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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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BCC的局长醒了。 对于经历了一次动荡的上庭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局长用力张开双眼,可薄薄的眼皮只是睁开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便又将眼睛阖上。 她感觉浑身疼痛难忍,喉间似乎燃起了一把火。 耳边熙熙攘攘似乎有很多人在走动说话,局长皱着眉想让他们安静一点,可就像有人在她的嘴里塞了棉花一样,两片薄薄的唇只微微颤抖了一下,连些声息都没有发出去。 她有些焦灼,仿佛灵魂困在了这一副累累伤痕的躯壳中。 突然一阵微风带来了若有若无的花香,她感觉一只微凉的手敷在了她的额头。 局长知道整个管理局只有一个人身上带着这种花香—— “禁闭者堇,你在这里做什么。” 自己忠实可亲的副官似乎走了进来,但语气可不像往日与她说的那样温柔可亲:“上庭怎么还没把你带走?” 上庭要带走堇? 局长有些迷茫,她不知道现在外面因为她的昏迷与重伤惹出多少乱子,自然也不知道这位花园刺客为了给自己复仇双手沾染了多少东西,只能挣扎着要苏醒过来借此拦住上庭伸来的手。 兴许是意志变得坚定,终于在铺天盖地的花香中MBCC的局长从重伤中苏醒了。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局长曾经在工作报告中这样写到——禁闭者堇,性格较为偏执顽固,对重要的人有着难以估量的保护欲。 她向来是不怎么对上庭将话说的全面,她总是有所保留。 而对于这一点,上庭与自己也是达成不用明说的平衡。 他们彼此之间并不信任,并都有所保留,这一点是微妙的默契。 所以她将自己与堇的相处隐瞒保留,而性格评估也只是草草写了几句。 但这不代表她不了解堇。 对于堇所做的种种局长不置可否,她穿着蓝白的病号服趴在支在身前的床桌上,宽大的衣衫罩在岑瘦单薄的身躯,衣领处露出一弧莹莹的白,一头灰蓝色的头发隐隐有些黯淡。 或许是刚刚被艾恩与安批评教训过的缘故,她有些萎靡不振。 堇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过了好一会才轻轻扣了扣门:“局长。” 局长看见她眼睛亮了亮,直起身子亲昵道:“堇!” 明明眼前的人已经在这两天亲亲蜜蜜的叫了不知道多少声堇,可每一次鲜活充满生命力的叫喊都可以让这位花园最好的刺客湿红了眼眶。 上庭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在得到局长明确的不放人的指令下,副官小姐已经不知道明里暗里拦了多少波人马,好在她那位长官虽然最喜欢狗咬狗的剧情,但前提被咬的狗并不是自己的属下。于是第九机关竟成了伫立在MBCC面前的挡风墙,以至于她的那位长官来看她的时候都要哼笑几声。忠诚,是银蜘蛛最崇尚的品格,她格外欣赏堇,当然这份欣赏就又为挡风墙增了重。 局里的事务很多,之前逃出管理局的禁闭者们陆陆续续都发来消息,而最新被送到管理局的一批花园的禁闭者还等着局长安排。 局长是个勤奋的——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不尽快处理又要闹出不少乱子。 副官小姐不允许局长长时间工作,所以局长通常会趁副官下班或深夜,躲避着艾恩与安的巡查,偷偷处理几件比较棘手的事件。 被抓包后局长只会无辜的笑着,可她们也不能24小时时时刻刻盯着这位,思来想去竟将堇派来寸步不离的守着。 堇做的确实是很好,每当局长看完规定的最后一本文件,多余的文件便被堇微笑着锁进柜子里,无论局长是如何撒娇讨饶也微笑着寸土不让。 这其实是很难得的,局子里没有几位能抵得过局长豁出面皮的撒娇讨饶,连嘴巴最毒心肠最硬的艾恩与尤尼也不行。 但偏偏堇挺住了。 这其实是更令大家奇怪的——堇对局长的那点子心思,从前还不见得,自从局长醒来后,简直就像是摊平了看一样,一览无余。 “局长,想喝一杯茶吗?”堇将自己禁闭室的那套茶具拿了过来,沉沉的月色从窗边映了进来,照亮了堇半边瓷白的面颊,她微微笑着:“不是提神醒脑的,是我前两天向老师讨要来的能够益气补血的花茶。”局长被收走了文件,百无聊赖的趴在床桌上,闻言试探性的问道:“堇……你最近怎么不插花了。” 堇沏茶的手一顿,紫陶的茶壶与桌面轻轻磕撞发出一声轻响,堇放下茶壶与局长目光相撞:“局长想看我插花吗,还是说……” 她的眼神微不可查的黯淡了一瞬:“局长只是不想见到我。” 局长歇火了,怏怏的看着青绿色的茶水在白皙修长的指间穿过最后被推了过来。 “堇。” 往常要等到局长入睡后才会离开的人,在将茶水推过来后似乎便要起身离开,慌乱中局长猛的握住对方冰冷的指间,有些不知所措的叫着对方:“你要走吗?” 自从局长醒来之后她便明显感觉到堇似乎变了一个人,她变得敏感谨慎,但对于感情却似乎更加直接,她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堇像以前一样相处下去,以至于到了害怕这个地步。 