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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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时缓时急地流逝着,尽管秒针的每次转动都造成心悸,但他的生活终于恢复正常了,至少表面看来无懈可击。 地球异动的频率正在增高,昭示着越来越多的危险,迪迦便一心专注于工作,除却作为奥特曼战斗之外,每日遵循指示完成任务,驾驶战机日夜巡航,回家的时间也少了,常在TPC基地过夜。 至于基里艾洛德人,已经消失了。虽然他总是疑神疑鬼,觉得他的恶魔仍悄然藏身阴影中,用那种奇异的目光默默注视着自己,还常把风吹草动都当成那个男人的影子或是活动痕迹,但对方确实从来没再现身。 迪迦也还能感受到黑暗生物的气息萦绕着他,不过这更可能只是记忆太深刻浓烈,影响了他对现实的感觉。 早晨,稀薄的云层后隐现一轮灰色太阳,疲乏地挂在天空,冷冷淡淡的没有神气。迪迦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放下刚要打开的一盒牛奶,走出厨房,到玄关应门。 Evil怀抱着毛茸茸的盖迪,身旁伴随着那个刚染了金发的漂亮机器人,向迪迦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似乎很喜欢亲近自己在这世上仅存的同族,自称不会做饭又害怕出门面对人群,这段时间经常带着盖迪从隔壁过来串门蹭饭,也不曾被迪迦拒之门外。 “早安,光之美男子。”Evil微笑说,盖迪也马上吠了一声问好。 迪迦浅笑着点点头,顺手摸摸盖迪的脑袋,然后及时想起他答应了Evil一起在家吃早餐。“早安,我正打算做饭。” Evil轻揉着盖迪头顶上的软毛,朝迪迦打量了一会儿,嗟叹说:“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啊。” “我很好,只是昨晚开了半夜飞燕号,有点累。”迪迦说,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机器人。Evil把报废的残骸带回去修好以后,出于自身偏好给这机器人染了金发,还给它取了新名字叫“梦露”,留在身边照顾他和盖迪的生活起居,得到更人性化的对待,但它的神态和一举一动依然显得呆板冰冷。“你也早安,梦露小姐。” 梦露显得有些困惑,但很快遵循问候的程序对他点头回应。 Evil揶揄了一句:“对她那么有礼貌,她要是能有自我意识,肯定立刻爱上你。” 迪迦失笑说:“很难只把她当做机器看待,也许她现在已经有意识了。” Evil不置可否地笑笑,把一只手放到机器人肩上。“你做饭的时候,她可以帮你收拾清洁屋子,还有晾晒洗衣服。如有必要,我也能帮点忙。” “不用麻烦,你们是客人。”迪迦连连摆手——并不单纯是礼貌的推脱。不必做家务会使他今天多出很多空闲时间,而他现在最怕的就是空闲——容易让他胡思乱想、焦虑烦闷,看书或者听音乐都缓解不了胃部的灼烧。 Evil直接脱下鞋子进屋,把盖迪放到地上,然后熟稔地和他勾肩搭背。“我们是有几千万年过命交情的朋友,而梦露要是真有意识,不听命令也会很乐意帮助一个温柔又好看的奥特曼。” 迪迦不好再搪塞,默不作声地领他进门,请他坐到客厅的软垫上。“你等一会儿。” 近日完全投入于地球防卫工作,迪迦没什么日常采购,甚至转头就忘了曾与朋友有约,好在厨房里还有存货,不必立刻去超市买菜做饭。于是,他准备好米饭,做了味增汤、咸菜、烤鲷鱼、鸡蛋烧,放上果品装盘,又拿上一碗鲣鱼拌米饭和燕麦粥,端到客厅桌子上。 “太丰富了。”Evil拿起筷子,赞不绝口。“战斗力强又会做饭,你真是完美。” “只是普通水准。”迪迦淡笑说,把鱼rou饭放到盖迪面前。“你也吃点?”小狗试探地闻了闻味道,马上津津有味地张嘴大快朵颐。 Evil喝了口味增汤,满意地竖起大拇指。“我现在简直想娶你。” “不用那么夸张。”迪迦好笑地摇摇头,拿起给自己做的一小碗燕麦粥,用调羹小口进食。 Evil瞅着他碗里的粥,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大餐。