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金哥儿摆脱苦海,冯梦浓莽撞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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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这两个字,无人不知背后的残虐血影。吓得男人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颤抖着往王文政爬去,“爷爷,是这yin妇在家勾引仆人,被……”他抑制不住胸中翻腾的血意,又吐了一口血,溅在王文政的靴尖上。 “…被下官发现,这才羞愤逃家。”听见是东厂,他的理智瞬间回笼。王文政只穿着最普通的素贴里,他摸不清王文政的职位品阶,只能称“爷爷”。可从众人对他的恭敬态度来看,职位一定不低。 王文政神情冷漠,谁也不知此时他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叫什么名字,官居何品。” 被王文政居高临下的俯视看得心里发毛,这男人惴惴不安道:“李德怀,户部左侍郎…” 王文政负手围着李德怀慢慢踱步,“既是侍郎大人,我怎么没见过?” 李德怀就虽是跪下,身子却跟着王文政转,他要确保自己时刻面对着王文政,以让王文政看出他那颗谦恭伏顺之心。 他忍住前胸后背的剧痛回道:“前侍郎不日回乡丁忧,下官这才顶上。” 这时王文政身后番子上前一步,与他耳语一番,王文政点头让他退下。 王文政随便问了两句就不再理会李德怀,转眼看向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女人,“你叫什么名字?他为何打你?” 即便现在李德怀正低着头,瞧不见她,这被打女子的语气仍是透着深深惶恐:“我…民女金哥儿,爷……”她抿了下唇,眼睛偷偷瞄了那男人一眼,竟然笑了,“爷对我很好,是我惹了爷生气,爷才打我。” 谁都看出来她在说慌,乌苏娜不明白为何这女人要袒护李德怀?难不成挨打久了还能被打出感情? 李德怀赶紧趁机借坡下驴,也不提刚刚那套勾搭成jian的说辞了,“是的,下官平日与金哥儿恩爱有加,这次不过金哥儿犯了小错,下官与她闹着玩…” 番子直接打了李德怀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辩解,“放肆,督公准你讲话了?” 王文政半蹲下身对瑟瑟发抖的女人说道:“你可知李侍郎为何怕我?他不干净,户部左侍郎这位子,侍郎心里应该比我清楚,是怎么来的。” 现在已经不是他打女人这样简单的小事,而是关乎到他的前程性命。李德怀听到这终于忍不住要挣扎起身,被身后番子死死按住,口中大呼:“督公,下官冰清玉洁,绝不可能做买官这种违背大明法度的勾当!您得明察啊!” 王文政被这种不打自招的愚蠢搞得厌烦,微微不耐道:“把他下巴卸了。” “所以你想好要说什么了吗,金哥儿?” 王文政说这些,无非告诉她,不必顾虑,单只买官这一个罪名,他李德怀就绝无再起可能。 金哥儿愣神了许久,接着痴痴笑出声。笑着笑着,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她露出一种不顾一切的表情,对王文政讲出她的上半生。 “金哥儿是我母亲给我起的乳名,我的父母就是想我长大衣食无忧而已。可在我六岁那年就被人贩子拐卖到青楼,鸨妈重新给我起了名儿,叫月影。