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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郡的私家苑林,但也有方圆十余里的规模。 卢景白天已经踩过点,一进山便领着众人离开大路,沿着一条只容一辆马车通行的小路深入山间,然後让蒋安世把马车驶入林中隐藏,五人徒步涉过一条小溪,从一处荒无人迹的山坳潜入苑中。 赵王刘彭祖的私苑占地十余里,自然不可能遍建砖墙,只用夯土垒出一道及膝高的矮墙,上面用柳条编成篱笆,作为苑林的边界。 卢景在地上画出苑林的布局,“苑门在最南端,东侧是马厩,养有五百多匹健马。西侧是护卫的营地,常驻有三百余人。外院是仆役的居处,内院一共分为三处,被溪水隔开,彼此相隔五里。” 程宗扬道:“哪儿来的溪水?” 卢景道:“是从山上引来的。苑中掘了一大两小三处池泽,用来蓄水。” 在山上掘出池泽,这种事也只有汉国这些诸侯才幹得出来。 程宗扬望望四周,“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找?” “其他几处不用去看,唯有这一处,”卢景在地上重重一点,“最北边的池苑。” 匡仲玉和韩玉一言不发地听着卢景安排,吴三桂却道:“为什么?” “据程上校得到的情报,那个酷似严君平的人是穿着奴仆的衣物混在入山的队伍中。严先生是儒门中人,行事光明磊落,没道理藏头露尾,因此我怀疑他是被人挟持。” 吴三桂点了点头。 卢景道:“这处苑林里面,外院人多眼杂,内院三处池苑,有两处是赵王家眷平常宴饮的所在,能够藏人的只有最冷清也最不引人注目的北苑。” 吴三桂道:“程头儿,你看呢?” 程宗扬道:“就按五哥说的,直接去北苑。” “是!” 第四章 夜色下的山林中传来几声鸟叫,程宗扬停下脚步,和匡仲玉一道隐身在树藤下方。北苑可以说是苑中之苑,沿着山体建出一道高墙,两侧设有望楼,几名护卫守在楼上,隐约能看到他们手中拿着半人高的强弓。 吴三桂和韩玉从两边分别伏身潜来,低声道:“上面盯得太紧,必须要把望楼里的人幹掉才成。” “五哥呢?” “他试着绕到後山,看能不能找出漏洞。” 匡仲玉忽然道:“瞧!” 众人往角楼望去,只见一个影子贴在柱上,像壁虎一样往楼顶游去。夜色下几乎看不到他手脚的动作,速度却快得惊人,匡仲玉发现时,他还在楼柱底部,不过三个呼吸,就攀上三丈高的望楼。而望楼中的几名护卫仍在戒备着周围,丝毫不知道脚下多了一个人。 程宗扬低声道:“不是五哥。” 那人头脸上都用黑布包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出本来面目,刚开始他们都以为卢景,此时才发现那是一个陌生人。 吴三桂道:“望楼上有三个人,只要有人叫一声,苑内就立刻惊动起来,他一个人怎么应付?” “看!” 韩玉话音刚落,便看到一道rou眼几乎看不清的乌光射入望楼,钉在一名护卫颈下。那名护卫身形一晃,两手捂住喉咙,贴着柱子慢慢坐倒,旁边的同伴发觉有异,俯身要去拉他。就在此时,藏在望楼下的那名夜行人身形暴起,猎豹般跃入楼内,展臂勒住後面一名护卫的脖颈,右手一挥,一柄利刃切断了他的喉咙,接着毫不停顿地送入那名俯身护卫的背心。 顷刻间,三名护卫横尸当场。那名夜行人不慌不忙地解下蒙脸的头巾,露出和三名护卫一模一样的锥髻和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然後解下护卫的衣甲,换到身上。 远处的望楼传来几声锣响,那名夜行人拿起旁边的铜锣,有板有眼地敲了四声,间隔三长一短,报了平安。 程宗扬等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和自己一样选在今夜动手,而且看人家的作派,准备工作比自己可扎实得多,不仅衣服头饰都准备齐全,连报讯的锣声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锣声响起的同时,数道黑影贴着望楼潜入苑中,其中一人背着长剑,身形颇为眼熟。程宗扬正在诧异,远处传来几声枭鸣。这是约好的信号,卢景已经找到可以潜入的漏洞,召唤众人会合。 一刻钟後,五人全部在苑内一处山石边聚齐。程宗扬说了刚才的见闻,卢景也大出意料。 