“你就吃这点?” “我胃口不大。”迪迦又舀起一大勺粥。“再说,我得抓紧时间回基地。” Evil满脸不认同。“最近没有怪兽也要这么拼命?” 迪迦喝了口绿茶,因为来不及放凉而烫到了嘴。“这是胜利队的职责,更是我的职责,一刻都不能松懈。”其实经过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后,居间惠特意用队长的身份要求他今天休假,然而迪迦才刚静下来休息一会儿,无所事事时的愁闷忧虑就开始折磨他。他宁愿一直工作。 Evil皱起眉头。“我觉得你需要帮助,至少得让自己放松一下,不然可能会出心理问题。” “我很好,一切正常。”迪迦加快速度喝粥,拿纸巾擦了擦嘴。“我哪里像是需要心理医生吗?” “说不定是。”Evil犹疑地挠了挠鼻梁,“当然,你没法找哪个医生坦白说你是奥特曼,不过你给自己太多压力了,真该调节一下状态。 ” 迪迦感到挫败懊恼。他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没有流露任何负面情绪,也没有一天辜负自己守护者的职责,却还是让朋友觉得他需要心理辅导,好像他很脆弱无能似的。 “我一切正常。”迪迦坚称。 “我不了解我醒来以前你每天是怎么过的,不过我感觉现在你很压抑,没有生气,有时比梦露还像个机器——你的正常状态不是这样的吧?” 迪迦忍下懊丧感,保持平静。“越来越多危机正在迫近地球,可能这让我最近难以放松。” Evil一脸不认同。“那你更该好好对待自己,救世主得身心足够健康才背负得起那么多人的命运。我看比起拼命做事,你不如出去逛逛放松一下?” 迪迦埋头喝粥,勉强应道:“我没事。” Evil怀疑地打量他一阵。“说真的,是不是那个基里——” 迪迦猛地放下了空碗,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盖迪在原地惊跳。 “够了!”他明白自己的反应不对劲,却还是受不了那两个音节的刺激。“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Evil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边摇头,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是不是听错了?我刚刚只是在说Hello Kitty……” 迪迦吁了口气,将一杯茶一饮而尽。“抱歉,我要出门了。你吃完以后,把盘子放着就好,我回家会收拾。” “别总是绷得那么紧啊。”Evil苦笑说,指了指正在走廊擦地的机器人。“盘子的话,她会洗掉的,家务也会顺便帮你做好。” 迪迦尽量展露自然的微笑,但仍显疲态。“谢谢你们,我先走了。” 在他起身时,Evil把盖迪抱到大腿上,歪头盯着他问:“如果你回家的时候,我还在这儿,你会介意吗?” 迪迦微微一怔,倏忽间,一些埋在深处不敢触碰的记忆毫无征兆地活了过来,浓烈涌动的情绪充斥着胸口。他好像又见到了那个满身伤痕血污、目光殷切炙热的男人。 片刻后,迪迦回过头,恍惚的眼神越过了现实,低声应道:“我希望你在这儿,无论如何都在。” Evil扬起嘴角,下巴贴着盖迪的脑袋,一副感动的语气。“啊,太高兴了,差点以为你不想对着我呢。” 迪迦讪笑说:“不可能的事。” “那就好。”Evil满意地点点头,抱着他的小狗站了起来。“这样的话,工作结束以后,跟你的朋友出去松弛一下神经怎么样?” 迪迦觉得自己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也没有要推脱的理由。“好啊,去哪里?” “附近的画廊,你跟我说的那个。”Evil微笑说,挠了挠盖迪的下巴,小狗愉快地开始打呼噜。“我去看了一次,有很不错的展览,但人不多,适合我们这样的老年人。” 迪迦一时想不起他有提过,甚至记不得这个地方的存在,好不容易才唤起了朦胧的印象——画廊很安静,很有格调,去那里消磨一点时间或许是会比独自在房间里忍受忧闷要好。 “可以啊,只要有多余的时间。”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就在门口等你。”