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毒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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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即便是自慰也没有让他冷静下来。和乐队排练时勉强专注了,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心里有只挠墙的猫。猫叫嚣着让他去找那个女人。 在这种几乎要燃烧的焦渴中,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在迷失的两年后再次开始飞速变化起来,他先是狂喜,然后是躁动不安,最后无可避免地滑向了悲伤、绝望,最后变成了怨怼和难以言说的恨意。 他该怎么接近她。 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他还能开脱,那些女人对他也没有真的下手。但现在,他主动地,日日夜夜地,从无数不知姓名的女人身上榨取金钱,比歌舞伎町的男公关还要脏一万倍。 他控制住了恨意,但却忍不住怨气。和形形色色的女人打多了交道,他明白男女之间的事,即使是怨恨,也多半由爱滋生。 他觉得他爱她。 他没感受过什么是爱,但“爱”她的感觉和想法让他觉得很慰藉,因为这样就显得他还是个正常人。而且他觉得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再从逐渐腐烂干涸的心脏里挤出第二滴名为爱的汁水,专一不就是“爱”的美德吗? 于是他又意识到自己对她还抱有可笑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譬如,亲她抱她,和她zuoai,之类的。 好不容易结束了心烦意乱的排练,他走出酒店——大部分地方都被用来拍摄,在酒店前广阔的花园处倚着大理石栏杆,烦躁地抽着烟。 几个可能是采访的男男女女匆匆走过,这群金发碧眼还对他这个明显的亚洲面孔丢下好奇的一瞥,“今天他们的日程结束了吧?” “没错。快走,争取多一点时间!” “他们在哪?现在的时间……或许在用餐。” 他无意识地咬了咬指甲,慢慢跟了上去。好吧,即使不出于“偶遇”愿望,他也应该按照长濑说的去吃饭。这间顶奢且历史悠久的酒店无一处不出名,他也应该去体验一下? 该死,他完全没法思考了。 真自嘲一笑,他没化妆,素面朝天,苍白面庞和眼睫乌黑浓密的眼显得很惨淡。 剧组包下露天的宴会厅,四处都是花圃和香水梦幻柔和的氤氲香气,香槟轻碰的声响。电影中贵族大家族在鼎盛时期十分奢靡,于是剧组在提供给演员奢华环境上不遗余力。 他跟着Glamrous soul的成员坐下。乐队的成员都十分兴奋,他们当然也是存了过来见明星顺便要个签名的想法,因此每个都两眼发光地去远眺。乐队没什么名气,选中的希望也不大,没什么人来和他们打招呼,倒是有不少剧组的非核心成员过来要签名。 真食不知味地把那些昂贵的食物塞进嘴里,吃了几口就开始喝酒,期间也签了几个名字。不想再被人围着,又不能随意靠近演员的圈子,就随意找了个花丛围绕的高台喝白兰地。 在微醺后略微有些摇晃的视线里,他忽然捕捉到了一个身影。凹凸有致的,优雅的,修长的,穿着深灰色针织毛衣和浅灰色长裙,珍珠零星点缀的身影。 她略微回了一下头,说了什么,耳旁缀着的黄金流苏反射动人心魄的光。 真是神奇啊,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黑色紧身皮裤,V领白色衬衫,随意地绑着长黑领巾,和那时装乖的小男孩应该有很大不同。应该已经忘掉了他吧,那他装作……签名? 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 喉结滚动,他眸光尖锐guntang地穿梭过人群,呼吸急促,没有留意到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到衬衫上。 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 …… 易华嘉太累了。 拍戏进入到很关键的地步,在战争的影响下,亚裔女主角所在的欧洲大家族在财富和人丁上都仿佛无可避免地走向没落。她的心境十分矛盾,一方面对于这腐朽糜烂又残忍的家族没落而感到快慰,一方面又因为几位曾给予她温暖的家族成员的痛苦而痛苦,而这一切的心境波动,都隐藏在她每日默不作声的洒扫和眼角的余光中。 由于这些表现实在是微妙,连她也没有办法一次性演好,被多喊了几倍的NG,再加上日程紧张,这几天已经有些超负荷了。 真的要说,最麻烦的还是那个想睡她的男演员。她现在还没“资格”参与这些欧美明星的派对,确实也绝不能参与,但也不能够在明面上拒绝。白腾安在忙别的演员的事,更是没空帮她应付。 她揉着眉心准备回房间,助理正在和前台交代事项,忽然衣角被人扯了扯。 易华嘉回眸,看见已经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她怔住,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并且下意识地拨开牵着她衣角的手。 少年的笑隐隐透着讨好和慌张,但这并不妨碍他脸庞的妖冶锋利。他拿出一本封面是她的杂志和一支签名笔,动作也有着克制不住的小心翼翼。 “您好,请问您是易华嘉吗?我是……”他甚至使用了英语。 “真?” 女人有些诧异地直接用日语说出了答案,真顿时失去了言语和动作,那双黑白分明的糅合着青涩和妖媚的眼眸睁大,可怜得让易华嘉心颤。