙策乖乖闭上嘴，无奈地对失望嘟嘴的弟弟meimei们笑了笑。“策兄～继续说嘛～”孙仁用小手扯孙策的衣服，孙策只好用宽大的手掌摸摸孙仁的头：“听话，以后大哥再你讲故事。”一旁的孙权记起来，牛渚之战时，家中久久没有收到战报，全家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等来等去终于等来战报，言孙策诈死、大获全胜。可是娘不喜反怒，在家狠狠地骂了哥哥，说诈死是会折寿的。孙权悄悄的打量起旁边的大哥，此时孙策身着常服，本该绾成髻的头发只是简单地用发带系起。除去一张俊美异常的脸，与普通少年无异。孙权无法想象，这样的哥哥是如何在战场上浴血杀敌，把敌人打得溃不成军，甚至是张扬跋扈的让士兵齐呼孙郎竟云何。吴夫人把月饼端到孙策面前：“阿策，你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这是我专门叫权儿去买的，都是你爱吃的。”“是吗，真是难为权弟了。”孙策眯眼看向孙权，孙权害羞似的低下头。孙策捻起一块莲蓉月饼放进嘴里，享受的嚼着。孙策喜欢吃甜的，而孙权相反。孙权看着哥哥享受的侧脸，只咬了一口五仁月饼应景。“阿策，你不在家的时候，翊儿和匡儿都嚷嚷要跟你去打仗，连仁儿也是，真不让人省心……阿策，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你特别顽皮，权儿整天跟在你后面，你去哪就跟到哪……”难得全家团聚，吴夫人忍不住唠叨起来，细碎地说着家里的情况，后来甚至开始回忆孙策哥几个小时候的事情，孙策一边笑一边应着。

    不知不觉过了亥时，小孩子们开始犯困了，吴夫人只好牵着孙仁，领着孙翊，孙匡已回房睡觉，留下年长得孙权孙策在院子里。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兄弟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孙权偷偷看着孙策饮酒的侧脸，本该快乐的时候，心底却有苦涩涌了上来。他，喜欢这个人，远不止兄弟间的喜欢。他们是流着相同的血的兄弟，这不堪的情愫，不敢说，也不能说。孙权不敢去奢求比血缘更深的羁绊。小酌过后，孙策拂袖起身，貌似要回房歇息了。孙权不甘就这样虚度仅有的两人相处的时光，赶忙跟着站起来：“哥！”。孙策醉意朦胧地回过头：“怎么了吗，权弟？”孙权紧张的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呃……不出去走走月吗，哥？”偏头想起来还有走月这回事，孙策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啊。”

    孙权孙策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即使夜了，街上仍是十分热闹。各色小吃的香味交会在一起，店铺挂出独具特色的小玩意引人驻足。人流涌动，有扎着羊角髻的孩子拎着灯笼满街跑，也有更小的孩子坐在父亲的肩头上，手里拿着糖葫芦，好奇的望着周围的事物。还有不少有情人挽着手，亲昵的依偎在一起。孙权有些羡慕的看着从身边经过的有情人，突然感觉自己的手也被牵起，正是他喜欢的人——孙策。　“权弟，跟着我，别走丢了。”　虽然小时候经常是哥哥牵着上街的，但是现在的孙权都是弱冠的人了，还被哥哥这样牵着，孙权有点羞赧的红了脸。“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孙策像是没听到，只是牵着孙权继续向前走。孙权只好作罢，不过被牵着的感觉很好，孙权忍不住偷偷的捏了下哥哥的手心，果真瘦了。孙权印象中哥哥白白胖胖的手掌，如今也生了些薄茧。这几年，哥哥究竟经历了多少？孙权心痛的想着，而孙策全然没有察觉到孙权的想法，兴奋的拉着孙权在街上窜来窜去。因为平时在军营都快闷出病了，难得的机会，一定要好好玩一把。孙策出门没有带银两，花的钱都是孙权掏的。现在孙策又缠着孙权买小食吃，孙权一边掏钱，一边苦恼的想哥哥爱吃的本性还真没改变呢。孙策吃得满嘴油光，相比之下旁边的孙权看起来成熟稳重多了。几年过去孙权的个子已经比孙策还要高一点了，再加上孙权看孙策宠溺的眼神，在旁人看来反而像孙权是哥哥，孙策是弟弟。