Evil使了个狡黠的眼色。“顺便一提,虽然正木敬吾现在是罪犯,但他做过假身份,名下账户现在还收入不断,所以我经济宽裕,可以和你一起悠闲地与世隔绝,也能安全地带你到处玩玩。” 迪迦微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待会儿见。” Evil举起盖迪的前爪对他挥挥手。“再见。” 迪迦匆匆离开家门,在大部分人还没上班的时候回到了TPC远东基地,但今天不必驾驶战机侦察巡航,也没有太多任务能占据他的空闲时间。 最近值得注意的异常现象都已被排查过,胜利队指挥室的气氛一片轻松:崛井和副队长正在下棋喝茶,野瑞在丽娜的围观下投入于电脑游戏,而居间惠在静心看书,不打算分派更多工作给队员。 迪迦只得心不在焉地翻阅已经读过十几遍的《存在与时间》,尽量纾解心里的焦躁。 没有玩伴的新城忽然拍了拍他的肩。“喂,大古。” 迪迦抬起头。“怎么了?” “你不觉得无聊吗?” “还好吧。” 新城纳闷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你越来越安静了,还老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迪迦愣了愣,强笑道:“有吗?可能是有点累吧。” 新城皱着眉头嘀咕了些什么,迪迦不得不反省自己最近是否确实有些沉默寡言乃至不合群。然后,野瑞在一旁忽然发出激动的欢呼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太好了,我通过最后一关了!” 迪迦顺势转头,朝野瑞的电脑屏幕瞅了瞅,露出几分感兴趣的样子。“玩什么啊?” “卡莲设计的游戏。”野瑞兴奋地紧盯着屏幕。“她是个天才,只要通关这个游戏,就能拿到电脑游戏城的门票,亲眼见到她本人了。” 迪迦笑问道:“是快要见到偶像的心情?” “我们已经在网上认识很久了,是朋友。”野瑞纠正说。“只不过没真正见过面。” “那么说是网恋啊?”新城插嘴,满脸八卦的表情。“这个卡莲漂亮吗?” “不是,只是交朋友!”野瑞羞恼地否认。“漂不漂亮什么的,我又没见过她,不知道,再说也不重要。” 新城摸着下巴说:“那样见面的时候可能大失所望呢。” “才不会。”野瑞不高兴地说,转向魂不守舍的迪迦。“大古,你要不要也玩一下试试?” 迪迦怔了怔,摇头说:“我不太会玩电子游戏。” “很好玩,很解压的。”少年积极地保证,一双笑眼亮晶晶的。“你玩一会儿可能就会觉得轻松很多,也不会再有那种郁闷的感觉了。” 明白到同伴的关怀善意,迪迦惭愧地一笑,总算领情点头。 “好吧,我试试。” 野瑞马上让出了座位,给迪迦简单演示说明了基本cao作,然后便把控制权完全交给他。 游戏系统设计的确有趣,效果也极其逼真,还设置了许多曾在地球引发sao乱的怪物为敌人,像是加佐特、基兰勃、嘎地、勒比克星人……迪迦原本兴致寥寥,上手之后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投入其中。战斗和现实中发生过的几乎一样激烈,却不必他负担起人类的命运,只需肆无忌惮地放松宣泄。 “很厉害啊,大古。”站在一边的丽娜忍不住赞叹。“不比野瑞差嘛。” “比我还差不少呢,我是世界顶尖的水平。”野瑞不满地撇嘴,然后又一脸赞许地点点头。“不过这样确实也很了不起了,说不定大古也能赢到一张门票。” 迪迦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只是瞎玩……” 下一秒,他突然触电似的僵住。 除了在睡梦中无论如何都难以避开这个恶魔,迪迦已经用尽力气转移注意力,努力不再想起他,谁知这张邪异的笑脸竟猝不及防地蹦入他的视线。 野瑞提醒他立刻迎战,但他的耳朵在游戏音效下嗡嗡作响,手指也动弹不得,结果屏幕里的基里艾洛德人迅速挥下腕刀,致命一击,游戏就这么结束了。 野瑞懊恼地大声叹气:“太可惜了,就差一点啊。” 丽娜留意着迪迦异样的脸色,不安地捏了捏他的手臂。“怎么了?” 基里艾洛德人的脸从屏幕上消失了。迪迦回过神,迅速起立后退,把座位还给野瑞。“没什么,我还是不太会玩游戏。” 