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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幕低垂,角宫却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宫主卧房里,一盆盆清水端进又化作血水而出,伴着嘶哑的痛吟,打破了寂静的夜。 宫尚角站在床边,垂在身侧的手上一片鲜血淋漓。 他脸上也沾了几滴血迹,面色阴沉,眼底一片血红。 屋里没有人说话,只有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如同一把尖刀,扎进在场每一个人心里。 当啷一声轻响,半掌长的碎瓷片被扔进托盘,医官满头大汗地呼出一口气,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清理伤口。 瓷片在推进血rou之时因被内力震碎而四处迸溅,最大的一块取出来后仍有细小的残余。 宫尚角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染血的窟窿,逃避似的没有抬头去看少年惨白痛苦的面容。 他的手在发颤,凸起的血管仿佛有生命一般地跳动着。从意识到自己失手的那一刻起,他浑身的血仿佛都凝结了。 宫远徵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瓷片几乎完全嵌进了他的身体,离心口也就仅毫厘之距。 作为一名医者,他清楚知道自己的生机在流逝,也就靠嘴里叼着的一根百年人参续着命。 模糊不清的视野里站着一个黑影,他知道那是谁,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觉得哥哥一定很自责。 自己毕竟也是他的弟弟,即使是个假的,也养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有感情了吧。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宫远徵如将死之人一般剧烈喘息,不一会儿他忽然松开紧咬的牙关,人参滚落,医官惊呼一声便招来了宫尚角的视线。 什么也看不到的宫远徵凭着本能,艰难扯起嘴角对着那团黑影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哥哥,我没事。不怪你。 宫尚角充血的眼中滚出了一滴泪。 2. 宫远徵昏迷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医官说他从小与毒花毒草打交道,那瓷碗里的东西与他的血液相冲,融进了他的经脉,可能对他的神经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 宫尚角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冷静地问他,宫远徵什么时候能醒来。 “角公子要做好心理准备,徵公子醒来的可能很渺茫。为今之计也只能先用灵药吊着,若老天开眼,经年累月,兴许会有奇迹发生。” 送走医官,宫尚角在房门外站了很久。 他身上的血迹还没清理干净,那是将人抱回来时染上的。 在他另一只干净的手中,紧攥着一条断掉的抹额。上面缀着一块灰白色的宝石,是很多年前他处理完公务返回宫门时,给宫远徵带的礼物。 这是宫远徵最喜欢的一条抹额,但他平日戴的不多。 而昨夜是上元灯节。 心脏仿佛空了一块,宫尚角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名为茫然若失的感觉,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 直到侍卫前来通传,说宫子羽和大小姐还有几位长老来了。 “让他们回去吧。”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了。 “这……”侍卫为难道:“他们说,是来看望徵公子的——” “我说,让他们回去。” 侍卫觑着他的脸色,最后还是没敢违逆他的意思,领命去回复了。 宫尚角面对着屋门,几次想推门而入又顿住了。 最后他反过身,也不在乎地上是否干净,靠着门缓缓滑坐下去。 