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绝但为君 37 美人妆点恁多娇
待聿珏睡醒,两人趁得空了,拿着木剑演练剑法;湘君所传的剑法,实是以自己所学得一身刀法改成,出手迅捷,极重步法,给聿珏学来,或许真符合了她的调性,进展甚快;聿珏的资质,可见一斑。 聿珏一手木剑如灵蛇吐信,两把剑互碰出清响;湘君力气胜过她许多,若欲比试气力,聿珏断然不是她对手。 但经过这段时间调教,聿珏已然明白避开己之短所的道理,剑刃顺势滑下自个儿,破开僵持之势,几个翻身闪过她的追击,反趁着她靠近之际回头又是一剑。 追击途中,两人之间太过靠近,湘君侧身闪过,聿珏见机不可失见她招势走老,剑尖直指肩窝,湘君硬是受了聿珏一剑,左掌才略使劲道拂开她剑尖。 木剑撤手,在地上碰出响声。 「真刺着你了呀!」 湘君收剑,受了聿珏一剑的肩窝有些发疼,但不打紧。「殿下这个变招极好,湘君很是佩服。」 靠近清明,一下子日头还露脸,不一会儿飘来乌云,细密的春雨穿过云靄落了下来,主僕二人拍去沾衣的细雨,湘君取来茶水,两人就坐在廊前乘凉观雨。 「殿下似乎心情颇佳?」 「你是在问头一回对练得手的话那是!」聿珏一饮而尽,「不过我真正欢喜的,还是大姊那头遂了韵贵妃与聿璋的心愿,又与她说了这么一席话……」她就在廊下练起方才那一式,湘君明白自己故意受这一剑,直是给了聿珏不少鼓励,瞧她喜上眉梢,自己这一下果真没给白捱。 「对啦,湘君!跟你提点一事。」聿珏似是想起什么,把剑反握在身后,跳至她跟前。「我瞧你对大姊心里是还有点芥蒂,我明白……只是往后若要与她见面,神情还得欢快点儿,你今儿个神情太过紧绷,她会起疑的。」 湘君没料到聿珏会主动来提,不由脸色一僵。「对不住,让您难为。」 「没什么啦!我只是提点你;大姊心胸宽大,应是不会向你计较这么点小事儿,只是你方入宫,很多时候,还是小心点为上。」 「说起长公主,湘君也有话想说。」迎上她那灿亮视线,湘君娓娓道来。「不瞒您说,长公主今儿个问您的那番话,湘君听来,只觉得是那般弦外有音,好似她正蓄势待发着,不知道要把三皇子给怎么……」 「哎!你多想了,大姊心里想着的,我就算不全明白,好歹也能猜着半分。」聿珏叹了一声,反过头来语重心长的说:「她行事小心,处处多想这么一些,以她的身分,我这当meimei的也不是不能理解;父皇是对她疼爱有加,可给她的担子一点儿也不少,只可惜我没个差使在身,要不,肯定是要与她分忧解劳……」 最好别要!湘君心头一凛,才欲开口,聿珏却是一脸羞怯地搔着头,「不过我横竖是静不下来!又讨厌麻烦,要是真揽了个正经事儿,父皇跟大姊兴许才是真头疼哪!」 同样是担心,聿珏心底想的,倒是与她相反了。她以为,若是聿珏表现得太过出彩,没得准聿琤那矛头,很快便要指到跟前来。 初次相见,湘君还曾惊叹于聿琤那高雅秀丽的面容,可在明白了这么些事之后,她对聿琤,再也无一丝美好幻想……那样的女人,只懂得全心全意地替自己的前途铺路,纵使偶尔对旁人略施恩惠,那也不过就是图对方的报答或收买他人的手段。 那样的人,谁也不信;虽有雄才大略、经邦济世之怀,却是人心用事,诸多猜忌,弄得臣下忧心谨慎的……或许会是个能有番作为的皇帝吧?却未必是仁民爱物的明君…… 「……话说回来,你今儿个瞧清楚没有?」湘君给她唤回了神,聿珏红着脸颊,一脸羞怯的道:「大姊身旁的那个内官,裴少懿?」 这人名,在聿珏口中转过几回。「嗯,瞧清楚啦。」 说起此人,聿珏总是喜上眉梢,「少懿姊与你年纪相仿,说起话来动听,做事也很机灵,我以前总是羡慕大姊身旁有这么个能人……」说着说着,眼神不由飘至她脸上。 