野瑞按住他的肩膀,脸上露出明快的笑容:“别这么说,等到假期去游戏城再玩玩吧?我已经赢到门票了,再带一个朋友应该也没关系。” 想到游戏城里可能会看到更逼真的模拟敌人,迪迦禁不住直摇头。“我不适合。你赢回来的门票,你好好玩吧。” “会很有趣的,你应该一起来。”野瑞不放弃劝说,自己都恨不得马上飞过去的样子。“还有,游戏城旁边有一间高科技工厂,可以定制超级智能的仿生机器人,也全是卡莲设计的——虽然那种机器人太贵了,不过我们去参观一下还是没问题的,说不定还会很适合TPC使用呢。” 迪迦眨了眨眼,不禁想起了梦露,也不知道那些智能机器人能否与正木敬吾的杰作相比如何。但是最后,这份好奇依然没有调动他太多的积极性。 “我的水平会拖你后腿。”迪迦无奈地摊手。“还是算了,谢谢你。” 野瑞失望地耸耸肩。“好吧,那我自己去。” 丽娜在这时放下了手里的热巧克力,笑着搭住野瑞的肩。“你一个人去让人不放心啊,没关系,大古不陪你,也有别人。” 野瑞愣了一下。“唉?” 迪迦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丽娜。“你们两个一起?” “是啊,怎么了?”丽娜回望着他,“你会吃醋吗?” 迪迦忍俊不禁。“我心胸宽广。” “那就好。”她回以玩笑的语气。“反正这也不是约会,我只是作为他的监护人。” 野瑞不满地抗议:“别又拿我当小孩子,我一个人也能去。” 对话在愉快的笑声中结束。 一团厚重的迷雾模糊了他对时间的感觉,这一天尤其如此。 他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每件事的程序,换下制服,离开基地,坐车回家,脑海里空空荡荡,刻意地保持着麻木。然后,就像预设的闹钟响了,他想起了早上与Evil的约定,便随手拿上钱包,走出房门。 画廊坐落在一家露天咖啡馆和民宅中间,复古的铁门上爬满绿藤,风铃叮叮当当。 Evil从他身后出现,猛拍了一下他的背。“很准时啊,今天胜利队很清闲?” 迪迦转过头,保持住笑意。“是啊,最后那会儿我还在玩游戏,可惜没赢到电脑游戏城的门票。” “电脑游戏城?”Evil突然摸了摸下巴,“主设计师叫卡莲?” “你也知道?” Evil若有所思,嘀咕说:“正木敬吾好像跟她打过交道,交换合作什么的。” 迪迦怔了怔,无缘无故突然想起正木用古瓦木碎片控制他、折磨他的情景,但迷迷糊糊间隔了一层雾霭,令他一时无法想到关键。 而Evil好像也没怎么当回事,瞧着他的脸色,直接笑着把他推进了门里。“休息时间,先别想这个了,先进去吧。” 于是这没有结尾的对话暂时被抛诸脑后。 室内播放着瓦维洛夫的圣母颂,夹杂着几个游客稀疏的交谈声,有淡淡的香薰气息。画廊规模不大,由金属和大理石构成空间感的设计,装饰着富有层次的几何元素,舒适高雅,令人心静,而这次展览的作品主要是几名当代艺术家的画作和雕塑,个性锐利分明,情绪喷薄有力。 Evil对规整和谐的古典艺术不太感兴趣,越是奇峰突出的现代艺术品便越是欣赏,这回也看得津津有味。迪迦翻完了介绍册,放开胸怀投入欣赏,像给自己的头脑充电,却渐渐觉得自己不能细看。 太多感情,太多棱角,被他此刻异常灵敏的触觉捕捉放大,随着艺术家毫无保留的锋锐线条,掀起他内心的疾风暴雨。 他不了解其中好些作品的主旨和背景,但它们令他难受,甚至像是在破坏和损耗他——尤其是其中一座黑白雕塑。 黑色和白色的金属扭曲缠绕,团成怪异的尖锐的三角形,难以分辨出平和的秩序,又似乎藏着一种疯子能理解的规律。那些狂乱的曲线折角奔流在他的视线中,像囚禁身体的绳索,像飘荡在海底的死人头发,长满尖刺又不止在伤害他者,仿佛是在自残、在剖腹,于无法缓解的矛盾中自我毁灭。 迪迦一瞬间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痛苦,迅速移开眼。 然后,他紧跟着身边朋友的脚步,让视线敷衍地扫过展品,偶尔对Evil的点评感慨予以附和,完全心平气和的样子。同时,他心里默默计算时间,数着什么时候逛完整个画廊,什么时候回家吃晚饭,还有多久能上床睡觉,正式熬过这一整天。 然而时间的流速好像减缓了,只为充分折磨他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是感觉漫长却只有几分钟,他们走到了底,眼前是画廊内置的咖啡座。