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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小狗

    陈榆的小狗死了,就在刚刚。

    准确来说,是被人吃了。

    剥下来的皮还冒着热气,骨头连着残rou堆在垃圾堆旁,沾满血的项圈不知去了何处。

    陈榆看着垃圾堆旁的一堆污血,转身捡了一个纸箱子,将那堆温热的,散发着浓烈血腥臭味的东西装了进去。

    小狗消失在两个小时前,等她找到时已经将近傍晚,在离外婆家很远的另一个街区,紧挨着城市边缘一片没有什么人的荒地。

    腕表的时针指向六和七中间,离太阳下山还有半个小时。

    她要赶在外婆打来电话之前将小狗埋掉。

    陈榆抱起纸箱,站在原地向远望,只能看见荒地周围一栋栋独立的破败平房,有一间正冒着炊烟。

    这些平房紧闭着大门,只有几户人家还有生活的痕迹,大多都搬去了市区。

    太阳趴在山顶,缓慢下沉,四周光线rou眼可见的黯淡下来。

    陈榆在荒地上找到一个位置,拿了把同样在垃圾堆旁捡的铁锹,用尽全身力气给小狗的尸体挖着坟墓。

    汗水很快顺着额头流淌到下巴,最后汇集在一起,然后滴落到脚边的土壤。

    “你好,这是你的吗?”身后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陈榆直起腰,看向身后。

    距离她几米远的废墟旁站了一个男生,穿了一件灰色的卫衣,衣摆上还有着少量的血迹。

    看见陈榆回头,男生向她摊开掌心,里面是一根沾满血迹的项圈。

    陈榆警惕地后退一步,同时攥紧了手里的铁锹。

    那是她小狗的项圈,她不会认错。

    “你别害怕,”面对陈榆探究的眼神,男生显得比她更加慌张,“我,我只是来还这个……”

    不但慌张,这个奇怪的人还结巴。

    陈榆紧紧盯着他问:“项圈怎么在你这里?”

    男生的头发有些长,浅浅的遮住了眉毛,柔软地贴在他的耳侧,陈榆看见他的耳朵通红,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男生张了张嘴,支支吾吾了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解释说:“是我爸……杀了你的狗。”

    “我爸”这两个字像是很难启齿,他说的额外艰难。

    陈榆的表情依旧保持着平静,没有太大的波澜,也没有立即回答他。

    她的视线在男生脸上流转,然后停在了他脖子上,上面戴着一款女式项链,纤细的银制链条圈挂在颈脖间,像是一条小巧的狗链。

    “我是不是见过你?”陈榆蓦地开口,却是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陈榆的话让男生愣了愣,绯红的颜色随即从耳垂蔓延至脸庞。

    “我们,”男生似乎很羞愧,低下头说,“是一个学校的。”

    难怪这么眼熟,陈榆心想。

    “你叫什么?”她问。

    “宋池。”

    她知道这个名字。

    宋池——七班的怪胎。

    不是天才意义上的“怪胎”,就是个单纯的怪胎。

    脑子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喜欢交朋友,又交不到朋友,整个高一上学期的空余时间都在cao场边的花坛看蚂蚁。

    高一下学期因为不可知的原因休学了半年,回来后换了个兴趣爱好,在学校的后山上搭了个小棚子,开始在里面养兔子。

    几乎不学习,看起来不太聪明,但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列,让人羡慕又厌恶。

    身上总有奇奇怪怪的伤痕,大多数同学都对他避而远之,极少数人除外。

    “宋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你认识我?”陈榆继续问。

    宋池不自觉地攥紧衣服袖口,磕磕绊绊地回答说:“……运动会上你负责拍照,我记得你。”

    原来如此。

    陈榆理清头绪后目光落在了宋池手里的项圈上,拿着铁锹向他走近。

    宋池将项圈捧到陈榆面前,猛地冲她鞠了个躬。

    “对不起!”他大声喊道。

    再抬起头时,陈榆看见宋池眼眶里含了泪,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不知是对她的歉意还是在对小狗的惋惜。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陈榆不在乎。

    “你刚刚说,”陈榆转动眼眸,轻飘飘地看着宋池,“是你爸,杀了我的狗?”

    “是的。”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我到的时候,已经……”宋池沉下肩膀,“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这条小狗她刚买没多久,还没有取好一个名字就跑丢了。

    “补偿?”

    “嗯……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

    “太麻烦了,”陈榆不想多费口舌,“五千,赔给我。”

    宋池藏在袖口里的手指悄悄地动着,默默计算着他口袋里的所有钱,算来算去,连一千块都没有。

    这还是他上个月周末打工赚来的钱,也是这个月的饭钱。

    “我赔不起,我只有一千块。”宋池直接说了实话,声音越来越小。

    “你爸呢?”

    狗不是宋池杀的,按理来说她要找的人应该是他爸,赔钱给她的人也应该是他。

    “那个人不会管的。”宋池小声道。

    夕阳烧红天幕,荒地上的枯树伸出枝干指向天空,像是恶灵的手指。

    陈榆很快明白过来。

    算盘在心里打响,与其去找宋池那个所谓的父亲纠缠,不如直接找宋池,她无比清楚要从一个没有良知的恶人手里讨钱是何等困难。

    但宋池不一样,他是个有良知的怪胎。

    至少目前来看,对于小狗的死亡,他好像要比她更伤心,虽然这看起来很奇怪。

    “让我好好想一想。”陈榆将铁锹扔给宋池,“帮我挖坑。”

    宋池听话地接过铁锹,将手里的项圈放进口袋,一言不发地弯下腰继续挖那座未完成的小狗坟墓。

    陈榆站在一旁歪头打量他的动作。

    大脑飞快地盘算着如何从宋池身上折现回她损失的五千块。

    仔细看下来……

    陈榆有些惊讶地发现宋池长得远比一般人要好看,只是他的表情和动作太过跳脱,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的五官。

    抛开五官不说,宽大卫衣里的身材貌似也不错。

    若不是这刻宋池在分外认真地挖着脚下的土地,陈榆大概找不到这样的机会来观察他。

    宋池直接趴在了坑边捧出多余的泥土,卫衣卷到了腰上,露出了一小片背部。

    陈榆目光扫过时心下一惊,差点出声,幸好她的理智及时拉住了她。

    宋池露出的那块肌肤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新的旧的混杂在一起,层层叠叠的交织着,仿佛是用荆棘刻画的图案。

    年级上的传闻没错,他身上的确有许多奇怪的伤痕。

    “你的伤,哪儿来的?”

    宋池指着自己后背问:“这个吗?”

    “嗯。”

    宋池看了她一眼,接着满不在乎地拉起自己的上衣,给陈榆展示他的背部。

    陈榆视线粘连在了宋池的后背上,顺着那些弯弯绕绕的伤痕一条一条看下来。

    她心里涌起一股裹杂着怜悯的兴奋,眼底闪过零星的碎光,一种难言的舒适感聚集在了她小腹。

    陈榆刚想再说些什么客套的安慰话,没想到宋池像是看穿了她般,与她四目相对道:“下次想看的话就跟我说,我腿上还有。”

    末了还补充道:“但是没有背上那么多。”

    说完宋池便重新投入了“工作”中,留下陈榆一脸呆怔。

    这人真是个怪胎,陈榆笃定。