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带上的小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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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常平高中校门口。 唐宁之拒绝了宋有姜去她家做客的请求:“我要去遥遥家刷题。”她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出一个厚度,“就是你说‘这么厚’的那本” 宋有姜听完,左脚差点绊倒右脚:“啊?” 唐宁之慌张地扶住她:“很意外吗?” “当然了!在学习上,你可从来都是单打独斗的!”宋有姜揶揄地笑了,“你和姚遥…” 唐宁之没有接话,指了指她后面:“司机等很久了。” 宋有姜忙回头看了一眼,忙跟司机打了下招呼:“叔,再等我一分钟!” 她也不好再拖延,依依不舍地望着唐宁之,嘴巴嘟了起来卖萌:“好吧,我一个人回去。云术也是刷题去了,去吧去吧,你们都去吧。” 唐宁之哄道:“等过了这段时间,请你和云术去B市看海,旅游费用我全包了。” 宋有姜跳起来搂住她的肩膀,柔滑的小脸贴在她的胸膛:“哇,哇哇,小唐你怎么这么好呀!” 她跳了起来,“祝你、云术,噢,还有姚遥,你们三个包揽前三!” 唐宁之艰难地吐出宋有姜飞到她嘴里的头发:“我替姚遥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 宋有姜快快乐乐地上了车。 终于送走宋有姜,唐宁之松了一口气。 “走吧?”姚遥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唐宁之吓了一跳:“你走路没声音的。” 姚遥笑出了声,笑容到达了眼底:“你太投入了。” 两人上了同一辆出租车,欢笑连连的一幕被校门口的吃瓜群众看在了眼里。 很快常平高中校园论坛多了这样一个帖子: 【震惊,学神们是在内部消化吗?】 帖子回复颇多: “1l:听说梁桀在唐宁之那里吃瘪了。” “匿名回复1l:梁桀一听到有人把姚遥和唐宁之的名字一起说出来都要打人。” “2l:说起来光荣榜上的照片你们看了吗?” “3l:光荣榜怎么了?” “2l:你们还不知道么!姚遥的照片没了呀!不知道是谁干的。真可恶,一整面墙里就姚遥的照片没了,这不明晃晃地针对人么!” “4l:靠,谁干的” “2l:不知道呀” “5l:我猜是梁桀,理由懂得都懂。” “6l:赞同楼上。”… “3l:不懂,在线蹲个答案。” “6l:一个字,情;两个字,嫉妒。” “7l:你们看到没有?放学唐宁之和姚遥一起坐车走的!” “8l:???” “9l:???” “10l:???” … “20l:炸出来一堆潜水的。” “21l:我2g网。唐宁之和姚遥是一对?昨天听人说唐宁之给死活不要人碰的梁桀包扎了伤口,今天我刚磕的梁桀和唐宁之就be啦?” 底下顿时热火朝天。[br] 刚下车的主角之二对论坛上的帖子毫不知情。 姚遥家在顶楼,进门后,姚遥接过唐宁之的书包放在沙发上,就领着唐宁之熟悉环境。 姚遥家是一个七米高的大平层,装修简约大气,家具家电一应俱全,但崭新得如同从未被使用过般。 吃过家政阿姨提前做好的饭后,二人最终在客厅书桌上并排坐在一边。 姚遥正在询问唐宁之一道几何体的解题思路。唐宁之耐心地讲解,甚至加上了自己独特的解题思路,讲到最后口干舌燥。 一杯水顺其自然地摆在她面前,唐宁之感激地望向姚遥,直直撞上对方亮晶晶的黑瞳。 唐宁之拿过水,喝了一口咽下去,笑道:“遥遥,你的眼睛里装满了星空。” 姚遥听完不自然地别过脸,默默解开了校服衬衫上的三个扣子。 见唐宁之一直望着他,两边脸颊泛起淡淡红晕,他欲盖弥彰地支起手肘挡住脸,嗡嗡说:“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唐宁之见他羞怯如此,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我刚才看冰箱里有很多牛奶,都是你一个人喝的吗?” 姚遥点了点头,隐隐约约露出的耳尖也是红的:“嗯,母亲给我准备的。” 唐宁之觉得姚遥的反应太过可爱,不想再放过调戏他的机会。 “我分不清你和牛奶哪个更白。”她捏着下巴沉思了两秒,凑近姚遥道:“emmm,牛奶吧,你粉粉的!” 姚遥被她突然的靠近吓到,一时忘记了遮挡,羞红如雪地腊梅的脸颊和耳尖完全展露在灯光下,以及眼前人的视线中。 “嗯,粉粉的,烫烫的。”唐宁之伸手轻轻捏住他的耳垂,揉了揉。 姚遥身子颤了颤,胸前一起一伏,解开了三颗扣子的衬衫随着大动作暴露出了更多的皮肤,胸膛白皙柔软,像跳脱的兔子,招惹人覆盖上去。 唐宁之直愣愣盯着看,目光丝毫不收敛。 姚遥感觉全身又红又烫,仿佛所有血液都在沸腾,唐宁之冰凉的触碰让他差点叫出了声。 真的好敏感,唐宁之心想。 姚遥不舍地收回手:“怎…怎么突然碰我。” 唐宁之坐了回来,二人距离拉开。 “噢,没什么,就是感觉你的皮肤触感很熟悉。” 姚遥听到她的话,瞳孔紧缩,脸色发白,炙热的身体仿佛被冰水浇透。 