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米莉亚姆和多纳泰拉

    “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印第安打扮的老人把一本厚且旧的书递给坐在血泊中的少女。

    她浑身颤抖，死死地用右手捂着鲜血之下一半变成银白的左手，靠近老人，从牙缝里断断续续地冒出声音，“你应该已经很清楚我想要什么……我能通过它……学会时间和空间的魔法吗？”

    “当然。”

    老人笑了，“这本《魔法研究》的主人是活了九百多年的生命树鲸，他知道这世上的所有事情。”

    “包括你的未来。”老人补充说，“或许你有机会见到他，他会为你赐福的，为你苦难的命运赐福。”

    ……

    她睁开眼睛，华丽厚重的床帷慢慢变得清晰。

    女人们是宴会不可或缺的，短时间内也就都住在奢华的阁楼里。

    身上套着白裙，污迹也有人帮她清理过了，不过下半身的疼痛还是不容忽视。侧头，一头金发的少年半靠半躺在她身边，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紧握着她的一只手。

    “阿波罗，阿波罗。”她晃了晃他，轻声叫。

    阿波罗从混迷的梦里醒过来，对上少女的眼睛。她躺在床上，脸色发白，但没有他想象中的悲痛欲绝，抬起来看他的眼神也很明亮。

    他立刻红了眼眶，撑着床，强忍眼泪地看她。

    “别哭，帮我拿杯水。”美纳斯拍了拍他的脸。

    她坐不起来，被水呛到还咳了几声，又牵动了下半身，痛得嘶了一声。

    “……我帮你找医生。”阿波罗攥紧了拳头。他之所以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去找庄园唯一的针对人类的医生，是因为那是一只贪婪且好色的猪魔兽，他甚至没办法保证他不会对美纳斯动手动脚。

    “不，你回来，我教你治愈魔法。”

    少女如同贝尼尼手下的大理石雕塑般的脸在晨光下显得平静柔和，她闭着眼睛，握住阿波罗的手，汩汩精纯的魔力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跟我念。”

    她身体虚弱，又刻意控制了魔力转移的量，并不会让阿波罗出现和其他魔兽在她射精时的情况。

    少年震惊地瞪大眼睛，发生这一切的原因忽然从水底浮出来。但他头一次学会了谨慎和隐忍，只是紧握她的手，尽快消化那些魔力。

    美纳斯轻声细语地念，他也认认真真地学。他从未想过，魔力可以这样存在，可以这样运用。

    低阶的治愈魔法短时间内不能有太好的效果，夜晚却准时来临了。热闹的谈笑声和乐声，还有孩子们玩耍的声音透过水晶窗传到了房间里。

    有人敲门，阿波罗开了门，看见波克管家神情复杂地站在门外，他的语调依然居高临下且严厉，但多多少少有一点他自己觉得愚蠢的怜悯，“伯爵吩咐她，准备在一小时后迎接几位贵客。她不需要出去，就在这个房间里等着。”

    少年赤红了眼睛，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秀美精致的脸扭曲，露出狮虎的特征，“你们……！她现在不能动，她会死的！”

    然而要挣扎着下床的美纳斯却心念一动，昨晚……她好像没有被迫提取魔力，相反，她记得爱德华的魔力在她身体里游走的感觉。

    但她来不及考虑这件事了，因为她听懂了波克的意思。待会，她拖着惨不忍睹的下半身，要为不止一只魔兽提取魔力。

    老鸽子怎么可能挣脱年轻的狮虎兽，波克快被掐得断气了才被丢到一边，丢下一句话就忙不迭地跑了，“你掐我……有什么用……不如给她用点致幻的药，还能少受点罪。”

    少年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才走进来，把门关上。

    少女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一时间也如鲠在喉。

    “美纳斯，我可以帮你减少一点痛苦。”

    目睹了一切却无能为力的香藤忽然开口。因为种族实在太低级，它的声音甚至依然无波无澜，但是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全都无影无踪了，枝叶也黯淡了下来。

    少女抬眼，静静地看着它。

    “这滴露水，能大幅度削弱你的五感，短时间内提升你的恢复速度。但是我只能凝结出一滴，对不起，美纳斯。”