点蜡烛那天就是李德怀包了我,后面我接的客人虽多,只有李德怀给我赎身又娶我做妾。那时候我以为我的好日子就来了,可没想到人模狗样的李德怀他是魔鬼!” 说到这,她陡然提高音量,大声喊出来,像是发泄这半生的委屈凄苦:“这禽兽最爱折磨女人,鞭子、刀、针、各种东西,或者干脆就把我身上的rou掐下来。你想不出他是怎么对我的……” “李侍郎不入我东厂真是可惜,东厂缺的就是您这般人才。”王文政起身扯过李德怀头发,“她说得可是真的?” 头发被王文政扯着,根根拽紧头皮,让李德怀五官有些变形,看着有些狰狞。他的嘴里只能发出唔唔声。 “忘记把你下巴卸了,那就去东厂好好说。”王文政一把扔开李德怀,又是重重摔在墙上。 他使来番子,因为金哥儿被打得衣裙破损,叫他们弄辆马车,把金哥儿带去东厂再仔细询问,李德怀直接押走。 “督公,庙外有一书生自称冯梦浓,说东厂欺压百姓,闹着求见。” 王文政眉头微皱,冷冷道:“我很闲吗?” 番子连忙低头回道:“属下这就叫他滚!” 乌苏娜却拦住了他:“等等,你说那个书生叫冯梦浓?”话语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感。 “呃…是,乌姑娘与他难不成相识?” 乌苏娜扭头对王文政道:“小王公公,我出去见见这个冯梦浓,听他语气,两年了还是那般蠢!” 王文政看她捏紧了腰间配剑,担心她要找外头那书生麻烦,只能随她一起出去。 两年了?什么两年了?众人都知道乌苏娜和曹谨行之间的暧昧,这突然来了个两年未见的书生,众人全都心存好奇跟了去。 乌苏娜王文政出去一看,果然是那书生,见东厂办案,又听见女人哭声,便不由分说声张起正义。周边好些百姓都偷摸地朝这边张望,王文政见状脸色更沉一分,“东厂办案,惜命的还是赶紧回家为好。”瞬间人群如鸟兽散。 “东厂都开始威胁平民百姓了?督公?” 说话的这人就是冯梦浓,清秀的面庞上有着嫉恶如仇的神情。 王文政着实懒得与此等天真书生浪费时间,“之前在寺庙外说的蠢话我就不追究了,赶紧滚。” 可惜对方把王文政的让步当成是心虚,他语气更为坚定:“督公您不追究便是却有其事,里头为何有女人哭声?督公您已是…为何还要……?”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均深呼一口气,气氛僵硬的停滞住。 王文政心里只是想,刚刚乌苏娜说他蠢,原来是真的蠢。只是不等他开口,乌苏娜先走向前,端着手臂,一字一句说着:“冯梦浓,许久不见。” “你…”冯梦浓看见乌苏娜的脸愣住了,下意识后退一步,“你是那个小弗朗机军官,总兵乌苏娜!你不是被我们给打进海里了吗?” 乌苏娜冷眼嘲讽:“就你那点伎俩,以为就能杀死我?今日终于见到你了…我乌苏娜…”她哼笑一声,拔出身侧花剑,剑尖直指对面冯梦浓:“就了结你的性命!” 冯梦浓被那闪着银光的剑尖给吓得腿软坐在地上,一时也忘了和王文政算账。只能哆嗦指着剑尖,嘴硬道:“那…那都是你罪有应得!不过你落海就算偿还完了,我们两清了,子曰好女不和男斗!你凭什么打我?” “给我起来!你刚刚和督公叫板的勇气呢?看到我的剑就怕了?你和路长风不是最会面上恭敬背后刺人吗?既然嫌恶东厂,为何还要替东厂办事!” “谁敢不给东厂做事…”冯梦浓抱头大喊:“先帝就是被魏阉蛊惑,我没想到当今万岁爷仍然倚重阉人,明明…教训就在眼前啊!” 王文政立刻拦下他的口无遮拦:“放肆!万岁心思也能是你一个小小贡生议论的,还不住嘴!” 冯梦浓也反应过来知自己失言,把脸扭过去,只是眼中还涌着愤恨。 “那你还真是忍辱负重,冯梦浓。” 乌苏娜用剑尖轻拍着冯梦浓的面颊,漫不经心间皆是锋芒毕露的杀意,“虚伪得令我作呕,你如真像你表现的那般正义,当初你就该拒绝曹公公。