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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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年宫主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往日服侍在赵太后身边的宦官宫人们俱被擒拿,为首的几名心腹被缚了手足,跪在地上等待秦王问话或是发落,未防有人畏罪自尽或是喊出什么令王上不悦的言语,昌文君命人以麻绳堵住了他们口舌。 昌平君往寝殿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怎么还不来?王上别是……” 他的话立刻被昌文君一个凌厉眼神阻止了:“蒙恬跟在王上身边,就是太后还不甘心,难道还能翻出天去?只怕她没那个本事!” 话音未落,却见嬴政身后跟着蒙恬,两人一前一后自主殿侧门夹道绕了进来。 嬴政大步当风走在前头,面上表情无悲无喜,看起来只有一潭静水般的平淡。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蒙氏长子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一手扶着腰间佩剑,是防御的姿态,眼圈鼻头却是有些泛红。嬴政却不理他,径自走到主位坐了,开口便问殿内几位重臣:“罪臣嫪毐何在?” 昌文君上前奏对:“先前嫪毐党羽攻势甚猛,国尉率兵斩首数百,嫪毐及中大夫令等三四人借两军交战之际逃遁。国尉已率军追击,想来不要多久即可将残党就地击杀,请王上放心。” 嬴政眉心微蹙:“速速传令国尉,不可就地击杀。传令下去,有生擒嫪毐,得赐钱百万;若杀之,则赏赐五十万。寡人要他活着。” 昌文君应诺一声,转身去了,昌平君又上前:“蕲年宫内殿侍奉太后的宫人并内宦共三十七人,其中有二三者为太后得用之人,太后与罪臣所为,并不瞒着他们。如今尽被擒获,究竟如何处置,是否再审,还请王上示下。” 嬴政扶住额头,似乎是有些头疼的模样,他也不说话,只对着身侧蒙恬摆了摆手。 蒙恬会意,上前一步道:“能进内殿侍奉太后,哪个是无辜的。罪人嫪毐对王上不敬非止一日,而蕲年宫内竟无人告发,可见其心。王上不想听这些无用辩词,就将这些人同内史肆等人一起交予廷尉审问,依照秦法处置。” 若论官位大小,殿内还有吕不韦、隗状、杨端和等人在,断轮不到蒙恬一个秦王亲卫主事。但蒙恬又与普通亲卫不同,庄襄王在世时,亲自指了蒙氏长子为公子政的伴读。嬴政与蒙恬这些年来同进同出,及至年纪渐长,嬴政生出亲政收权之心,虽然对身为仲父的吕相都日渐提防,对待蒙氏却是日渐倚重,对蒙恬更是从不曾有生分的意思。此番谋划,蒙恬为秦王联通宫内外消息来去,出力甚伟。此等关系,便是嬴政亲弟长安君嬴成蟜还在世时也难企及。在场都是老于世故的人,断不会在这会跳出来责怪蒙恬越权,白白得罪秦王日后的心腹重臣。 这场腥风血雨的宫变,随着蒙恬轻描淡的话语,似乎即将落下大幕。殿外乌云已经散尽了,日光再次照耀在蕲年宫的地砖上,血腥之气在这样蒸腾下,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昌平君应诺后待要离去,却见嬴政自主位起身,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一片雪白,只有一双唇红得越发鲜艳。那双遗传自赵太后的曼妙眼眸里,一时间火焰冰霜交融,幽谧诡谲中却是一片清明之色。 