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啊,是吗?” 唐宁之见他紧张的样子,收起了继续逗弄的心思。 她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今天就到这里吧。” 姚遥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绚烂的城市灯火,他贪图求来的独处时光已近尾声,失落地放下笔:“好,我送你出去。”[br] 小区门口,唐宁之从姚遥手里接过书包背上:“今天和你讨论的很开心,明天见。” 姚遥听到她的话,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明天你也来吗?” 唐宁之粲然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嗯!明天周五嘛,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讨论题目,为什么不来呢。” 姚遥摇起了尾巴,冲她招手:“那明天见。” “明天见。”[br] 虽然说了再见,姚遥依然如影随形般跟在唐宁之身后,见她进了家门才返回。 等电梯时,四周一片昏暗,听不见任何声音。万籁俱寂中姚遥心神不宁地咬着指甲。 “她说我的皮肤很熟悉,是发现那天绑架她的是我吗?” 下一秒他又安慰自己,或许是唐宁之随口一说呢。 他不敢想象,唐宁之发现他的秘密后的反应,她不会给他耐心地讲题目,不会和他无所顾忌地聊天,他最终会永久失去留在她身边的资格。[br] 姚遥回到家,如上了发条的玩偶般机械地洗澡上床,一晚上辗转反侧。 凌晨三点,他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木盒,又从枕头下找出手链,自手链被唐宁之归还后,他夜夜枕链而眠,再也没有戴过。 他熟练地用铃铛打开了盒子,拿过坠着小年兽的发带放在手心,塑料袋发出清响,在这细微的声音中,他想起与唐宁之的初遇。 · 十岁那年,母亲升职后忙于工作,甚至无法挤压出时间带他去理发店,导致他经常被别人误认成女孩子。 一次他生病住院,一住就是一个月,母亲请了护工看护他。护工见他是小孩,经常偷懒,放他一个人玩。在医院楼下的公园里,他遇到了十岁的唐宁之。 这是他住院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同龄的小孩。 小唐宁之性格比起现在更加冷漠,她穿着白色碎花裙,面无表情地坐在他旁边的秋千上,显得整个人阴郁暗沉,看不到这个年龄应有的天真和懵懂。 但小姚遥却觉得她很好相处。 虽然这个女孩子外表看起来可怕,但却是唯一一个愿意坐在他旁边的人,其他小孩只会远离他,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时不时有呼啸的夏风吹过,卷起他们耳边的发丝和脚下的细沙,两个小孩沉默地在秋千上坐了许久。 直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来,面容和小唐宁之有八分相似。 姚遥鼻子一酸,想着:这是她的爸爸吧。我没有爸爸,有爸爸的孩子真幸福。 男人不一会走至二人身前,沉重的阴影将小唐宁之完全笼罩了起来,小姚遥一直盯着,不知为何,眼前的画面让他感到异常压抑。 “走吧,脏兮兮的。” 小唐宁之没有动。 男人耐心告罄: “当真是人之初,性本恶。否则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恶毒的孩子,把亲弟弟推下床。” 男人说完欲转身离去,似乎是一秒都不愿停留。 小姚遥愣在原地,把亲弟弟推下床,她吗? 小姚遥望向小唐宁之,只见她扬起脖颈,眼眶通红,狠狠瞪着男人的侧影,目光复杂,他不明白。长大后回忆起这一幕才分辨出,她的目光里有倔强,有愤恨,却没有屈服,没有脆弱。 小姚遥对着转过身刚迈出步子的男人哼了一声,把脚下的沙子往男人那边踢:“她才不是会把亲弟弟推下楼梯的人呢,一定是你们大人中、种、重男轻女!”说完他为自己捏了把汗,不是担心男人打他,而且这四个字,他说了三遍他才说对。 小唐宁之意外地看向他。 小姚遥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她不会觉得我很笨吧,重男轻女四个字都不知道,虽然我确实很笨… 他想到上次的成绩单大大的红鸭蛋,心沉了下去。 男人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转过身:“居然是男孩?怎么留这么长头发?” “……” 小姚遥怒不可遏,这人压根没有听他讲话,注意力全在他的性别上了! 男人笑了笑,离开了。 小唐宁之从秋千上站起来,拍了拍鞋袜。 小姚遥才注意到,她的白鞋和白袜子上全是黑团,像是很久没有换洗过。可她的脸颊十分干净,头发整洁地披散在脑后,不像是不爱干净的小孩。 小唐宁之突然对他伸过手,手心躺着一个黑色的发带,发带上的小年兽笑得可爱又滑稽。 “发带给你,免得你一直在吐吹进嘴里的头发。” “谢谢。”