他盯着那根抹额,想用手碰时又反应过来上面还有血,便又放下了。 他就这么在寒风凛冽的冬日里,满身狼狈地在屋外坐了一宿。 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3. 宫尚角在宫远徵的房间里发现了一盏龙灯。 他原打算去他屋子里挑几件衣裳和发饰,好给他换洗打扮。 那盏龙灯做的不算精细,但形神俱备,比集市上的也差不了多少。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灯笼纸上沾了几滴红梅一般的血迹。 宫尚角看着那盏龙灯,渐渐红了眼眶,忽然以手掩面大笑起来。 那笑声从胸腔里震出,像是被重物压着,又逐渐弱化,转变成了哀恸的哭音。 上元灯夜,有一个人精心打扮,提着亲手做的灯笼,欢天喜地地来寻他,得知他在与别人用膳,又黯然神伤地独自离开。意外发现也许会有人给他下毒,匆忙赶到却被他失手误伤。 宫尚角的手指颤抖着,连一丝触碰灯笼的勇气也没有。 脑海中仿佛出现了少年兴高采烈提着灯来找他的画面。他特地换上了新的冬衣和最宝贝的抹额,发上缠着俏皮的银铃铛,把灯举到他面前,紧张又难掩喜悦地说:给哥哥的本命兽,真龙哦。 呼吸渐渐发沉,宫尚角长出了几口气,闭了闭眼,心底泛起酸涩。 这十年的每一次上元灯节,只有这一次,他在宫远徵和旁人之间选了后者。 也是唯一选错的一次。 “公子,上官姑娘吵着要见你。”侍卫站在门口,没敢擅自进入。 宫尚角目光沉冷,一边收拾宫远徵最常穿的几件衣服一边漠然道:“不见。” “是。” 衣服整理好,宫尚角又去格柜中挑发饰额带。 徵宫主要研究毒药医理,是宫门除角宫外最遭人忌惮的一宫,也是树敌最多的,而宫远徵还未及冠,自然一次也没出过宫门。但他小孩子心性,很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宫尚角虽不喜这些金银翠玉,却也乐得从宫门外给他带。 他挑了几根发链银饰,好好合上格柜时发现了旁边一个精致的木盒。 摆放在正中央,即使如此表面上也没有任何灰尘,干净得像是每日都会擦拭。 宫尚角难得好奇是什么让宫远徵这么宝贝,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又保护的很好。 打开盒子之前,宫尚角没想到那是一把短刀。 黑灰色刀鞘,点缀着璀璨的各色玉石,一把锋利的短刀,刀柄上还刻着一个尚字。 他少年时父亲赠予的礼物,专门用玄铁打造的武器,刻着他的字辈,用以危急时刻防身。 十五岁那年,他取下刀鞘赠给亲弟宫朗角。后遭逢变故,短刃归鞘,直到五岁的宫远徵搬进角宫,他把这刀当做礼物送给他,希望这个弟弟可以保护好自己。 记得宫远徵小的时候很喜欢这把短刀,走哪儿带哪,逢人便炫耀,直到有一天他哭着跑回来后把自己锁进房间,宫尚角就再也没见他随身带过了。 原来是收起来了。 略一思索,想必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罢。 估计又是宫子羽,他同宫朗角一般大,必然见过这把刀的刀鞘。而他和宫远徵不对付,兴许在他面前嚼过舌根。 宫尚角摩挲着这把陪伴了自己很多年的短刀,内心五味杂陈。 他不受控制地想知道,那日被雾姬摆了一道,牵起十年前的旧事,他控制不了情绪凶了宫远徵,对方说出“朗弟弟”这三个字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很少在宫远徵面前提已逝之人,那桩旧案是他心里无法磨灭的伤疤,而宫远徵那时候还小,怕是连自己变成了独身一人也没什么实感。 或许从他记事起,他的生命里唯一留存的家人,就是他这个哥哥了。 宫远徵是否会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替身,在他这个哥哥心里,比不过那个朗弟弟。 宫尚角不知道,因为宫远徵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的异样,也许他连自以为发现了所谓真相时黯然神伤也是偷偷一人,等调理好了,就吧嗒吧嗒跑来找哥哥。 他一直都很好哄。宫尚角想。 心口像是被人剜了一刀,痛彻心扉。他苦笑着,轻轻把刀放回原位,合上了盖子。 4. 宫远徵的手上果然有几道细小的伤口,昨夜事发太匆忙,医官只顾着那致命伤,就没管这些小口子。 宫尚角亲自去医馆拿了药,小心地给他清洗消毒,缠上了纱布。 