    两人漫无目的的街上闲逛着，突然孙策停下来，像是被街边商铺里一块看似不起眼的玉佩吸引住了。“权，你看，这块玉好美！”孙权看到孙策的眼睛都直了，赶紧扯住孙策的衣摆低声说：　“哥！我身上的钱可不够买这！”孙策不理孙权，直去问掌柜玉的价钱。掌柜看到来人只是两个少年，不屑的说着风凉话：“这可是西凉的美玉呀，一般人可买不起。”孙策听了，犹豫了一会儿，竟然把自己的发带解下，递给掌柜：“掌柜，你看这能换吗？”“哥？”孙权这时才注意到哥哥戴的不像平常的发带，那质感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丝绸，正中系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璞玉，边上系着些估计是琥珀珍珠之类的小玩意，做工精美，是普通手工作坊学都学不来的，不用说都应知其价格不菲。掌柜的小眼顿放精光，连声应道：“可以！当然可以！客官真是好眼力！”生怕孙策会反悔似的，掌柜赶忙取下玉佩包给了孙策，还好声好气地把兄弟送出门口。

    出了门，孙权不满的嚷：“哥！这玉又没什么特别的，何必呢？”孙策也不故作神秘了，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举高来，刚好与天上的圆月重叠在一起：“权，你看。”孙权顺着孙策的目光，发现原本看来色泽深沉的玉，透过月光看，变得碧绿灵动，玉中有瑕的那部分，竟使玉看起来像情波流转的眼眸，温柔动人，孙权也不禁看呆了。来不及惊叹，孙策却把玉移到了孙权的太阳xue边上，孙权不解。“这玉，似你的眼睛，漂亮极了！”没想到哥哥会这么说，孙权感到胸膛的跳动似乎骤然停止，整个脑袋都轻飘飘的，周围的嘈杂仿佛都离他远去，月光下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他的眼中只剩下哥哥朝他微笑的脸，恍若隔世。

    “用那发带换来，多不值啊。”孙权有点心疼那贵重的发带，孙策倒是一脸不在意：“那是袁术给我的，逆贼所赠之物，不要也罢，还不如换作给你的礼物。权，喜欢吗?”　原来固执的想要那块玉，是因为我的眼睛吗？孙权有点哽咽：“喜欢，怎么会不喜欢？”“那就好。”孙策弯下腰，把玉饰系在孙权的腰带上。“这玉单系在你身上才好看。”弯腰时孙策柔顺的黑发像瀑布一样全部散落在肩上，衬得刚毅的脸也变柔和。“哥，看你披头散发什么样子。”抓起哥哥的手硬拉着去隔壁的发带铺子选了一条黛紫色的发带。虽然孙策说这个颜色好娘，但是还是乖乖的低头让孙权帮自己系上了。“我绑这个真的好看吗?”孙策晃了晃脑袋，紫色的穗绳跟着一起飘动。“当然好看。”孙权满意的看着飘动的发带，瞒着哥哥自己的私心，之所以给哥哥买紫色的发绳，是因为自己独特的发色。他想看到属于自己的颜色也可以在哥哥身上显现。“这个就当作我回赠哥哥的礼物吧。”