给东厂做事,你就脏了,不应该羞愤自杀以全名节才是?” “你…你!”向来能言善辩的冯梦浓被乌苏娜句句戳中痛处,他只好转言攻击起曹谨行,愤愤道:“总兵大人,您不会还在和曹公公狼狈为jian吧?劝您一句,曹公公可不是您最优的合作伙伴。他这种人,巧得圣眷时有多风光富贵,失了圣心就如同丧家之…” 乌苏娜一剑刺向冯梦浓胸口,就在剑尖刚刚触碰冯梦浓绸衣时,只在电光火石间,王文政双指夹住了剑身。 冯梦浓此时眼睛瞪大盯着心脏处的剑,他从未有一刻离死亡如此之近!幼时被父亲庇佑,就连做个随军主薄,也是父亲替他疏通关系。等去了遥远的吕宋,也有武功高强的同伴保护他,他听到自己心跳停了一瞬,他还不想死! “乌苏娜,他的父亲是礼部尚书,杀了他,是明着给曹公在朝堂惹个麻烦。” 乌苏娜原本只是见他攻击王文政身体,实在鄙夷就拔剑想吓唬吓唬他,毕竟杀死一个软弱无力的男人是很无趣的事。可那冯梦浓竟然还侮辱诅咒曹谨行,如果不是王文政拦着,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她因为曹谨行动了杀念,也因为曹谨行放下剑柄。“冯梦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终于劫后余生,不用在我的剑下提心吊胆,全身都松懈了,你好像一条狗啊。” 冯梦浓说曹谨行是皇帝的狗,乌苏娜就骂他是个胆小惜命的狗。冯梦浓心里又气又恨,可是他现在知道乌苏娜手里那把剑的威力,他连恨意都不敢表现在脸上,只能木愣愣地望着乌苏娜,一句话也辩不出。 王文政淡淡开口:“滚。” 这个字惊醒了木纳的冯梦浓,向来最重视礼仪风度的大家公子,毫无风度的,起身飞快向远方跑去。 乌苏娜瞧着他远去的狼狈背影,嗤笑着说:“哼,真是个废物,他也配议论曹公公?” 王文政回道:“就是这种一事无成的废物才自诩不凡,酷爱针砭时弊,做锦绣文章,其实一点实学都无。” 乌苏娜突然笑了:“我不该和这种蠢人一般见识,我想曹公公连话都不愿和他说。” 王文政回着:“是的,天天都有人骂曹公,曹公还能都在意吗?不过我想,很快他爹就会拎着他上门致歉了。” 乌苏娜笑道:“他爹倒是比他有一点脑子!” 这场闹剧结束,王文政让番子押送李德怀金哥儿去东厂,他见金哥儿坐稳了马车,对着这个饱受折磨的妇人轻说:“李德怀日后不会再打你了。” 那妇人只是笑笑,她不知道这次是救她于水火,还是和以往每次逃跑最后都被抓回来一样,看不见希望。 王文政看着马车驶远,牵着马向乌苏娜走去:“乌苏娜,我送你回曹府。” 乌苏娜疑惑:“咦?小王公公你不回东厂了?” 王文政点头:“你既随我一道,我就有责送你回去。” 乌苏娜低低笑着,“那谢谢小王公公了,走吧,别让小霜久等。” “是我要谢你。” “欸?” 王文政叹了声,“那书生说的话我根本没在乎,但还是谢谢你。” 乌苏娜愤愤不平,她骑马慢行到王文政跟前:“怎么?做宦官都要有一副铁石心肠?被人这么说都不在乎不生气?” 王文政回头看她,面上平静:“我不知道别人,但是冯梦浓那点话,就自以为能攻我心羞辱我,就错了。当时我是自愿入宫,我也从不鄙弃我的阉人身份。” 乌苏娜歪头去问:“小王公公……你说这些,是把我也当成朋友了?” 王文政回她:“看在你的银票上,勉强可以。” 乌苏娜捂脸夸张道:“天啊,小王公公你面无表情开玩笑,真得很有违你平日形象!” 等乌苏娜笑够了,她想起来那个可怜的女人,“咳,说正事,你准备怎么处理李德怀和金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