宫远徵静静地躺着,呼吸均匀,睡颜恬静,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弟弟,”宫尚角抚着他的发顶,温声说:“龙灯我看见了,做的很好看。” “只是下次要小心注意一些,别再伤了手。毕竟你的手是用来制药调方的,很金贵。” “宫子羽想来看你,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所以没让他进来。你好好休息,有哥哥在,不会让别人打扰你。” “但你休息好了可要快点醒来,哥哥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宫尚角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言自语,再没有别的动静。 上元节后,宫尚角陆陆续续推掉了手上的大多无关紧要的琐碎杂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守在床边,看着宫远徵。 换衣擦身喂药,所有有关宫远徵的事他都亲力亲为,除了在毫无生气的宫远徵面前,他的话少的可怜。 角宫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所有人都感知到了宫主的不对劲,就不敢触他的眉头,做事也小心谨慎生怕出了差错惹怒他。 他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并不是徵公子单方面爱黏着宫主,他们宫主也对这个弟弟在意得很,这才养成了徵公子从小到大敢蔑视角宫乃至宫门规矩无法无天的性格。 因为背后有他们宫主撑腰,有恃无恐。 5. 春日来临,深谷中阴雨连绵不绝。 雷声如鼓点般在天边敲响,震得人头皮发麻。宫尚角靠在床头,牵着宫远徵冰凉的手心,正拿着本书念。 宫远徵小时候很怕打雷,因为无锋扮做霹雳堂中人攻入血洗徵宫时下了一场暴雨,雷声轰鸣不止。 他逃过一劫是因为躲在了柜子里,一片黑暗之中,耳边充斥着的就是伴着喊杀声的雷鸣。 他住进角宫后,每逢下雨打雷的天气,宫尚角都会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宫远徵就裹着被子枕在他腿上听他讲故事。 大多是江湖上的一些趣事,角宫执掌宫门外的事物,宫尚角很小就跟着老宫主出门历练,走过大江南北也听过许多故事。 “你以前说等你长大了,要我带你去塞外大漠。我答应了,远徵弟弟。”宫尚角垂眸看着少年恬然精致的脸,目光柔和:“等你醒来我就带你去。” “孤烟大漠、江南水乡,亦或是巫蛊蛮疆,你想去哪里哥哥都带你去。” 只要你醒过来。 烛火摇曳,无人对答。 宫尚角像幼时哄睡那样,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抬首望向淅淅沥沥的窗外,一片雾茫茫,仿佛一座高墙,困住了一辈又一辈人。 6. 长老院。 “宫尚角,远徵弟弟到底如何了?他已经被你关在角宫整一个月了!”宫子羽满眼厉色,他虽不喜宫远徵,但毕竟是兄弟,心里也有些担心。 宫尚角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漠然道:“他,在角宫休养,不便出门。” 宫子羽一听当即怒了,就要冲上来质问,月公子冷静开口:“角公子,那夜究竟发生了何事,听闻徵公子伤重,怎会如此?” “上官浅是无锋刺客。” 话音落下,满室惊愕,宫子羽先反应过来,气愤道:“你有证据吗!先前不是你拿着画像去她家乡调查确认她没问题吗,既已选她做新娘,现在又要栽赃陷害?” “栽赃?”宫尚角冷冷瞥向他:“宫子羽,你当真一点也没有怀疑过云为衫吗?” “你——” “无锋有种药物,名为半月之蝇,为控制派遣出去的刺客所制,发作时会浑身发热疼痛难忍。顾名思义,以月为期。这一个月来我将上官浅严加看管,切断了一切她与外界联系的可能。”宫尚角看着宫子羽,皮笑rou不笑道:“现在,她快死了。” 宫子羽不解:“这与阿云有什么关系?” “上元灯节之前,云为衫与上官浅一道去医馆拿了药,远徵发现,她二人所拿药物若混合在一起,将是剧毒。” 宫子羽觉得这理由太牵强了,反驳道:“兴许是巧合呢……” “你认为是,那就是吧。”宫尚角轻笑着打断他,事不关己般敷衍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回到角宫,还未进门,侍女急匆匆便跑来说徵少爷喝不进药了。 