程宗扬道:“那人下手乾净利落,像是杀手出身,说不定是冲着赵王邸的人来的。” 韩玉道:“赵王与王后都在邸中,未曾出行,赵太子昨天骑马摔伤了腿,也在邸中静养。” “那他们是冲着谁来的?” 卢景道:“不管他们,先找到严先生的下落再说。” 程宗扬道:“万一撞上了呢?” “只有见机行事了。” 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但程宗扬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 呈三桂脸上露出一丝狠辣,“既然已经出了人命,不如我们也找个人来盘问一番。” 匡仲玉掷出几枚铜铢,临时占了一卦,“否之匪人,大往小来。” 程宗扬道:“什么意思?” 匡仲玉直白地说道:“付出的多,得到的少。” “这生意要赔本?” 卢景不以为意地说道:“岳帅在上,百无禁忌。看我的。” 卢景闪身出去,不到一盏茶工夫,便掳了一名护卫过来。 匡仲玉迅速布下禁音的法诀,然後向卢景点了点头。 星月湖大营的汉子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好先生。卢景二话不说,便一脚踩断了那名护卫的腿骨。 那护卫顿时痛醒,他甚是悍勇,虽然腿骨折断,骨茬刺入rou中,却咬着牙,一声不响,只怒目瞪着他们。 程宗扬一阵头大,这种不计生死的悍勇之徒最难应付,要逼到他开口,只怕天都亮了。 卢景狞笑着恶狠狠道:“小子,你得罪人了,知道吗?” 这句话一出来,那名护卫额头顿时青筋迸起,露出狂怒的神情,破口骂道:“柳老五!我幹你娘啊!” 卢景道:“不是他。” 那护卫立刻改口道:“魏老三!你这孙子不得好死!”索性又骂道:“赵老八!我幹你祖宗十八代!” 程宗扬听得咧嘴,看来跟他有仇的还真不少。 卢景把一柄短剑贴在他眼皮上,狞声道:“兄弟,我跟你无冤无仇,就是拿钱办事。出钱那位说了,上次那事,是你做的不地道,别的也不要,就要你一条腿加一双眼睛。” 那护卫一听就急眼了,骂道:“有种让那孙子弄死我!要不我跟他没完!” “还嘴硬呢?”卢景恶狠狠道:“出钱的说了,你看人时漏的马脚,凭什么让他背黑锅?一句话,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护卫本来是咬着牙硬抗,听到这话却一头雾水,茫然张大嘴巴。 吴三桂凑过来,粗声大气地说道:“甭跟他废话!先废了他一双招子!” 那护卫大叫道:“等等!你们认错人了吧?” 吴三桂拔出匕首就要动手,卢景拦住他,冲那名护卫道:“你不是在里面看人的吗?” 那护卫叫道:“我是巡夜的!” 卢景和吴三桂面面相觑,卢景道:“看人的在什么地方?” 那名护卫眼泪都快下来了,带着哭腔道:“在东边!靠着山那处,你们弄反了!” 卢景吸了口凉气,“这事儿咋整的?” 吴三桂道:“说不定他是蒙咱们呢?” 卢景深以为然,“问明白再说!” 那护卫忍痛叫道:“你们尽管问!” 那名护卫只当他们是被同伴叫来寻仇的,以下再无戒备,当下竹筒倒豆子,说得乾乾净净。不过他了解的内幕并不多,只知道苑中有一名要紧人物,被关押在东北角的山洞内,里面都是赵王的心腹,像他们这些外围护卫,根本不允许靠近。至于被关押者的身份、来历、相貌,却是一问三不知。 卢景反复问了几遍,见再问不出什么,随即一掌切在那护卫颈後,将他打晕过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与他们想像的似乎有所出入。严君平毕竟是名儒者,一名力士就能制住他。赵王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再想到那些不知来历的夜行人,事情就更蹊跷了。 吴三桂道:“也许不是严先生?” 程宗扬反问道:“也许是呢?” 如果被囚的是严君平,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如果不是,大伙误打误撞卷入此事就太不明智了。 大伙正在迟疑,匡仲玉索性又占了一卦,“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此人与我等似乎颇有渊源。”说着指着其中一枚卦象道:“五阳,先嚎啕而後笑,似有不吉。” 卢景下了决心,“见机行事。” 苑中山水相连,风景颇具特色,可以想像昼间山林合抱,水光雲影交相辉映的景致,但此时众人都无心欣赏。