她看得出,记忆中总藏着无数心事的小男孩这一刻没有伪装什么,他是真觉得她已经把他忘了。 “……您还……记得我吗?” 女人沉默了几秒钟,长叹一声,转头向助理挥了挥手。她看着少年,露出温柔又无奈的笑,“别在这聊。和我一起去吃中餐吗?” …… 虽然为了保持身材,易华嘉应该每顿都吃沙拉,最多摄入一点碳水,但她偶尔累极了也会吃一些面条之类的缓解。真多半不了解中餐,她替他挑挑拣拣,忽然想起来他应该已经吃过了,于是抬头问,“你刚才吃过饭了吗?还吃得下吗?” “吃过了,但没有吃饱。”他急忙说,“真的。” 女人笑了笑,把菜单递给他,“想喝点什么?饮料,酒都可以。” “白兰地,不加冰。”他下意识地说。 “好吧。”易华嘉微不可察地皱皱眉,然后微笑着对服务生说,“现在上就可以。” 于是两人之间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一次反而是真先开口,餐厅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晦暗的灯光在他瘦削的脸上投下暗影,“这两年里,您还好吗?” 易华嘉想了想,然后笑了,“虽然很忙,但不坏。你呢?养父母对你还好吗?学习呢?”她当时的综艺很成功,后来的女主角拿下得顺利,为她现在能当这部片的女二号有关键的意义。 真微微垂下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三碟精致而清淡的食物送上来,易华嘉拿走一碟,剩下的放在真面前,微笑着探过头看着他,“嗯?” 他的表情有点扭曲,于是她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他们对我还不错,但不喜欢我。”一丝野性和恨意忽然出现在真的神情中,这使他瞬间鲜活起来,“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孩,再加上我早出晚归,和别人鬼混,他们就开始吵架,要把我送回去。我就自己离开了。” 他挑眉观察女人的神情,把裹着松露的面条缓缓送进嘴里。 实际上,他在宫泽家的时候,无论是做了什么事,都没有任何感觉,他只是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下坠。然而现在对着这个美丽优雅,神情中永远洋溢着自信和坚韧的女人,他谈起自己的不堪,却能捕捉到那些丧失的爱恨,且由衷地产生了一种仿佛被鞭打的兴奋。 她是真心地在关心他,“那现在你是自己生活吗?依靠打工?不对,你如果在这里的话……” “我住廉租房,在一个有一点名气的乐队里当替补,所以才会在这里。不过乐队没有被选上的希望。”真拿起刚刚送上来的白兰地灌了一口,用手撑着脸,上身前倾,使本就不远的两人距离近了不少,“至于学习,算是半辍学了,我这种垃圾不适合学校。” 他看见女人的眼中涌出难过,心里的满足感达到了顶峰。 其实易华嘉看穿了他的意图,可是他的意图却令她更加可怜他。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我应该多问问你的情况的,对不起。” 她的手有着淡淡的香水味。几年后他在她的梳妆台上找到了它的来源,那是纪梵希的金色年华。 他微微侧了侧头,似乎在留恋她的手,但眼神却如刀一样锐利地盯着她。酒精麻痹了他的脑,他忘了敬语,把心里想的乱说一起,“不,你才没必要为这些道歉。我后天就要和乐队回去,不会打扰你,是死是活也和你没关系。” “我至少可以给你汇点钱。”她又叹了口气,说。 然而这句话触碰到了他某处不堪,真喃喃自语,灌了一口酒,“汇钱……?”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每个月给你汇三十万日元,应该够你在东京的日常花销了,不够的话……” “不会不够。” 肮脏yin靡的沾着体液的纸币,凌乱腥臭的床铺,这些画面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但是女人的话是没有任何yin秽的意思的。喝酒的动作没有停下,真自嘲且苦涩地笑了,“我不想要钱,你能不能别再提它了。” “那……”女人有些为难,“我在日本也有朋友,我委托她平时多带你出去玩?” 又来了,这世上只有她会把他当成孩子。真猛灌了一口酒,那两瓣比玫瑰更灼热猩红的薄唇吐出毫不掩饰的欲求,“求你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只想要你养我!” 他从刚刚看到女人心疼的眼神起就忘记了节制和装乖,喝光了接近200ml的白兰地。易华嘉先是被他的话镇住了,然后留意到一整瓶蓝带马爹利空了那么多,立刻伸手按下了他又要倒酒的手,“别喝了!” 糟糕,刚才点白兰地的时候她就在担心,果然喝得太多了,他现在才十四岁啊! 胃部像火烧一样,头痛一阵阵地盘旋在他的脑袋里,他唯有喝酒时才会热起来的手反着拽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又解开几颗上衣的扣子。他又冷又迷离地笑,眼眶通红,“你果然不愿意。你都愿意给我那么多钱了,为什么就是不想和我扯上半点关系?你应该道歉的是那天晚上丢下我。” 易华嘉注意到旁边隐约的目光,眼神一凛,捂住他的嘴,“你先别说了,跟我回去。” 虽然这里本来就是她特意选的比较私密的就餐地点,但是也禁不住他这样闹。易华嘉腾不出手去管吃到一半的东西,只好招手让服务生打包送到她的房间,她戴上口罩,不容拒绝地拖着少年往房间去。 日后的易华嘉觉得她这时真的是太掉以轻心,只把他当做赌气的孩子看。她怎么会想到,这是一个在见到她第一面时,就臆想着她自慰到射精的怪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