往常喂药都是他亲自来,今日被宫子羽以执刃身份施压不得不去长老院,才吩咐了信得过的侍女代劳。 听到这话,他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阴沉。 医官说宫远徵目前就是靠汤药吊着命,若是连药都喝不进…… 宫尚角半点没犹豫疾步冲进卧房,医官才把完脉,他神色紧绷道:“怎么回事,他——” “角公子稍安勿躁,无意识躺了太久肌rou紧绷,这是正常现象,只是现在这喂不进药确实麻烦,待我等研究研究,看是否能将药汤精华做成药丸。” “要多久?” “这……不好说。”医官神色为难,看了眼宫远徵,叹息道:“原先整个徵宫,只有徵公子能成功,我等学艺不精,效果一直不尽如人意。” 宫尚角看向少年,缓缓捏紧了拳头。 他想说你们都是废物吗,竟连个还未及冠的孩子都比不过,却发现自己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 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医官战战兢兢地瞄了他好几眼,险些以为自己今日在劫难逃,却见他满脸倦累的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了。还请各位多多费心,药汤先照样送着,我会想办法。” “是。” 所有人离开后,宫尚角坐到床边,捉起宫远徵的手握进手心,眼眶慢慢红了。 “远徵,哥哥错了,你别闹脾气了好不好?” “不喝药怎么能好?” 他轻抚少年苍白如纸的面容,眼里充满了疼惜与痛苦。 “只要你醒过来,想怎么惩罚哥哥都可以。” 矜贵不可一世的角宫宫主,俯身抵上弟弟的额头,闭眼那一刻,一滴泪落到了对方的脸上,停顿一瞬后,缓缓滑进枕头里。 就像昏睡的人,感知到了悲痛,也流下泪来一样。 7. 宫尚角将guntang的药汤吹冷了一些,转头看着宫远徵,犹豫片刻后仰头喝了一口,俯身印上了那抹毫无血色的唇。 他撬开对方闭合的牙关,缓缓把苦得要命的汤汁渡过去。 一碗药下去,宫远徵的唇都染上了些许颜色。 宫尚角小心擦去他嘴角的痕迹,嗓音干涩道:“这药太苦了。” 宫远徵虽然研制毒药,日日与各种难吃的苦药材打交道,可他喜欢甜食,平素给自己吃的伤药大多不苦。 可现在,他要每天喝三次清苦的药汤。 若是醒着,定要百般推脱撒泼打滚,得好好哄着才能喝下去。 “他们没你厉害,做不出好吃的药来,哥哥叫人给你备些甜汤,凑合凑合。” 金复听到这个要求愣了愣,却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看着宫尚角,欲言又止片刻后,低声开口:“公子还是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您都有……” “有什么?” “……白发,”金复哽咽道:“您生白发了。” 宫尚角低头望向墨池清澈的水面,见鬓角处,掺着几缕银白。 才不过两个月。 他把脸埋进手心,难以言喻的悲伤与苦楚爬上心头。 一旁的金复于心不忍,悄悄转身走了。 “哥。” 空荡荡的房中,忽然响起一道清丽的声音。 宫尚角怔愣抬头,见少年蹲在池边,一边捞水玩一边朝他笑:“哥哥这池子里的水好清,怎么叫墨池呢。” 他张了张口,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哥?怎么不说话,谁又惹你心烦了,我去帮你教训他。” 宫尚角盯着他,已是泪流满面。 他缓缓起身,脚步踉跄,一步一步朝少年走去。 却不慎踢到摔在池边的杯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影消失了,连同那明媚的笑容。 他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抽干了全身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寂静的书房里,青年失声伏地痛哭,几近哀求地唤着一个不会有回应的名字。 声声泣血。 9. 一年后。 又一年上元灯节。 宫尚角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盏旧的龙灯。 宫门之中缓缓升起无数雪白天灯,如点点繁星,融进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