卢景当仁不让在前领路,他展开身形,悄无声息地往东北方向潜去。从後面看去,卢景的身形犹如蛇行鼠伏,程宗扬紧跟在他身後都有种错觉,似乎前方的人影与周围的环境重合在一起,时不时就在自己的视野内消失无踪。他打起精神,紧跟着卢景的身影,不敢稍有鬆懈。 不多时,那名护卫说的石洞已经在望。那是一处天然石窟加以开凿而成,洞口有十几步宽,顶部是一整块巨石,此时略加修葺,在洞前砌了一道石阶,两名护卫守在石阶尽头,看上去并不像意料中那般戒备森严。 “停!”开口的却是匡仲玉。 他走到众人之前,小心触摸着面前的空气。片刻後他抬起手,掌心飞出数点莹光,他掌下荡起一层涟漪,空气微微波动着,闪现出一抹法术的微光。 “有禁制。” 匡仲玉双手各掐出一个法诀,低低念诵几句,然後探入禁制,往两边一分。那层禁制像被撕开一样,露出一道缝隙。 匡仲玉需要克制禁制,无法脱身,韩玉留下来替他护法。卢景、程宗扬和吴三桂从缝隙间穿过,往山洞潜去。 三人避开护卫的视线,绕了一个大弧靠近崖壁,躲在石壁的凹处。卢景摊开手,露出掌心一面小镜子,伸到外面去看洞口的动静。 两名护卫牢牢守在阶上,他们腰间佩着汉军惯用的环首长刀,按在刀柄上的手掌筋骨毕露,双眼精光内敛,带着一丝淡淡的杀气。 卢景微微偏头,向洞内示意了一下,吴三桂指了指上面,卢景微微点头,又看向程宗扬。程宗扬老实摊开手,表示自己没辙。 卢景把镜子塞给他,然後脱下衣服,里外一反,露出里面暗灰的颜色,猛然看去仿佛与岩石融为一体,接着卢景摆出了一个怪异的动作:头前脚後,仰面朝天,背後贴在地面,像条蛇一样向前游去。 程宗扬瞪大眼睛,看着镜子中的卢景用游一样的动作游上石阶,只不过他速度极快,利用手指的力量撑起身体,背脊紧贴着石阶边缘,时而快速行进,时而翻到台阶下面,仅靠指尖攀住台阶一点,毫无规律地忽上忽下。 片刻後,程宗扬终于看了出来,卢景竟然是根据那两人的目光进行预判,抢先移动位置。那两名护卫只要眼睛移动得快一点就能看到他的存在,却偏偏总是差了毫厘。 等接近台阶尽头,藉着两人视线交叉後又分开的刹那,卢景身体蓦然一蜷,像隻球一样从两人中间无声无息地滚了过去。 程宗扬在後面看得大开眼界,心下佩服不已,卢景对两人视线的预判已经神乎其技,更难得的是他的身法,要知道任何物体运动时,都不免带动气流,卢景却像一条在水里游动的鱼,将气流可能出现的波动降到最低,那两名护卫都不是庸手,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就这么被他硬生生从两人眼皮底下潜了进去。 与此同时,吴三桂也已经靠近洞口。他是先攀上石壁,依靠指力扳住岩石的缝隙,从洞顶上方潜入。相对于卢景的手段来说,他的方法要简单得多,但对指力的要求更高,尤其是洞顶正上方是一整块岩石,表面像是在水中打磨过一样光滑,光溜溜没有丝毫缝隙。如果换成自己,肯定要抓瞎,吴三桂却靠着他精修过的大力金刚臂,硬生生在石上抓出几个浅坑,壁虎一样倒挂着,从两人头顶爬了进去。 吴三桂身影刚一消失,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刀剑撞击的震响,声音极为短促,刚响起就已经消失,洞口两名护卫却听得清楚,两人闻声而动,跃下石阶。 程宗扬这时候要是不动那就是傻子,他收起掌心的镜子,以最快的速度从那两名护卫身後切入,箭矢般掠上台阶,一头钻进洞内。 黑暗中有人伸手一托,卸去他闯进来的力道,片刻後,程宗扬才适应了周围的黑暗,看到卢景和吴三桂都紧靠着石壁,躲在洞口的拐角处。 程宗扬长出了一口气,低笑道:“五哥真是好手段,隔那么远还能把他们引开。” 卢景低声道:“不是我。我还没来得及出手。” 程宗扬一怔,便听到外面又是一声震响,一名护卫喝道:“有贼——”接着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被人切断喉咙。 洞内传来一阵响动,随即火光大亮,几名武士执着火把从洞内涌出,却没有立即出去查看,而是分成两排停在洞口,前面一排一手举着火把往洞外照去,一手紧紧握住兵刃。後面一排单膝跪地,张开强弓,架上箭矢,稳稳瞄向黑暗。等牢牢守住洞口,才有人大声向黑暗中喊话。 洞内不断传来叫嚷声,三人已经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