湘君与她对望一眼,狐疑地反问,「殿下,怎么不说了?」 她笑得眼儿弯弯,「没事儿!打从你来了之后,咱就不那般羡慕大姊啦!」 「我?」 「是呀!因为咱也有了个好姊妹了么……」聿珏偎近,两个人手又是牵系着,「湘君……有一些话,我不知怎么跟你说。」 「是有关长公主的事儿么?」两人面对面,聿珏摇摇头,却是倾靠过来;湘君虽感到有些意外,到底是把聿珏完全当作meimei看待,是也不觉有异。「殿下?」 感觉怀里这纤细腰身结实温暖,聿珏把脸面贴近她胸前,汲取着她乾爽细腻的微香,「我一直很喜爱少懿姊,若不是大姊指名先我一步把她自母后身边抢去,我或许真会恳求母后把她给我,让她来我这儿当差……」 湘君「嗯」的一声,聿琤身边那一身朱红官服的女官,确实生得俊俏可人。「但……打从你过来了之后,少懿姊在我心底的影儿越来越淡,我道是自己想开了,毕竟那是大姊身边的人,试想,要是有哪个人忽然来跟咱要你,我肯定也是不允的!」 话说到这里,湘君终是明白聿珏的意思,「殿下对湘君的好,湘君一直都放在心上。」 可是我不单只想着要对你好啦,我……聿珏仰望着湘君,绕到后头的手指微微揪着她的官服,一句「喜爱」登时含在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言说。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姊姊……」 「湘君也将殿下当亲meimei看待呀!」 听湘君也一样爱护着她,聿珏心底儿有些感动,可是那股没来由的悵然,却是越套越深;一阵春风吹来,她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湘君连忙托着她的脸面,又瞧了雨势一眼。「哎,我瞧这雨八成得下到入夜方休,殿下,我看别等了,咱们先梳洗再说?」 一手摀着唇,聿珏红着脸,好一会儿才点头,「嗯……咱们一道梳洗,待会儿你陪我习字!」 湘君展顏笑开,一如平常,顺从的点头允诺了。「是。」 *** 又过了几日,到了清明时节,细雨如织,在聿琤的主持下带着百官祭祖;那仪式繁复冗长,教在一旁观礼的聿珏扎实感受到了祭祀的辛苦。 说来祭祀一事,一向是交由男子去做;儘管若是女皇登基,自然是让皇帝亲自来做,可聿琤连太子东宫都还未执掌,就代替皇帝祭祖却是少有的。 今年考量到皇帝渐渐有了年岁,去年寒食祭祖便已逐渐露了老态,此番还是聿琤展现孝心,说了自己愿意代劳,才临时换成她来。 清明一过,紧接着就是春宴。 聿珏是等到春宴的前一日,才终于又在日课里瞧见那久违的谷燁卿。 阔别十多日未见,谷燁卿着实瘦了一大圈,当时所受的那些皮rou伤好得快,就从马背上摔下来那一回重的,直到现下还害得他得拄着拐杖行走。 「谷燁卿,你这样行不行呀?几日不见成了瘦皮猴……」聿珏一双细眉皱得死紧,要不是少年郎的脸皮与以往并无二致,她真要怀疑莫非是哪个老头子假扮成谷燁卿,佝僂着腰拖着腿,只差没秽气的咳两声来听听。 「大夫说那一跌伤了筋骨,幸亏朱雀大街的泥砖上还裹了一层土,再加上清明这段日子下了雨,那土略显湿软……」谷燁卿笑容里夹着几分庆幸。「要是再摔重一点,恐怕就要走不动啦!」 而这「走不动」也意味着他下半辈子,或将成了个「废人」。 「那你能好么?」 「能好、能好的!聿珏你不要担心,只是得再多些时日……」 聿珏见他走得辛苦,不由鑽进他腋下给他支撑起来。「试试这样,看会不会好走一点?哎,待会儿我的轿子给你使使,让轿夫送你出宫门,看你这样折腾……挺不惯的。」 