嬴政淡淡道:“还请吕相准备准备,太后受罪人嫪毐挟持,惊惧之下不宜继续在蕲年宫休养。为了太后病体安康,便迁她至萯阳宫养病罢。一应王太后车驾仪仗,从即日起收归少府管制,从即日起,停用太后印信。”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这几乎是要废黜太后的意思了。 吕不韦上前一步:“王上不可!既然太后是遭歹人挟持,王上如今幽禁太后,岂不是遭人议论?只怕难掩悠悠众口!还请王上三思啊!” 嬴政怒极反笑,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张开嘴,声音却是斩金裂铁般的冰冷:“仲父以为,嫪毐以假父自居,山东六国哪个不知长信侯借太后势,连魏王都敢言‘与嫪氏乎?与吕氏乎’!如今他胆敢谋反,难道寡人装聋作哑,就很有面子么?” 他袖袍一拂,欲下陛阶,甫一迈步,却顿觉小腹内阵阵抽痛。疼痛自小腹弥漫开来,胸口也阵阵窒闷,几乎喘息不及,殿外血腥之气这会格外难闻,让嬴政几欲抬手遮住口鼻作呕。他却素来是个要强的性子,不肯在这些将将被自己降服的老臣子们面前露了怯,喘了几口便又要迈步。这一步却似乎是牵扯了要害,小腹疼得钻心,嬴政双腿控制不住地一软,登时天旋地转。 眼见秦王双膝就要重重磕在冰冷长砖上,底下重臣惊呼不止,蒙恬却猛地往前一把拽住嬴政胳膊,抢先将人拽进自己怀里。随后承受不住两人重量般,抱着他跌坐在地上。蒙恬也顾不得自己此刻行为逾矩,抱住嬴政一叠声问:“王上,你怎么了?” 嬴政痛得几乎神志不清,只觉得两腿间有湿漉漉的血般的液体流淌出来,几乎把裤腿都洇湿了。他只能死死抓住蒙恬手掌,用力之大,将蒙恬手背都抓破了:“阿恬,很疼……” 不及说完,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群臣一片大乱,吕不韦边疾呼“医官”,边自己冲上去要扶抱着嬴政后殿安置。他伸出的手却被蒙恬一把挥开,再看眼前刚及冠不两年的年轻人,此刻眼底一片血红,如同凶兽般择人欲噬,只管护着怀中面色惨白的嬴政,不许人贸然接近此刻晕厥的秦王。吕不韦都被挥开,其他人更不好上前,隗状连忙喊道:“蒙恬还不快将王上送去后殿躺下!都在这里挤着如何让医官诊视!” 蒙恬似被隗状这声打醒了,身子一震,横抱着嬴政站起身,疾步往后殿走去。他怕自己走的太急颠到怀中人,步履虽疾,每下落步却稳,搂抱的手臂几乎僵硬了,维持着一个动作不敢动。 隗状喊完欲要跟着过去,被一边杨端和眼疾手快拽住了衣袖:“你干吗去?” 隗状急道:“蒙恬这小子经过什么事?没人跟着能行?” 杨端和干咳一声,压低声音:“你又不是医官,你跟着就有用?我刚看见王上足下似乎有血滴下,想来是被太后伤在紧要位置,这会不便太多人在近前。你和我在这等蒙武回来呗。” 秦王猝然晕厥,嫪毐又还在逃,此刻蕲年宫内并不安全,最需要老成的将军坐镇。隗状听他此言,便叫人去寻蒙武和昌文君回来,自己揣着手,跟杨端和在门口来回踱步守着,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额头上汗都满了。 蒙武与昌文君急急赶到时,恰好夏无且拎着自己药囊出来,看见几位重臣围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的模样,下意识擦了擦额头的汗,自己觉得更紧张了。 昌文君见远远落在后面的吕不韦脸色十分难看,心中不由一紧,拉住夏无且连声追问:“王上如何!” 夏无且更慌了。 蒙武见他支支吾吾样子,心里更急,忍不住呵斥:“王上身体何等重要,有什么话不好说!