    走出喧闹的街市，来到河边。桥上亦是人来人往，河面上飘荡着灯船，不乏各路诗人对月吟诗念词，这就是牛渚玩月。孙策看了一会，像是累了，慢下步伐，孙权也注意到了：“哥，我们到前面休息会吧。”孙权特意挑了安静点的河岸与孙策坐下。孙策抱着膝盖仰头望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孙权坐到旁边，也跟哥哥一起抬头望月。真好呢，今年的月不像去年的，虽圆，流出的却是清冷的光辉。今年的月，散发的是温暖的黄光。孙权突然想到，娘梦月入怀生了哥哥。转过头看孙策的侧脸，即使喝得微醉，孙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亮，棕色的眼瞳中映出一环月光，美得不像这世间的存在。“哥…”孙权像撒娇一样用头蹭孙策的侧脸。一想到过完这节，哥哥又要匆匆回到战场上，怎么也舍不得。孙策也把头靠过来，合上双眼，问“什么事?”“及我加冠，我要随你一起打拼天下。”“呵，权也长大了。”“还有，我的加冠礼你一定要回来。”“那是当然的。”“哥……我喜欢你。”孙策猛地睁开眼睛：“权…?”糟了，一不小心把心里所想的说了出来！孙权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你刚刚说了什么，权？”孙策坐直身子，像是寻求答案一样凝视着孙权的眼睛：“权……”孙权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正视孙策，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不不，没有什么，哥你听错了…”孙权以为像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去，可他竟然听到了意想不到得回应——“权，我也喜欢你。”孙权垂下眼眸，听到这个期待的答案反而不像想象中那么激动，反正孙策一定只是简单的把他当成弟弟喜欢吧。“权……你不相信吗？”孙权闭紧眼睛不敢看孙策，可不妙的是，他感觉哥哥的脸越靠越近，连孙策呼出的酒气都依稀可闻。然后自己的嘴唇被温暖湿润的感觉覆盖，孙策他，他竟把嘴唇贴了上来！难道是真的？只存在过自己幻想中画面……孙权日思夜想都没想不到会这样。脑海中卷起风暴，理智在这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只好循着感觉，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得发生。孙权的手缠上孙策的腰，手扣着他的头，逐渐加深这个吻。，毫不节制地向孙策索取，难道是哥哥嘴里还有残余的莲蓉，唇齿间甜的难以相信。手指还磨挲着孙策头上穗状的发绳，孙策也忘情地抱住孙权，气息紊乱，四唇相接，舌儿相绕。孙权明明是没喝酒的人，可此刻他觉得他快要醉倒了。

    嘴唇恋恋不舍的分开，唇边暧昧的银丝表明刚刚那不是梦境。孙权头脑很乱，只感受到怀中的温度是真切存在的。孙策从他怀中脱出，直接在旁边躺下，双手交叠放在脑后，脸颊绯红，嘴唇微开喘着气。缓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我们流着相同的血，我岂会不知你对我的感情。兄弟luanlun有违天理，只是……”孙策侧过脸：“只是……我也不能再做到只当你是我的弟弟了。”孙权也学着孙策的姿势躺下，豁然开朗，原来只是他一个人为情所困。“哥……”河岸上的凉风吹得很舒服，让人昏昏欲睡。“哥?”一连唤几声都没有回应，孙权发现孙策早已睡熟了。“真是的，竟然在这种地方睡着了。”也难怪，先才孙策玩过头了，此时一放松就睡着了。真不会照顾自己，小心着凉啊。孙权把睡熟的孙策拉到自己背上，循着人少的小路回家。孙权认真地感受背后的重量，孙策的睡颜就在耳旁，偶尔睫毛还会扫到他脸上，痒痒的。记得小时候，只因自己紫髯碧眼，被别的小孩视为不祥的怪物。每次自己被别的小孩欺负了，都是孙策替他出头。跟别人打了架，衣冠不整的背着自己回家。他趴在哥哥的背上哭着问“我真的很奇怪吗?”孙策却说：“怎么会，权碧色的眼睛可好看了！以后谁要再敢说权是怪物，我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当周瑜慕名拜访孙策，两人一见如故，当即拜为义兄弟。见两人相处甚欢，孙权就会有种难以填补的失落感，就好像哥哥被别人抢走了一样……孙权回忆起以前的种种，发现这种超越兄弟的爱慕之情其实生根发芽已久。只是不敢相信的是，一向后知后觉的哥哥原来早已发现自己深埋心中的情感，甚至是和自己有一样的心情。孙权觉得心头有股难以言状的甜蜜，大概就是哥哥爱吃的莲蓉的味道吧。

    孙权一直认为，娘梦月生策，梦日生权，就是两人羁绊最好的证明。他们流着相同的血，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没了任何一个，世界都将黯淡无光。在这中秋之日，月满之时，心爱之人终于坦露心声。这份情，就让它直到日与月的尽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