他受宠若惊地接过。 小唐宁之点点头。 见女孩越走越远,小姚遥连忙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唐宁之走了回来,托起他的手心,一边念,一边一笔一划地写她的名字。 手心痒得他笑出声,小姚遥一边笑一边夸:“真好听!” 小唐宁之也笑了笑,挥挥手与他告别后很快消失在转角。 小姚遥猛拍脑袋:“啊,忘记告诉她我的名字了。”[br] 自那以后,他的小脑袋里无时无刻都是唐宁之。 对小姚遥来说,小唐宁之是复杂的,神秘的。 她爱干净,却穿着脏鞋袜;她善良体贴,送他发带,却被父亲指责推亲弟弟下楼。 每每想到男人的话,小姚遥都会蒙住耳朵大喊:“她不会把弟弟推下床的,大人最爱撒谎了!”[br] 没想到他在初中再次遇到了唐宁之,她如记忆里一样,不,比记忆里更好看。整洁到没有一丝褶皱的校服,款式和其他女生一样,唯独唐宁之看得他移不开眼睛。他不自觉地追随着她,了解她的信息,她因成绩优异而很受同学和老师喜欢,三年来,他替她默默庆祝过每一次成绩,赶走过无数尾随她回家的小混混。 想到混混,姚遥咬牙切齿,梁桀是他唯一一个赶不走的混混![br] 唐宁之总是面无表情,宠辱不惊,与人相交淡如水,给人以距离感,像永挂夜空的皎洁明月。他梦想能拥有她,却不想她坠落,唯有让自己成为她身边的星星,只有陪伴无别离。 初中的他为了追逐她的脚步,努力学习,凌晨十二点也要复习功课,跟着她进了同一个高中,无数个夜晚悬梁刺股换来光荣榜上离她最近的位置。 他也在多年的“护送”里,逐渐了解了她的家庭状况。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三人走在前面其乐融融谈笑风生,其中一人他认识,是记忆里的男人。而唐宁之围着围巾跟在后面踩着他们的脚印孤独前进,仿佛这个家庭里只有三个人。 难怪从没有人接她回家,难怪每次开家长会,全校第一学生的座位总是空的,难怪她生日总是一个人去咖啡厅写作业。[br] 原来,有爸爸不等于幸福。[br] ·[br] 姚遥煎熬了一天,总算继续和唐宁之坐在同样的位置写题。 整洁明亮的客厅安静得只剩下书写的声音。 他克制不住地望向左边,窗外的太阳即将隐没于地平线,夕阳瑰丽又梦幻,少女在夕阳前的侧脸仿佛也染上了天空的颜色,连带着黑色发带上的银色铃铛也鲜活了起来。 唐宁之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地问:“你没睡好吗?” 姚遥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脆弱的铅笔芯在他手下断裂,飞溅了出去。 唐宁之把断裂的铅笔芯扔进垃圾桶后望着他:“你的黑眼圈很重。” 她的视线往下落在他的题册上——他仅仅只写了一道题。 姚遥只觉一股热气窜上了他的脑门,窘得头也抬不起来。唐宁之都写完几页了,他却只做了一道题。 他僵硬地站起身,急匆匆地抛下一句“我去洗个澡”,逃也似地离开了。 唐宁之玩味地勾起唇角,继续做题。[br] 来电铃声响到第五次时,姚遥仍然在浴室里,唐宁之犹豫再三,还是从椅子站了起来。 看来是真有急事,她还是帮姚遥接一下,带个话吧。 循着铃声,唐宁之来到姚遥房门口。 “抱歉。”她小声念着,按下了门把手。 她打开灯,姚遥的手机放在书桌上的木盒上,带着木盒震动个不停。 她迈步走向手机,看了下备注才接听:“你好,我是姚遥的同学,姚遥在忙,请问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的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一道女声:“……噢,你好,我是姚遥的mama,你是?” mama?那备注怎么会是姚女士? 她暂时压下疑惑:“阿姨好,我叫唐宁之,是他的同学。我们一起报名竞赛了所以最近聚在一起刷题。” 对面听完才笑了起来,语气不似方便那般疏离:“你好呀,学习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噢,阿姨也没什么事,就是例行和姚遥通话。既然他有事,阿姨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唐宁之:“阿姨再见。”[br] 唐宁之将手机放在桌上,内心思索着方才的疑惑,正欲转身离去,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形状。 “这个锁孔…”和她发带上的铃铛长得一样。 她隐隐约约觉得,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让她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打开它!打开它!打开它!” 鬼使神差下,她脱下了发带,乌黑长发顿时披散下来,随着她弯下腰,悬空在胸前。 嗒哒一声,锁开了。 唐宁之没有多少意外的情绪,仿佛早就确定铃铛能够打开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