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Evil便扭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怎么好像比之前还要低落了?” 他一怔,无力地叹气,也不知是对方太敏锐还是自己状态真的差到无法掩饰。“可能我不太喜欢这些。”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Evil瞅了他一会儿,哀叹道:“虽然现在我俩现在是邻居,还是世上仅有的两个光之巨人,你也没比三千万年前更好接近。” 迪迦露出尴尬的神色:“我很……难以接近吗?” “你脾气是很好,人见人爱,不过私人领域、内心世界就完全对外封闭呢。”Evil耸耸肩说,“看来做过黑暗君主是会更酷一点?” 提起那段算不上秘密的往事,迪迦脸色更僵硬了几分。 Evil马上做了个鬼脸。“放松点,你曾经堕入黑暗,我就天生一脸邪恶,也不爱做好事,半斤八两、天生一对嘛。” 迪迦笑了一下,尽快脱离回忆,平心静气。“谢谢。” Evil满脸轻松,自然地搂了搂他的肩膀。“我渴了,你要不要也喝点饮料?” “好啊。” Evil瞥了瞥咖啡厅前台的价目表。“这儿的饮料不好喝,你喝果汁吗?” “喝。” “那我出去买,你在这坐着吧。” “好,麻烦你了。” “苹果汁怎么样?” “好啊。” Evil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臂,迅速背身穿梭画廊曲折的过道。 迪迦在空位上静坐了一会儿,本打算耐心等候,但他忘了带书出门,只能闷坐在那里心绪不宁。 于是,他很快默默起身,伴着室内悠扬舒缓的音乐,百无聊赖地在画廊里闲逛徘徊,目光草草掠过那些展品和装饰,耳朵反复聆听圣母颂的旋律,感受缓慢消逝的时间,像钝器一样切割着现实。 他隐约觉得自己的灵魂在空气里飘浮散溢,欠缺一股稳定的引力。 然后,或是巧合,或是受到了似有似无的牵引,不知不觉拐了几个弯以后,他又看到了刚刚那座令他难过到不得不回避的黑白雕塑。 迪迦倏然顿住脚步,疑心是不是错觉。 置放在展台前的金属长椅上坐着一个轮廓俊挺、神色阴郁的男人,侧脸线条像铜版画一样清晰——完全没有认错的可能。 是基里艾洛德人。 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眼前的雕塑,带着懵懂的困惑,似乎看得入迷出神,对外界的任何变化都失去了反应。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迪迦不知道。 无论是怎么回事,趁对方还没察觉,迪迦都应该离开退避三舍,然而他却像脚底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圣母颂的哀柔旋律逐渐升高,低吟长叹,如泣如诉。基里艾洛德人看着那座雕像,迪迦则悄悄看着他,内心在见到他的瞬间所激起的惊涛骇浪一点点平息,满腔复杂的感情沉凝下来,轻柔交织着酸涩的刺痛。 基里艾洛德人对此并未察觉,仍对着那副雕塑发呆。迪迦心想,他可从来不是艺术爱好者,对待缺乏实际效用的文艺,一概视为多余的矫情,不屑浪费时间,每次硬逼自己去读那些诗文,他也总把不耐烦写在脸上,却会这么入神地看一副雕塑,实在稀奇。 迪迦再次把视线投向那件作品。没有规则感、挑战秩序的疯狂形态,尖锐的震撼的线条,猛烈刺激着他的心。他不知道基里艾洛德人从中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 良久,基里艾洛德人似乎终于看够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迪迦赶紧向后躲了躲,但那个男人仍然心神恍惚的样子,完全没法注意到他的存在,只默默向外走去。 行动快过思想,迪迦下意识跟在了他的身后。 基里艾洛德人走近摆放展览小册子的书刊架,似乎也想拿一本,然而,此时整个架子都已经空了,他不禁皱眉,在四周东张西望。 一名引导员留意到了他,迅速走到他面前,抱歉地鞠躬。“很不好意思,这次展览的小册子已经发完了。” 