难道要耽误国事不成!” 夏无且被几人说得冷汗涔涔,只能小声道:“王上脉象博止有力,滔滔满指,身体并无大碍……” 听闻此言,众人尽皆松了口气,接着又被夏无且一句“但是”吊起心来。 “但王上此番劳心费神,加上先前或许被人言语冲撞,有心伤急痛的征兆……”夏无且说得十分含蓄,绝口不提秦王是被何人伤了心神,“心脉急痛之下,便有些伤胎了。好在王上身体强健,腹中胎儿并无大碍,下官已经开了凝神安胎的方子交给小蒙将军,只需每日按时服用,可保母子无碍。” 横竖都是这些话,夏无且把眼一闭,语速极快一口气把话讲完。 杨端和一乐:“无碍就好无碍就好——?”说完自己也是愣住,“什么伤胎?你给蒙恬什么药?”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震惊神情,盯着夏无且说不出话。 夏无且小声道:“王上脉象如盘走珠,滚滚滑利,是、是……” 吕不韦这会已经走到近前,一张脸阴沉沉地毫不见喜色,只盯着蒙武强笑道:“小夏医官方才为王上诊了双脉,真真切切是滑脉无疑——已经有三个月的胎息了。王上登位已有数年,虽刚刚及冠,却也算是膝下空虚。如今这孩子可是王上的长子,地位何其重要。国尉,你的长子果然是勇武过人啊!” 这话就好说不好听了。隗状对着杨端和使了个眼色,悄悄观察其他人表情,无一不是“原来蒙恬和秦王关系亲密,竟是滚上了一张床的亲密”,脸色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再看国尉蒙武,一张刚毅英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了两下,挤出句:“蒙恬的?” 不等吕不韦再讥讽两句,昌文君叫了声“国尉!”,连连拽他不及,殿内又多了一个晕过去的。 驷车王驾外形别致华丽,行速极快,走在咸阳城中十分惹眼。羊车却是朴素低调,胜在平稳安全,城中不少大户人家也在用的,所以当那辆以绵羊拉的车驾停在蒙府门前,守门的仆从并没太多留心。却不承想蒙毅从车上跳了下来,急急唤人:“快通知父亲,王上驾临,快快!” 众人被他这一唤,连忙派了个腿脚快的往内宅通知蒙武,其他人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看着蒙毅从车上扶下被玄色斗篷遮住了大半脸庞的秦王。嬴政冲他们摆摆手,同蒙毅一起,也不等蒙武前来迎驾,抬腿就往里走。待蒙武换好衣服急匆匆赶来,嬴政已在正厅里端坐着饮茶了。 蒙武向着一派悠闲的秦王行礼赔罪,眼光却不由自主在他看不出什么的腰腹晃了一圈,只觉得自己头更疼了。嬴政笑微微的,关切问道:“国尉自蕲年宫回来就告了病,连带蒙恬都告假回来侍疾,都是因着寡人的缘故。寡人心中十分不安,今日又听闻小毅说国尉病势沉重,都下不来床了,无论如何也要亲自来看看才是。” 蒙毅在旁边“嘿嘿”笑了两声,被他爹狠狠瞪了一眼,不由抬手摸摸自己后脑勺:“王上,我说我爹没事吧,根本用不着我哥侍疾。” 嬴政含笑道:“小毅你这就不懂了。病在心里,面上虽然不显,但怎么能说是不严重呢。国尉你说是吧?” 蒙武让他俩一唱一和说得满脸通红,又想起自己一把年纪还要称病,都是因为长子行事无状的关系。堂堂一个久经战场的老将,这会恨不得把头埋进沙里去。 嬴政端着茶,也不喝,只瞧着蒙武笑,把蒙武笑得十分局促。半晌,估摸着火候到了,才慢吞吞问:“当日从蕲年宫回来,都是劳烦阿恬一路照顾寡人。未曾想寡人醒来,却听说国尉病了,阿恬连咸阳宫也没进,就急急回来了。如今国尉虽然外面看着大好,都能下地走路了,可到底是病着,怎么蒙恬这个侍疾的不见人影,不知道跟随服侍着?” 