谷燁卿微讶,身体的重量于是泰半都要挪到聿珏身上,他若有所思的瞄了湘君一眼,只见湘君连忙开口,「殿下,若谷公子不嫌弃,且让湘君代劳罢?」 「欸!我比较矮,谷燁卿要是给你搀着,不合适。何况谷燁卿是咱兄弟,哪有自己兄弟要给旁人代为帮忙的道理?」聿珏配合着谷燁卿的步伐过桥,小步小步的走,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一番话却是说得情意真挚。 「既然伤没好,就别来日课了么……说到这个,你那跟班儿去哪啦?」 自从伤了当天之后,顶多就只是收到几份来自皇后那儿的慰问,也送了药材,但他等了又等,就是不见聿珏再次登门。 我,想瞧瞧你过得好不好……谷燁卿一句话凝在舌尖,少年郎毕竟是脸皮薄,突然说这番话也未免唐突,后来又扯到司徒勒,于是解释道:「司徒勒伤势比较轻,早几日他就往营里去,想来是跟着他爹一齐带兵cao练;春宴他会来的。」 好容易才到了翠华斋,把谷燁卿往位子上一搁的时候,聿珏着实嘟着唇大大舒了口气。「还好你瘦了,要是先前那样肥嘟嘟的,还能不累死本宫?」 谷燁卿不免叫屈,「姑奶奶!你一下子说咱成了瘦皮猴,一下子又说咱瘦一点好,究竟怎般才合你的意呀?」他一嚷嚷,连一向淡定的湘君都在旁偷笑。 「只要你少爷能走了,纵然胖如聂武我也没啥意见!」聿珏扠着腰,两个人对望一会儿,终于是笑了。「本宫也只是哎个几声,最近我同湘君一块儿练武,身子已是强健许多,走这么一小段不算个事儿!」 「你看看,什么话都给她说了!」谷燁卿转向湘君寻求认同,知更连忙奉上茶水乾点;见聿珏不坐,不禁奇道:「聿珏,就我一个人吃?」 「明儿个就是春宴,日前送来新的宫装;今年是配了湘妃色的,外头罩了一小件半臂薄纱,湘君、知更、画眉她们……就连柳蒔松都说好看,我且去换上,你来给我瞧瞧?」聿珏语带喜色,说得谷燁卿也是好奇得紧。 「好呀,我看看。」 「湘君,来替我更衣!」 就算谷燁卿觉得聿珏平时穿惯的大红牡丹镶银那件宫装亦是好看出眾,到底姑娘家仍是爱美的,谷燁卿边喫茶一边嗑着瓜子,这回聿珏更衣着实令他久等,他还拄着拐杖绕到聿珏房门去探了个头,才踅回座位,终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这一瞧,差点让谷燁卿失了心魂。 平时随意簪着的长发挽成那双环望仙髻,那身湘妃色春装质地飘逸,衬得聿珏有如出水芙蓉般娇艳甜美,就连小嘴都配合新服而上了点口脂,更增几许成熟风韵。 这样的聿珏他还是头一回看见,不由目不转睛,僵在原处说不出话来,直到—— 「——谷燁卿,我说你是怎么啦?说话呀!」一回神,美人等得不耐烦,却是扠起腰来跺脚质问着。 唔!聿珏……是聿珏! 「啊、啊……哦!」他的呆楞全给旁观的湘君瞧透了,于是狼狈的赶紧回神。「好看,当然是好看的。」他正色道,点头如捣蒜。 「真的?不是不予置评?」聿珏瞇细了眼。 「真的,很、很、很漂亮。」 「你脸都红啦,怎么回事儿?」聿珏失笑,疑惑地望向湘君。 「谷公子怕是没见过这样的殿下,心底吃惊了。」 「是嘛!难得盛装打扮一回,就是要让大家吃一惊;明儿个毓亲王、睿亲王那些个堂妹也都会来,这样过去与她们较量,本宫也才有个信心嘛……」 聿珏那头仍说得自信满满,谷燁卿心头却狠狠的打了个突;聿珏平时儘管是野惯了,又是骄纵任性无法无天,到底是个皇后手里捧着、宠着的掌上明珠。明儿个春宴即便不是文武百官皆受邀,到底是会来上不少青年才俊。 万一哪个少年郎就这般入了皇后、皇帝,又甚至是……聿珏的眼,可该怎生是好? 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