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烧红薯

    宋若水像只蜜蜂在林婉耳边喋喋不休了好半晌。

    林婉心一横，踩上马镫，还没等跨上马身便听得它不耐烦地鼻子出气，“呲”地鸣叫躁动起来，它往前走了几步，林婉差点被晃摔。

    她立即拉紧缰绳把它的步子制住，右手抓住马鞍，同时右脚同时发力，有惊无险地骑了上来。

    说来奇怪，在稳当坐上马背的那一刻，林婉忽然感觉似曾相识的熟悉，甚至有种亲切感，就像自己曾经或者很小的时候就习过马术。

    大约是原身的肌rou记忆……

    上了马之后的一切都比想象中容易，林婉甚至没有去思考怎样动作，只是控制着缰绳方向，还没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到了地方。

    宋若水将两匹马拴在旁边一棵树上，不远处裴棹席地而坐，背对着二人，身前生了一堆火，拿了根木棍往里捅着东西。

    “咳咳。”宋若水细细地清了清嗓子，眨巴着眼睛走到裴棹身后，“裴大人……好巧……”

    裴棹回过头来，脸侧打在暖阳里温润地晃眼，他眼中闪过短暂的诧异，转而笑了笑点头道：“宋姑娘，林姑娘。”

    他打了个招呼，自觉地把身旁清出来块干净的空地，又拍了拍袖子上的尘土，冲二人道：“坐。”

    裴棹没问二人为何在此处，他的周身绕着令人忍不住亲近而平和的气息，和煦地就像这春风拂过面颊，林婉却极轻地皱了下眉。

    他根本是看出来了宋若水的心思，但因为根本不在乎，所以不说破。

    宋若水羞涩地拢着裙子坐在裴棹对面，看他拨弄着火堆里的东西，好奇道：“裴大人，这是什么呀。”

    裴棹笑道：“烧红薯，要尝尝吗？”

    他拿着那根棍子往里一戳，穿出来个圆滚滚的黑炭物体，“用柴火烧出来的有种独特的风味，我小时候总这样吃，后来倒是不常有机会，也再没时间。”

    裴棹将那层暗黑料理般的壳子剥开，露出里面金黄色流蜜的芯儿，红薯香气像是解除封印扑鼻而来，他眉眼都真心地愉悦起来，客套褪去几分。

    “闻着好香。”宋若水馋嘴道。

    裴棹动作熟练地剥了三个，留了点垫手的皮递给二人，宋若水刚接过来便连连倒手，口中吸气：“嘶——烫烫烫！”

    “很烫吗？”裴棹歉然道。

    “还……还好。”宋若水用手帕折厚垫在红薯底下，又咳了两声恢复了端庄羞答答的模样。

    林婉之前没瞧过他的手，方才递到眼前才看清，骨节略显粗大，掌心还有疤痕薄茧，若是将这双手单独拿出来叫人猜，定不会被猜作当朝丞相。

    反而像是做体力重活长大的人。

    红薯热气腾腾，一口咬下去香甜绵密地溢满口腔，裴棹将火堆熄掉，残余的火星子在一片焦黑的柴火中明明灭灭。

    “宋姑娘，可否请你帮个忙？”

    宋若水连连点头：“当然可以，什么忙？”

    “替我去马车中取壶水来，这堆火需得灭干净些。”裴棹温声道。

    “啊……好！”宋若水被他的笑晃了一下神，脸颊泛红，提着裙子小跑着快步离开了。

    裴棹看着她走远，才转过身，冲林婉道：“想说什么就说罢。”

    林婉实在佩服裴棹，他的神色自然无比，完全像是那天的对话没发生过，没有对她说过“嫁进相府，借我将印，保你全家”这种话。

    她站起来认真道：“我是为你那天说的嫁入相府一事来的。”

    “不愿意？”裴棹眼睛没抬，把柴火堆推散，从中翻出来几块散落的红薯，“吃吗？”

    林婉被打断得一瞬错乱，有种看着锋芒内敛的政治家变身农夫在地里挥舞锄头的幻觉。

    “谢谢，不用了。”

    她顿了顿，然后正色道，“确实，我不愿意。”

    林婉看见裴棹笑起来，拿出手帕把手上的炭末灰烬擦干净，他点头说：“好。”

    他仍是没问为什么。

    已经知晓答案的事，问了也不会改变，多说无用。

    ——

    陆不行抿着唇回到空无一人的马车里，坐下。

    他不仅仅是心中发涩，还有迷茫。

    林婉喜欢裴棹吗？他不知道，可从前的私定终身，湖边的同行，如今特意跑来找裴棹说话，种种事实令他难以逃避。

    林婉喜欢自己吗？他像是为了证明，在脑子中反复播放着林婉的一举一动，在自己面前的笑靥，担忧，情动……

    ……喜欢，至少现在是喜欢的。

    他脑子中有两个声音。

    一面被自私的独占欲裹挟着蛊惑他：你是她的夫君，她合该只爱你一个，问她，逼迫她，叫她放弃裴棹，从此只属于你……

    另一面也响起来：她能喜欢你就已经是万幸了，又要强求什么？妄想什么？只喜欢你一个？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这样要求她……

    于是在林婉撩开帘子回来的那一瞬间，他在这两相声音交错回响中，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冷汗瞬间从额角冒出来。

    “婉婉，痛……”虚弱的声音。

    他想要利用林婉的善心，将自己在她心中所占的方寸，扩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