这就是明晃晃跟蒙武要人了。 蒙武虽是亲爹,但君臣父子,嬴政这位秦王才是第一位。他心里虽然气长子不争气,暗地里竟敢和未行冠礼的王上如此荒唐行事,搞出了人命都不知道。可说到底,秦王看得上蒙恬,还是蒙恬己身优秀的缘故,心里倒还有些得意:王贲那小子也老大不小了,怎么王上就没看上呢?说来说去,还是觉得蒙恬做下此事,皆因着心志不坚的缘故。又怕他继续日夜跟在嬴政身旁,若是又把持不住,可当如何呢?因此将蒙恬抽了一顿,拘在蒙氏祠堂里,教他好好抄书静思。 嬴政来要人,蒙武却是不能不给,又不能给得太痛快,让这俩人越发有恃无恐。便弯下身子告罪道:“王上恕罪。今日之事,全因蒙恬行事无状而起。臣恐他继续跟在王上身边会对王胎有损,才将他拘在家里,让他抄写祖训静思己身。” 这番话说完,嬴政自然听出蒙武弦外之音,倒叫他堵了一下。总不好说是国尉误会了,阿恬意志坚定教寡人也费了好一番功夫,只好先主打一个把蒙武糊弄过去。搁下茶杯笑意盈盈道:“国尉的意思寡人明白。只是呢,阿恬现在好歹也是领着宫中的差事,是寡人的亲卫之一。原本轮流当值,少了他一个,旁人总要多做些,一日两日也罢了,时日长了又如何?若要为这个撸了他下去,便是国尉舍得,寡人也舍不得了。可领着薪俸不上朝,总归与秦法不合,国尉莫不是要寡人背法而行吧?” 他连秦法都搬出来,横竖今日要蒙武给人。蒙武也不好和他辩,只能勉强道:“是臣疏忽了。” 嬴政得遂心愿,一时心情大悦,亲手扶了蒙武起身,宽慰他道:“国尉关心寡人,却也不必过于忧虑。便是信不过阿恬,难道还信不过寡人?还请将阿恬放出来,让他随着寡人回去,照旧当差为上。” 蒙武心说这二人自己都不是很信,只怕吕不韦更甚。思及吕不韦,又暗悔自己只顾小头,险些忘了大事:秦王此刻身体要紧,把蒙恬从他身边调开,不是给人留了空子可钻?当下不敢迟疑,叫蒙毅道:“正厅冷清,你请王上去蒙恬屋里少坐,我去叫他过来。” 一路上蒙毅掩饰不住自己喜滋滋的模样,主动对着嬴政邀功道:“政哥哥,还是我有用吧,不然蒙恬还在祠堂关着呢。” 嬴政忍不住勾勾嘴角,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小毅确实机灵,这次记下你的功劳。” 嬴政素来把蒙毅当亲弟弟看,甚至比起成蟜更亲密几分。从前成蟜尚在时,便命蒙毅入咸阳宫两人一同读书受教。后面成蟜反叛身死,蒙毅就剩了自己,看起来难免有些孤零零的。秦王说书总是要读的,便是成蟜不堪教,咸阳宫里的老师总还是比外面的好。依然命他每日进宫,上午读书,下午就跟着练习骑射,待秦王考校完功课才放回家去。那阵子蒙毅走路都带风,蒙恬看不下去,说他像是掉进米缸的耗子,简直不知道怎么美了。这次蒙武告病,留下蒙恬在家“侍疾”,蒙毅的功课却没耽误,依然天天进宫,顺便给嬴政传递消息。眼看着好几日过去,蒙恬依然没有出来的迹象,他就怂恿着嬴政亲自过来——若让他爹知道了,只怕下场比他哥还要惨。 蒙毅才不管这些,像只立了军功的小狗,翘起尾巴绕着嬴政打转,十分殷勤。一会把要坐的位置摆上软垫拍拍松,一会又忙着端茶倒水,一会又是问嬴政茶水里放点蜜好不好,等蒙恬进门,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蒙毅机灵,看他哥那样知道两人必然有许多话说,丢下句“你们慢慢说我去找点桂花蜜来”,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他走了,还不忘贴心地掩上门,留下蒙恬站在门口,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往日千伶百俐的模样全然不见,嬴政本有些困乏,在他床上半靠着软囊眯着眼,结果却半天不见蒙恬过来。