    阿波罗沉默地走过去，接下那滴眼泪一样的露水。

    与此同时，庄园提前迎来了不速之客。

    康拉德的漆黑西服内是暗红的衬衫，又披着贵族式的在灯下波光粼粼的绣金镶玛瑙的披肩，身后则跟着年轻的人面蛛家族后辈和附属的贵族下属。他亲自把请柬递给门边负责检查的仆从，在接收到大半个正厅畏惧和戒备的眼神后说：“怎么了？我是有请柬的。”

    说这话时，他甚至还有一点冷酷的诙谐。

    “不，您能来是我的荣幸。拉夏尔大人吩咐我向您问好。”

    奥林·爱德华走过去，恭敬地躬身致意。康拉德也向他点点头，吩咐身边的魔兽不需跟随，然后找了一个不算最尊贵但绝对不容忽视的位置坐下来。

    几个伯爵和侯爵暗地里交头接耳，也有的挂上笑脸和康拉德寒暄，却没套出来什么。

    宴会很快到了最高潮的部分。杜鹃魔兽的嗓音加上人类的词曲，在魔兽贵族之间一直很受欢迎，更何况这次的宴会还请了一众善于表演歌剧的人类，一整晚的节目都不重样。

    “喔！多纳泰拉！你知道我已经没有了爱我的母亲，没有了陪伴我的兄弟和姐妹，你为什么不肯将你的温柔施舍给我，哪怕一点？”容貌丑陋的女人在墙边痛苦地哭泣。

    “我心爱的米莉亚姆，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我想娶你为妻，也想与你一起生活到最后，但是……”英俊的男子在黑暗中紧紧捂住心脏，同样痛苦地说。

    “不、不！你别再说了，你不爱我，我丑陋又善妒，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女子悲痛欲绝地高歌，然后跑进了无尽的黑暗，男子没有追她。

    他缓缓跪倒在地，“米莉亚姆，我又怎么能……怎么能让我这个一定会死在战场上的人困你一辈子……”

    远处的黑暗中，女子摔进月下波光粼粼的溪，鲜血和溪水交融。

    “多纳泰拉……我已为你杀死了囚禁我十几年的父亲，我已经罪无可赦了……纵使你抛弃我……纵使你抛弃我……我……我也……”

    剧终，定格在女主角湮灭的话语里。

    “康拉德不见了！”

    爱德华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声叫道，他一直盯着他，只在女主角自尽时才分出了几秒的注意力。他确实掉以轻心，在看到那些魔兽贵族已经去了美纳斯房间后康拉德还没有动时，就已经以为他不会有动作了。

    其余的宾客尚且沉浸在歌剧里无法自拔，他急忙叫了心腹和身边比较有地位的几位魔兽贵族一起往阁楼赶。

    “不用这么着急，你不放心外面刚刚集结好的的几十个伯爵级别的拉夏尔心腹？”名为尼克罗·尤塞恩的人面蛛，也是康拉德的侄子微微一笑，把他的肩膀往下一按，爱德华就强行被按在了椅子上，其余的人见状，也僵在了原地。

    他们一点不怀疑这些黑寡妇和吸血鬼的融合种的杀手素养。

    至于已经到了阁楼的一众魔兽，正看着那相比之下很小的一扇木门前铺天盖地的银色蛛丝，心中不寒而栗。它们带有剧毒的黏液，坚硬且锋利无比，把这扇门变成了蜘蛛巢xue的入口。

    康拉德没有分给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的少年和被蛛丝缠满的藤蔓一眼，他绕着床缓慢地走，漆黑的皮鞋鞋跟沉闷地敲击地板。

    他很轻松地看出来床上的少女服用了一点植物的迷幻剂，正处于五感丧失大半的状态。

    不过她好像判断出来他进来了。

    “阿波罗，你出去。”她无力地挥挥手。

    她没有听到回应，撑起身，还以为是听不到，直到片刻后低沉冰冷的声音打破寂静，“他已经出去了。”

    少女眨眨眼，然后躺回床上。

    其实他此行的目的只是来看一看这个实验体究竟应该怎么安排。如果智力不完整的，那么就伺机杀掉；如果极其厌恶人面蛛家族，那么也要伺机杀掉；如果没有那么大的魔力纯化价值，那么就弃之不理；如果她提取魔力的能力会让他产生依赖，那么就伺机掳走囚禁，开战时有助于恢复伤势。

    康拉德把披风和外套脱下，走到床边，掀开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