基里艾洛德人不悦地撇嘴。“那算了。” “真的很对不起呢,很快就会印一批新的了——” 基里艾洛德人显得十分厌烦,暴躁地一挥手。“行了,别烦我。” 引导员讪讪地后退到原位。迪迦看着那个男人气冲冲的脸,就像看着一个透明的容器,所有任性的情绪波动一览无遗。 迪迦最终没有直接离开,吸引他的冲动胜过了所有疑虑踌躇,便以异常平静的姿态向他一步步走去,就像仅仅只是碰巧在外遇见了熟人。 迪迦靠近他背后时,基里艾洛德人迷惑地顿了顿,似乎在怀疑自己的感觉,紧接着,迪迦取出口袋里的展览小册子,轻轻递到他面前。 “我已经看完了。”迪迦轻声说,面容温和沉静。“你可以拿去。” 基里艾洛德人微微一震,低着头,视线凝固在那本精美的展览册子上,然后顺着他白净的手、纤细的腕徐徐上移,最终渐渐转过头来,目光惘然与迪迦相遇,一愣一愣地看着他,犹有些做梦的样子。 迪迦依旧举着那本小册子,眼睛像一汪静谧的湖水。“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用一副坏脾气。” 基里艾洛德人终于回神,拧起眉,一脸不快地接过画册,一边翻开,一边冷哼道:“我懒得对人类讲礼貌,你想找彬彬有礼的绅士的话,这里没有。” 迪迦无奈地笑笑,幽邃的眸子仔细端详着他,语气自然:“这么巧来看展览?” 基里艾洛德人继续低头翻那本册子,拒绝给迪迦一个正眼。“我确实是正好无聊,正好进来了,没有跟着你——也根本不想看见你。” 迪迦吃不准这话有几分是幼稚的赌气,离实情又有多远。“我本来以为你已经离开地球了。” 基里艾洛德人把册子翻到介绍那座黑白雕塑的一页,不耐烦地回应道:“我在地球还有事做,和你没有关系。” 迪迦静默了一阵,盯着他阴沉的侧脸,探究地问:“但你不是说……地球越来越危险了吗?” 好像脆弱的临界点被打破,基里艾洛德人突然受了刺激,猛地抬起头,深黑的眼睛恼怒地瞪着迪迦。 “你是不是一定要我说,我是因为你才在这里的?”基里艾洛德人冷笑着问,“我还迷恋你到不可自拔,到今天还像条蠢狗一样追着你不放?” 迪迦怔了怔,苦笑着垂下眼帘,说:“我没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么想。”基里艾洛德人越说越火大,完全被愤怒和受伤的自尊所支配。“我那天是说了很多蠢话,但你要是当真就太好笑了——你对我没那么重要,别太高估自己。” 迪迦默然凝视他片刻,为他轻轻一叹,然后用迁就的态度点了点头。 “好吧,我自作多情了。” 霎时间,基里艾洛德人全身xiele气似的,心里的怨怼也无从发泄,只得默默撇过头,重新翻起了那本介绍展品的册子。 画廊里忧伤婉转的女声吟唱持续流动,似在呼唤、倾诉、祈祷。迪迦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心里感到自己不该走到他面前,但结果还是没有离去,而忍不住再次开口搭话。 “你似乎很喜欢这个雕塑。”迪迦说,“有什么想法?” 基里艾洛德人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仍旧只是自顾自地盯着那些图文介绍。迪迦以为他不愿理会自己时,基里艾洛德人烦躁地合上了册子。 “不知道。”男人耸耸肩说。“也看不懂它是什么意思。” 迪迦了然地点点头:“所以就想看看介绍?” 基里艾洛德人默认了,闷闷地说:“只有一堆狗屁不通的废话。” 迪迦轻笑了一声:“这也正常,艺术品未必是看介绍就能理解的。” 基里艾洛德人脸色一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是,我没什么艺术修养,不会欣赏。” “我不是这个意思。”迪迦淡笑着摇摇头,出奇的耐心。“我是认为,对于这种作品,你自己直觉上受到的感染,比那些解释和定义更重要……你那么聪明,也不见得缺少悟性,如果放宽心态,少点顽固自负,或许能感受到很多。” 似懂而非懂,基里艾洛德人习惯性地发出嘲讽的笑声。然后,他抬起眼,一声不吭地盯着迪迦,眼里有深切的困顿迷惘。 迪迦禁不住追问:“那么这个雕塑让你感受到了什么?” 柔美的歌声在音乐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