抬眼一瞧他模样,就知道这人定然想岔了,不由又想笑又颇无奈。 “蒙恬,”年轻的秦王淡淡道,“走上前来。” 他是用秦王的身份命令他,蒙恬没有犹豫,走上前去单膝着地,跪在了嬴政身前的地上。 嬴政撑起身子,伸手捏住他下颌,强迫眼前这人抬起头看着自己。那双点漆流光的眸子撞进蒙恬如海深沉的眼里,嬴政看着他,沉声道:“怎么不说话?” 嬴政的眼神坦然而热情,带着灼灼的热意,让蒙恬有些受不住地垂下了眼帘:“臣有罪。” 嬴政奇道:“君有何罪?君与寡人日夜不离,如何在寡人眼下行事?” 蒙恬强作镇定,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却掩盖不住话语中的自责:“是臣根基浅薄,铸成……大错。” 嬴政怒极反笑:“好你个蒙恬,原来在你眼中,寡人便是‘大错’!”他松了钳制蒙恬的力道,反手一推,要将这惹他生气的混账东西推远点,却不曾想蒙恬跟座山一样,跪在他面前动也未动分毫。 听嬴政如此说,蒙恬心中更是急苦,抬头望着他急急分辩:“阿政怎是大错!是蒙恬自己心志不坚,未能稳住欲念。眼下局势复杂,虽然歼灭嫪毐一党收回了太后之权,王上亲政之路却远不算安稳。我知阿政有心收回相权,可这关头却……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都是我的过错!若我当日能忍耐一时欢愉,又怎会至此。我知阿政之志远不止如此,又万幸嫪毐几人很快就落了网,不然当日在蕲年宫……或是阿政之后被此事掣肘,蒙恬纵万死不能赎罪!” 蒙恬话说得急,语气全然不似作伪,平日的坚毅持重全变成了忧心年轻秦王的心乱如麻。嬴政却觉得心底莫名涌起一阵甜蜜,忍不住凑上去亲亲他略微苍白的唇。 蒙恬不敢动,任凭嬴政温软的唇贴上来转辗而后离开。 随后秦王体温略高的身体亦靠近了,也不管蒙恬眼下姿势是否稳当,全然信任地便往他怀里蹭。蒙恬深怕自己一个不稳将嬴政也摔了,长臂一伸,将人横抱起来往床上放。嬴政拉着他袖子不松手,蒙恬不能强扯,只能顺着他意,自己坐在床边,将嬴政抱坐在自己腿上。 嬴政额头抵着他的,手臂也搂着他脖子,懒洋洋道:“阿恬这话好没道理,难道不是寡人强求了阿恬?若真要论罪,倒要传寡人上堂了。这胎虽然来得突然,寡人却觉得甚好,他以后可是要继承我大秦基业的,若经不住这点风雨,倒不是我嬴政的孩子了!骨rou至亲血脉相连,他痛我便痛,我喜他自然欢喜,同声同气,无论如何都是斩不断的。我从此只当母亲死了,这世上除了阿恬你,竟再没一个人是能和我贴心的,偏偏他就来了。你说这孩子来的不是正巧?” 听他说只当母亲死了,蒙恬心中大恸,待要出言安慰,又被嬴政捂住嘴不许他说话。 “吕不韦再强,难道强得过寡人这名正言顺的秦王?只一句君臣有别便能将他压得死死的,更何况还有嫪毐一事,”嬴政看他脸还是绷着,抱着自己的手更是不敢动,不由开了句玩笑,“仔细谋划一番,孩子出生前这段日子,足够我把他捏成水了。” “你若再这般前怕狼后畏虎的,还怎么为寡人打江山?畏畏缩缩,倒不是我的阿恬了!” 蒙恬心神震荡,不由细想自己如今这般,难道真是被孩子的消息魇住了,竟是失态至此。非但不能给嬴政支持,还要对方反过来开解自己。 嬴政看他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又忍不住逗他:“阿恬要还是担心,我倒有个办法。”接着凑近蒙恬耳边悄声道,“你现在摸摸我肚子,看看我会不会让你捏碎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