被她握住的指尖在黑暗中顿了几秒,接着便顺着掌根不容拒绝的撑开了蜷缩的手指,与她紧紧相扣。 她们没有开灯,因为艾恩总是怀疑局长晚睡,便干脆嘱咐人晚上断了屋子里的电,让局长早些休息——左不过屋里还有在黑夜中能够正常视物的堇。 局长夜视能力不强,在朦胧的月光中她看见堇那张隽秀美丽的面庞泛着柔光,殷红的唇一点一点下落直到吻住她的指尖。 紧接着热浪便如同燎原的烈火自指尖呼啸至了全身,她忍不住战栗着抬起头,便见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哀伤且无助的看着她。 在黑暗中,她听见堇问道:“我在局长的心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什么是爱? 还没遇到局长之前,堇曾经问过业师。 那个时候堇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可莉克很难用成年人的语言去教会这个早熟的孩子,于是她伸出手折了一枝花园里的虞美人。 “爱就是呵护。”可可莉克伸出另一只手做了一个遮盖的动作:“花都是很娇气的,风一吹雨一淋,花便散开了。” “如果你爱一枝花,那么你的呵护关爱会使这只娇嫩的虞美人即使处在风雨中也可以尽情绽放。” 可可莉克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己最为骄傲的弟子:“懂了吗。” 其实现在细细想来,也许可可莉克也不明白爱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但是年幼的堇在往后很悠长的岁月里,都始终记得那句话—— “爱就是呵护。” 可可莉克如果从能力方面来看,似乎是一位很高明的老师以及鼓动人心的一把好手。 如果她不当花园的首领,去辛迪加或者FAC当个政治家或者活动家,那她一定可以吸引很多心灵受到伤害或是头脑愚钝的人的崇拜,继而搅混水搅得整个城市动荡不安。但很显然她志不在此,收手当个刺客头子已经心满意足。 但是从感情方面来说她自己本身便相当匮乏,再加上除了一些极其亲近的弟子剩下哪有几个敢于询问感情上的争端。 所以她没有教会堇如何去处理“爱。” 堇从来没见过局长这样的人,赤诚正直,像原已经烂透了的泥地里被光所怜爱,照亮了小小的一处不可言说的隐蔽。 她渴求她,以至于第一次违背老师的意愿。 她背叛了花园,决意让那个委顿阴暗的灵魂出逃,她为局长注下了镇定剂,看着那可怜可爱的灰蓝色的眼睛故作镇定。 她几乎是虔诚的,带着诀别的意味低头在那薄薄的眼皮印下一个吻。 她被可可莉克抚养长大,同为禁闭者她深知她那位老师实力之强横。她的背叛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可可莉克的脸上。 花园不容背叛。她被盛怒的可可莉克的花剑刺穿了腹部,鲜血滚滚而出,洇湿了她的衣衫,她没有反抗与躲避,只是在失血所带来的恍惚中听见可可莉克问她:“为什么?” 那声音竟与当年她问业师的话诡异的重合。 “我想呵护她,让她在未来能够大放异彩。”堇虚弱的笑了笑。 “老师,这大概就是爱吧。” 那一晚堇终究还是被放过了,她清楚业师放过她不过是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嘲弄——她等待着,她被人抛弃犹如丧家之犬的样子回到花园。 她坚信自己的判断,在樱树下,沉沉睡去的人枕在她的大腿上,她撑着伞望着纯白的花瓣洋洋洒洒,恍惚间,她控制不住的低下头吻了吻局长的发顶,她们的发尾相互纠缠,堇笑了笑温声低语道:“局长,好梦。” 可是世间诸事又有几件是按照人们所预想的事情发生呢。若所有的事情可以预料又怎么会发生那么多令人落泪的悲剧。 悲剧的产生无不令人心神动荡,郁结于胸。 她终究还是回到了花园,失落丧气,悲愤欲绝,故地重游她已经彻彻底底浸入了黑暗。 业师没有嘲笑她,她们都明白那个人没有背叛堇,只是堇终究还是被抛下了。 回到花园等待她的是日复一日的杀戮,她在这疯狂的宣泄中感到无力和迷茫,却越陷越深。可可莉克对待花园的造物有着无与伦比的耐心,哪怕是一枝叛出花园的堇。 她教导她十余年,终究还是有着师生情分所在的,她终于在漫长的十年后重新提起了那个话题。 可可莉克说爱是需要争夺的,不要一味付出,争夺爱,要做战士,把爱争抢过来据为己有。 这是业师的爱,是霸道的虞美人在未经爱情苦果的滋养,轻而易举的判别。 而堇,只是堇,不是霸道的虞美人,能够绽放硕大鲜艳的花朵。 她不过是一枝小小的堇罢了。 爱是什么。 没有人可以再教会堇了,她已经知道那如山岳般沉重的感情她曾经拥有过,以后也会依旧存在,直至这颗心脏再也无法跳动。 堇的爱不张扬,不引人注目,只有那么小小的一枝花,却爱的热烈深沉,深深地陷进了永恒的漩涡。 可是时效已经过了期的花,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再送出去了。 堇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爱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尤其是未宣之于口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